大營之中,燈火輝煌,方才還觥籌交錯的熱鬧場面,瞬間便冷了下來,連點起的篝火都因為沒添加乾柴而有熄滅的趨勢。
而唐粥這個挑起戰火的人,非常有眼色地默默退到一邊。低頭舉起酒樽,恣意地喝了一口,擺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曹操這十余萬士卒招來的太容易,自己心中總是有點旮遝。這麽多的士卒都是瞎了眼啊,竟然跑去跟隨曹操不跟隨自己。朝廷的大門一直向你們敞開,為何不一起加入複興大漢的隊伍中來呢?懷著這樣一種嫉妒的心思,唐粥雖然不能將這麽多的兵馬搶奪來,但是,總也要讓這些兵馬人齊心不合才好。
若是有朝一日,因為內部矛盾搞得曹操營中火拚,那就更爽了。
在曹操的陣營之中,戲志才和荀彧兩人看向吼叫的主角,回頭相視一眼,齊齊都樂了:“看到沒,主公這最後的樂子來了!只不過,沒想到是和侯先點起這把火,看來他是對主公心懷不滿了啊!”
戲志才點了點頭,輕輕瞄了一眼燈火之下的唐粥,微微說道:“那我等也要早早打算,早日謀取一立足之地了啊!”
這邊,關羽提著青龍偃月刀來到眾人身前,握緊武器,緊緊盯著上首的曹操。夏侯惇兩兄弟如臨大敵地攔在曹操面前,一邊死死盯著關羽一邊回頭說道:“主公放心!我兄弟二人誓死保護主公,只要我二人還在,就沒有人能夠傷害主公!”
對於夏侯兄弟的話語,曹操並沒有說什麽,只是呵呵一笑,向前踏出一步,人看著躥出來的關羽卻向後方揮了揮手。
他看向坐在一邊的劉備,卻對夏侯氏兄弟說道:“猛將是用來衝鋒陷陣的,此地乃是我與眾多同僚宴飲之處,何來賊寇?你們兩人先退下去!玄德坐在這裡,難道還會讓我受傷嗎?”
“是!”夏侯惇聽了紛紛盯著關羽緩緩後退,雖然曹操開口驅退他們二人,但是兩人還是守護在傍邊,一手持刀半坐在那裡。坐在一旁的荀彧聽到曹操此話,朝著一旁站立的侍衛揮了揮手,後者點了點頭,很快便有一隊士卒來到這裡,站在劉備身後不遠處防備。
這些動作,根本不能躲過劉備的眼睛,而且曹操已經點名要他出手,若是再退縮下去,關羽營造的大好時機就沒了。想到這裡,他在席間一撩下擺,匆匆上前來。來到關羽身邊,他輕輕咳嗽兩聲示意。
“大哥!”關羽退到一邊,回頭掃了一眼周圍圍上來的士卒,心中已經開始後悔了。方才他出手也是心中一時之怒,看到夏侯惇兩兄弟上前來,又見周圍如此多的士卒,他才反應過來這是在曹營之中,曹操黨羽眾多,身邊又有猛將護佑,他不可能一刀將曹操殺了。而且,若是衝動起來,兩人恐怕沒有什麽好下場。
“可惜了!”關羽低聲輕歎一聲。
劉備上前來,攔在關羽身前,方才那一番低語,劉備可是已經聽到了。
他若是再不出手,曹操三言兩語將自己二弟挑撥起來,那場面就真的難以收拾了。
“曹公!吾二弟心有怒氣,出言無狀,還請曹公不要見怪!”
劉備將姿態放得很低,但是眼中的怒火卻是怎麽也掩飾不住。這件事情由始至終,責任都不在自己這邊,該是曹操這狗賊道歉施禮才是,結果實力不如人,便只能如此低聲下氣。
“哦?既然關將軍心中有怒氣,出言無狀,那不知玄德吾弟你想怎麽說呢?”曹操笑吟吟看著劉備,燈火之下,他這個剛剛混出頭的小諸侯面無表情,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劉備未開口,便先朝著曹操施禮。他這份態度,倒是令不少諸侯刮目相看,若是劉備一來便大吵大鬧,曹操或許還不懼。但是這副有禮有節的樣子上門來討教,反倒令曹操站在了道德的低點。
“曹公!備有一事想向您請教!”
