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城之中霎時間陷入了黑暗,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大將軍府的奢侈,能在白日裡點燈炊蠟。
黑夜是犯罪最好的庇護,此時的雒陽城便是如此。陡然的天變給了百姓震撼和驚恐,作亂的賊人則帶給他們劫掠和血腥。
雒陽,繁華之地,也是天下百姓逃難的好去處。
山野難民看州郡,州郡難民看京都。
平日裡,街面之上人來人往,執金吾四處巡邏,這些流民自然不敢生事。但是,今日天現日食,京師大亂,正是這群流民生事的好時機。
僅僅過去了小半個時辰,雒陽城中起火便有三十余起,偏偏今日百官聚會,執金吾大部分人都在何府戒備。
剩余的執金吾四處滅火,忙得恨不得一分為二,就差請人去向京營借人了。
瞎眼老人一路穿過人群,衝出城門向著東北方向衝去。
天狗嗚嗚叫著,四周的四條金龍艱難地維持著形體,但是,一道道的氣運還是朝著中央匯聚,漸漸被吞噬。
“孽畜!”
瞎眼老人來到陵園外面,遠遠便看到了前方龍卷風一樣的陣勢。此時的他哪裡還有往日裡的落魄的樣子,將背上的棋盤放下,一手托著,整個人周身繚繞著黑白兩色。
狂風黃沙都避開了這瞎眼老者,讓他走了進去。
棋盤之上,一團白光和一團黑光相互交纏,如同是兩條調皮的魚兒。
“老狗!你是什麽人?”
天狗沒有停止吞噬,反而變本加厲更加瘋狂。四條金龍齊齊發出了痛苦的哀鳴,與此同時,其余的幾條金龍複蘇的征兆更加強烈。
瞎眼老人灰白的眼珠轉了轉,將棋盤放在地上,無數線條從棋盤之中溢出,囊括了這一片天地,那兩條黑白魚也更加暢快恣意。
“天下如棋,唯我縱橫!”
瞎眼老人一揮手,黑白兩隻魚猛地衝向天狗,瞬間將四條金龍的束縛解脫了。
“來吧!來吧!到我這裡來吧!”
漫天線條回攏,四條金龍也鳴叫著衝向了老人的棋盤之中,化作了幾尾金色的鯉魚。
“瞎老頭!你以為你是誰?你能護住這皇朝氣運嗎?別跟我說你看不出這大漢已經是日暮西山了!”
天狗嘶吼一聲,站在遠處,眸子中滿是警惕。能夠一擊衝破自己的封鎖,這老者也不是泛泛之輩。
“哼!”瞎眼老者掃了一眼天狗的位置,眼珠變成了純白色。
兩條黑白魚乖巧地圍繞著棋盤轉圈,一團白光閃過,只剩下了黑魚還在。
瞬息之間,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白色,根本沒有一點雜色。
“裝神弄鬼,跟我玩這個,我是你們祖宗!給我吞!”
呼!天狗猛地吹了一口氣,又再度吞回去。
這方空間像是氣球一樣陡然脹大,然後猛地從一點開始縮小,最終完全坍塌。
白色消失不見,整個世界又變得漆黑一片。
“哈哈!陰陽黑白,就這麽點本事了吧!”
天狗又是一個吞吸,結果四周陡然恢復了灰蒙蒙的原狀。
瞎眼老人還坐在原本的位置,只是一雙眼睛流出了血水,棋盤周圍的兩團黑白之氣也消散了不少。
“哼哼!凡人啊!總是喜歡不自量力,這次我就先吃了你。自從我重生以來,還沒有用過人肉,就從你的腦袋開始了!”
天狗舔了舔嘴唇,舌頭上帶著一道尖刺。走了兩步,卻停了下來,看了看瞎眼老人,又看看了四周,最終沒有往前邁一步。
“想要吃人,那要問問我二人同不同意了?”
轟隆隆!一堵石牆瞬間從地面之上出來,堵住了天狗的去路。緊接著,一道劍氣陡然從後方襲來。
“卑鄙小人!我就知道有詐!”
天狗齜牙叫了一聲,揮舞著翅膀飛到了大殿之上,血紅的眸子死死盯著下面。
兩聲大笑傳來,然後南華和左慈兩人便來到了瞎眼老人面前。
左慈手中持劍,指著天狗道:“你這孽畜就是恆山妖孽的源頭了吧!竟然還想要吞噬大漢氣運,膽子倒是不小。這天下風雲如何變幻,自有人間秩序梳理,不是你我這些修道之人該問的事情!”
轉頭,左慈向瞎眼老人行了一禮:“前輩辛苦了!”
瞎眼老人將棋盤托出,呈給左慈道:“東西在這裡無事,你們一定要攔住這孽畜!”
左慈看了一眼南華,後者點了點頭。
“前輩放心!事情就交給我們了!你在這裡安歇便好!”
瞎眼老人扶著石像坐倒,也沒有離開這裡。只要這孽畜沒解決,逃到哪裡都無濟於事。
南華踏出一步,周圍瞬間鬥轉星移,除了那座大殿,一切竟然和恆山一模一樣。
天狗嗤笑了一聲,低聲嘶吼。
“天下近千年沒有出現過你這種妖孽了,看你也是一個古物,不如說說來歷!說不定我們還有交情呢!”
南華哈哈一笑,手一揮便有一座大山飛來撞向天狗所在的位置。
那大殿四周卻仿佛是有防護一樣,任憑高山一點點迫近,依舊是歸然不動。
一旁的左慈手中法劍一拋,再出現時便來到了天狗背後。
“早就防著你這一手了!”