眾人一聽劉備這一板一眼的語氣,心道好戲來了。老曹做事不地道,這下子該落埋怨了。
曹操聞言哈哈一笑,將酒樽舉起,朝劉備說道:“玄德!有何事不如先喝一杯,今晚諸位都在,不要掃了大家的興致!”
曹操話音剛落,便聽到周圍一陣叫嚷。
“孟德既然與劉侯有私事,便請當堂處理,權當我等不存在就好了!”
“對對!”
“對對!”
這群諸侯一副擺明了看好戲的樣子,曹操也不在意,哈哈笑著看著劉備說道:“既然諸位都不在意,那玄德便請說吧!”
“多謝曹公!”劉備施禮,然後才起身說道:“今日聽聞曹公招兵買馬,一日之間獲兵馬十余萬。備滿心歡喜前來道賀,只是,為何吾落座之後,放眼四顧,不見曹公招來的猛將強兵,滿目將領皆是面熟之人?還請曹公為我解惑!”
曹操臉色不變,但是,周圍那些坐席之間的將領,此時卻是紛紛左顧右盼,低下腦袋。貳臣的名頭,好說不好聽。
“咳咳!玄德此話,是說吾搶了你的兵馬不成?”
“備不敢如此想,只是,還請曹公給吾一個解釋!”
看著低頭的劉備,曹操卻是覺得這是一匹盯著自己的惡狼,讓自己渾身毛骨悚然。
“主公!”荀彧上前,來到曹操身邊,只要後者開口,他就能和劉備來一番論戰。論嘴炮,他們這些讀書人還真的沒有怕過誰!
“文若啊文若!你且看志才?”曹操轉頭甩了甩下巴,荀彧轉頭,只見戲志才正舉著酒樽向自己遙遙敬酒。荀彧見了只有苦笑,所謂主辱臣死,戲志才這個樣子根本不像是主公的臣子啊!
但是,主公似乎並沒有見怪的意思。曹操拉著荀彧,指著戲志才說道:“文若你跟了我這麽久,卻不如志才了解我的心思啊!下去好好呆著,且讓我來與劉侯說一說這其中的道理!”
“好!既然曹公願意講道理,那這事情就好解決了!關某乃是一介武夫,不知如何講道理,這就下去,不打擾曹公與我大哥講道理了!”
說完,關羽轉身回到一邊去了。
這邊,立在曹操身邊的荀彧也不好意思再繼續站下去了,隻得躬身一禮退了下去。這時他才發現,似乎一直立在劉備身邊的關羽不僅僅是一個莽夫,還是一個有勇有謀的大將之才。
眾人都下去,場中只剩下曹操和劉備兩人對峙。
“備且聽曹公的道理!”
劉備說完又要行禮,曹操伸手攔住了他,說道:“慢著!玄德先不要行禮,道理還沒有說。我們先將道理講清楚,若是我曹操錯了,我自然向你行禮道歉,若是你錯了,那就請坐下來好生與我等喝完這一頓酒宴如何?”
劉備低頭不語,曹操笑了一聲:“那好!既然玄德已經默認了,我就說一說這其中的道理!這兩日,我曹操在營門之外設點招兵,諸位都看到了。我相信,在座有不少人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
這話說的,在場眾多諸侯紛紛舉起酒樽痛飲。
曹操繼續說道:“今日,幸得眾將士信賴,來投我曹操曹孟德,我與他們約法三章,往事不問,從今以後,他們便隻效忠我曹操。我如此說,玄德可還明白?”
“也就是說,曹公所言,這些人都是您招兵招來的了?”劉備臉色飄起一片烏雲。
曹操笑著點頭說道:“不錯!每一人都非是我強迫而來!”
他這擺明了就是在耍無賴了,人是招來的,本著自由自願的原則,人家願意來是看得起我老曹,我不能把人攔著不讓他們拜入我麾下。
聽到這個回答,劉備有些心口疼。
“備還是那個問題,為何這些人與我舊部相像呢?”他也是被曹操這一番操作給氣到了,抬起頭來,眼中暗流洶湧。
似乎是感受到了劉備的憤怒,關羽此時又提著青龍偃月刀出來,立在他身後。這一次和第一次出手不同,關羽是真的有魚死網破的打算。
而在曹操身後,察覺異常的夏侯氏兩兄弟也早就全副武裝,就差直接上去和關羽兩人火拚了。
“哈哈!你們這是做什麽,我與玄德乃是舊相識,他說在座都是他的舊交,我就是這為首的一個,他說的也沒錯!都退後!都退後!”曹操喝退夏侯氏兄弟,又看向劉備,後者也轉頭讓關羽退下。
“玄德啊!”曹操上前牽住劉備的手,兩人來到眾人中間,前者指著在場眾多將領說道:“玄德既然說在座都是舊相識,那就請這些相識出來見見吧!”
曹操說著,一一將在座的將領指出,一共有十四人面色羞赧地站了出來。
“曹公!”
“劉侯!”
這十四名將領紛紛行禮,只不過在向劉備行禮的時候,底氣明顯有些不足。
指著這些人,曹操向劉備說道:“玄德你看你所說的舊相識是否便是這些人?可有錯漏?”
“不錯!一點不錯!”劉備抬頭看了一眼,所有將領都不敢與他對視,紛紛低下頭顱。
“既然沒有認錯人,那就請玄德親自問一問,為何這些舊相識都會出現在這裡吧!”
曹操說完,這十四名將領頭更加低了,就差塞到褲襠裡去了。
心中默默歎息一聲,劉備看著這些人,想要開口,但是張了幾次卻都沒有說出話來。
如是者三,才開口對十四名將領說道:“備非是無德之君,諸公也非是無義之臣,為何要棄我而去?”
劉備說完,雙眼盯著在場的十四人,心中帶著一股強烈的渴望。這些將領和士卒曹操已經明裡暗裡說過了,都是自願前來他營中效力。既然如此,那如何爭取他們,便自憑本事了。
聽了劉備的話語,在場十四人紛紛低頭,不願多說。
劉備的眼神從期望到失望,最後再到絕望。
一旁的曹操假惺惺地拍了拍劉備的肩膀,然後轉頭怒氣衝衝地看向那十四名將領說道:“為何不回答劉侯的話語,如此豈是待客之道?”
被曹操這一頓訓斥,這些將領頓時有些懵,但是瞬間便從字裡行間咂摸出味道來了,個個喜形於色。
果然,能夠混到將軍位置的就沒有一個是傻蛋。
“劉侯!我等慚愧!”
“劉侯!我等慚愧!”
“劉侯!我等慚愧!”
這十四名將領大喊三次,將劉備的心喊得是涼涼的。
若是他們真的心存愧疚,就不會曹操一開口,就向自己致歉了。如此作為,分明是在和自己劃清界限,想要在新主公曹操面前博一個好印象。
“你們既然都已經決定了,我就不再說什麽了!在曹公這裡,無需心懷愧疚,好生賣力,不要念著什麽舊情。曹公有一句話說的非常不錯,往事不論!諸君,我言盡於此,今日的酒宴,我是喝不下去了!諸公還請盡興!”
說完,劉備舉起一樽酒,然後一飲而盡。
“二弟!我們走!”關羽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曹操,這才跟隨劉備離去。
看著劉備遠去的身影,剩余的十四名將領紛紛朝其躬身一禮,默默無言。
好戲結束,在場眾多諸侯對於劉備的認識又深了一層。
面對曹操的咄咄逼人,劉備本就不佔勝算,他來這裡有很大的可能是自取其辱。但是,如今能夠全身而退,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而且,劉備臨走還送給曹操一個大禮。
“哈哈!既然曹公興致不高,我等就先告辭了!”