天狗根本沒動,尾巴那麽一掃,卷個彎將法劍夾住,直接送到了口中。嘎巴一聲,上等鐵器製作的寶劍便被吞了。
左慈頗有些尷尬,以往屢試不爽的絕招就這樣被破了。
“我早說過,法劍華而不實,終究是外物。如今應驗了,道友可是要赤膊上陣?”
“有南華道友在,對付這孽畜足夠了!我在一旁為道友掠陣!”
左慈臉皮微紅,實際上是想要在戰後分潤一點利益。
“如今,進了我的太恆領域,這孽畜想逃也逃不掉了!”
南華道人手中起勢,瞬間有八道山巒從四面八方齊齊攔住了天狗的出路。
“這點凡物也想攔我?自不量力!”
啪!啪!啪!
一個熊撞過去,看似堅固的山體便土崩瓦解了。
“道友這一招,真是······”左慈在一旁搖頭歎息,南華的臉色也有些難看。
“太平咒!密鎖八方,剪除邪孽。”
八道符令從掌心射出,化作了八位魁梧大漢手持武器,齊齊攔住天狗。
“該死的道人!吞天,噬日!”
嗚嗚!
一個黑洞瞬息間在這方領域之中形成,而且吸力還逐漸加大。
“不好!他這是要將外面的人也吸進來,到時我的太恆領域就亂了。”南華驚呼一聲不好,就要撤掉這方領域,卻忽然動作一停,難以置信地看著天狗一側的位置。
“是你!難怪,難怪,竟然是你這個逆徒!”
左慈一愣,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
天狗哈哈大笑,然後才對著南華兩人笑道:“原來你們兩人還是師徒,難怪會如此了解這些招數!”
一旁,張角的身形漸漸顯露出來。蒼老的神色帶著難掩的疲憊,說話間咳嗽聲不斷。
“師父!”
“呵呵!我哪敢做您道師的師父,既稱道師,便是我等修道之人都需要向您請教了!”
“咳咳!”張角臉色漲得如同豬肝,卻還是說道:“若說天道至理,我或許不敢稱過於師父。
但是,若要論這人道大昌,不是弟子誇口,這天下修道者在弟子面前,都是渣渣!咳咳!”
南華道人忽然覺得心口疼得厲害,這話聽起來不像是張角的語氣,反倒像是另一個奸猾的小子。
“那你便任由這妖孽吞噬大漢氣運嗎?”左慈在一邊沉聲問道。
“這大漢氣運也該散了,但是,弟子也認為不該放任這妖孽為禍人間!”
嗯?
一旁的天狗有些懵,為什麽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張角話音剛落,手從天狗背後離開,一張血色靈符竟然貼在了上面。
“你難道不是來幫我的嗎?”天狗嘶吼著,身形凝滯,根本難以動彈。
“我什麽時候說過是來幫你的了?”
笑了笑,張角一拍天狗的大腦袋,咣當!當地當地當地當地當!
這貨便直接滾到了南華兩人腳下。
“你們!”吐著大舌頭,天狗怒目而視。
“我讓你再得瑟!”左慈上來便是一腳,毫無高人風范。
“你!”
“我讓你再裝!”接著又是一腳。
嗚嗚!
“怎麽辦?”左慈出夠了氣,這才問向一旁的南華。這裡面可是藏著許多秘密的!
“先封印了,然後再慢慢炮製!”
南華既沒有說獨自佔有,也沒有說大家一起來研究的承諾。
天狗簡直要哭了,這些人為什麽沒有一點高人風范。
其實,這就是他沒明白過來了。左慈的高人風范不是做給它看的,那是給王公貴族忽悠錢財寶物的。
“慢著!我有話說!”
“你們記著,我天狗,還會回來的!”
“不好!快封印它!”
南華大叫一聲,便立即著手封印。
施加了三十道符咒之後,南華忽然停住了手,左慈還在催促,“快啊!快啊!”
“呵呵!沒用了!”南華將符印一拍,露出了一個透明的空洞。一眼望去,只見裡面什麽都沒有!
與此同時,外界,日食過去了,天色再度清明。
瞎眼老人呵呵笑著,放出了棋盤之中的四條金龍,看著它們呼嘯著回歸各自的陵園之中。
而在大將軍府邸之中,百官俱在。
忽然有少府黃門趕來傳旨,何進急忙帶著眾人前去接旨。
然而,一聽旨意,眾人卻傻了眼了。
天降災異,國家失德。三公為儒學經士,世人楷模,如今日食發作,乃是三公屍位素餐,不思朝政,特罷免之。
“正好幾位老大人都在,咱們也就不一一告知了。陛下還有口諭,讓眾位大臣無事多想想國家大事,不要被酒色誤了朝政!”
百官震撼,皆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雖然大漢有罷黜三公的習慣, 但是近年來災禍連連,這規矩也就無人再提,為何現在卻忽然來了這麽一招。
而在眾人之中的唐粥,卻沒有時間理會這些。
因為,就在剛才,天狗竟然緊急跨過空間在自己腦海中冒了出來,極力催促自己打開右手的封印。
聽著這焦灼的語氣,再想想自己煩躁的心緒,那若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那才是有鬼了。
“天狗啊!你這麽著急讓我來打開印記,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快啊!”
“只是,你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名為唐粥,究竟是哪一個粥呢?”
“當然是薑子牙輔助武王建立的周了!”天狗的語氣極度抓狂。
然而聽了這個回答,唐粥卻抬起了眸子看向天空,幽幽道:“朕的大周,早就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