不到一會兒功夫,唐粥便帶著一大群諸侯耀武揚威而去了。
等到眾人離去之後,曹操臉色黑得還像是一片烏雲。劉備這是給他留了一個陰招啊。這些將領都是投靠他來的,這一次讓他們雙方對峙就是想要斷了互相的念想。但是,劉備臨走卻是來了一招好言相勸。
這些將領若是不謝,則是顯得無情無義,這種人在新主公那裡同樣不能得到重用。但是,若是他們對於劉備表現出恭敬,那就是在曹操心中留下了一根刺。
曹操不發話,那十四名將領就都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過了半晌,曹操臉色才忽然一動,哈哈大笑:“方才劉備臨走一招,真以為能夠離間我們君臣,真是異想天開。難道諸位還會拋棄我曹操再回到劉備身邊,回到那個織席販履的小兒身邊嗎?”
“我等對主公忠心耿耿!”這十四名將領紛紛施禮,雖然只是過來半天,說什麽忠誠都是屁話,但是,這種話對於鼓舞人心士氣還有很重要的。
“好!諸位都且先回營,好生休息一番。”曹操說著,轉身離去了。
過了一個時辰,等到眾多將領士卒都安排好了,荀彧才去尋找曹操,到了主公大帳只見戲志才正在與曹操兩人飲酒。
“文若來了!正好,與我們喝一杯!今日主公高興,新得兵馬十余萬,宴席之上被劉備攪了局,在這大帳之中,無人打擾,你我來為主公賀!”
戲志才端起酒樽,喝得一臉漲紅。這貨在這裡勸誡曹操,結果自己卻喝得爛醉。
“志才!你怎麽喝成這樣?別人不知,你難道還不知嗎?劉備這是包藏禍心啊!”荀彧沒好氣地將戲志才訓斥一頓。
“哈哈!文若你誤會志才了!”曹操嘴巴也有些大了,說話模模糊糊,說了兩句乾脆就閉上嘴巴。
“這是何意?”荀彧有些疑惑。
戲志才起身,朝著曹操一禮,說道:“吾方才已經說過了,志才在此恭賀主公新得兵馬十余萬!吾可未曾說要留下那些將領啊!”
聽著戲志才冷酷如寒冬的話語,荀彧急忙勸說道:“志才!你這是做什麽?當此大爭之世,主公需要的就是各路人才,你若是將這些將領全都殺了,是要讓天下人都與主公為敵嗎?這是在告訴天下人,投降主公便只有死路一條嗎?”
戲志才見荀彧如此慌亂, 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過來拍拍荀彧的肩膀安慰道:“哈哈!文若誤會了!我的策略豈是簡簡單單的卸磨殺驢?沒用的毛驢我等自然是殺了吃肉,但是,那些千裡駒我等卻是要用上等的細料好好喂養,讓他名揚天下。
不過,這種千裡駒有一人就夠了,至於其余的,呵呵!”
戲志才雖然話沒說完,但是荀彧心中已經明白了。那些沒用的人,通常會孤高自許,往往會煽動士卒鬧事,這些人若是不處理,就是禍害。
荀彧兩人還在說著,另一邊的曹操已經醉酒之後呼呼大睡了,睡夢之中還在念著一個女子的名字。荀彧不欲過多了解,隻得揮揮手招呼戲志才一起退出去,後者被拉著,還在側耳傾聽曹操的低語。
“別拉我啊!我來聽聽主公叫的是誰的名字,讓她前來侍寢!”
戲志才一邊說一邊後退,卻聽到荀彧在後面幽幽說道:“曹公那是在夢中思念主母,你還想聽嗎?”
話音剛落,荀彧就感到自己被戲志才拉著飛快地遠離曹操的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