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
班委組織了一場周末小遊,好心的某同學主動出借了一輛自家公司裡的大巴車及一位配套司機。
俞亮早早的將賴床的石崇善從床上分離出來,在規定時間內抵達學校。
值得一提的是,上周密室逃脫之後,善解人意的石崇善約了俞亮來自己家裡,談一談三觀。
俞亮剛進門,還沒說得上話,便聽見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喊:“俞亮俞亮你來啦,我早就想和你說話了可是崇善不讓,謝謝你每次吃飯都給我肉肉吃。”
俞亮的大腦當機一秒,轉頭看向石崇善,問道:“你……原來有孩子了?”
石崇善滿臉黑線向下一指,俞亮順著石崇善的手指看去,這才發現在地上轉圈的黃大。
“你指黃大幹嘛?”
“是我啊,是我啊,俞亮是我在說話啊。”
俞亮機械的低頭,黃大端正的坐在地上,尾巴卻還搖得歡快。黃大和俞亮對上視線後,黃大吐出舌頭,朝俞亮一笑,眼睛眯成一條線。
一隻二哈妄想和柴柴一樣微笑殺,很微妙……
俞亮再機械的回頭,他指著黃大,“你家狗成精啦?”
石崇善想了想,真正的原因解釋起來其實還挺麻煩的,於是乾脆點點頭。
俞亮咽了口唾沫,朝黃大招呼道:“你好啊。”
黃大開心的站起來,把自己的爪子搭在俞亮的腰上,“摸我,快摸我。”
俞亮再一次吞咽,用手撓了撓黃大的耳背,黃大舒服的用腳虛踹著相同的位置。
“小亮來啦。”石婆婆的聲音在廚房響起,俞亮習慣性的正準備上前攙扶石婆婆,卻沒想到這位平時瞧著腿腳不利索的老太太竟然老當益壯的走到客廳,笑眯眯的瞧著俞亮。
又是一個笑眯眯的……
“婆婆您……身體這麽棒啊。”俞亮不好向老人家說你竟然騙我!你騙得我好苦!於是話到嘴邊便轉為了誇讚。
石婆婆大笑幾聲,讓俞亮坐下,好好聊聊。
話題基本都是石婆婆再說,俞亮在問,石崇善就負責端茶送水,偶爾石婆婆考校石崇善時,他才會偶爾回答幾句。
來時有些小怕怕的俞亮走時渾渾噩噩,手指時不時的摸一摸石婆婆再三叮囑要小心佩戴的玉石,如果玉石裂了或是丟了都要及時告訴石崇善,前者他去救人,後者他再去送個新的。
俞亮吞吞口水,從石崇善那得知疤痕男確實是鬼,以及之前他從董琦那聞到的臭味―董琦被鬼附身的事實,俞亮抬頭望著快休息的夕陽,歎了一口氣,背影蕭索的離去。
如果俞亮願意回頭,也許和石崇善的友誼將面臨一些挑戰。因為石崇善、石婆婆、黃大以及小菊正站在窗邊,一狗一貓笑眯眯的站在窗台,它們的身後是兩個笑眯眯的人腦袋,注視著俞亮的離去。
大巴上正喧囂。除了寥寥幾人請假不去的,到場的也有接近四十號人,男男女女擠在一堆,說好聽一些是洋溢著青春熱情,說難聽一些就是幾千隻麻雀和鴨子嘰嘰喳喳的吵翻天。
石崇善帶著耳機,右手手掌撐著下巴,出神的瞧著窗外。
俞亮坐在石崇善的身邊,起先還有興趣和同排小夥伴聊聊天,可是行駛在山間公路上的車子搖晃得實在太有頻率,竟然漸漸生了困意,於是乾脆閉眼休息。
“喂,前面那是個小孩嗎?”前座的男生突然叫喊。
司機聞聲看去,山坡的欄杆處竟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奮力向上爬,
完全在地面站穩時,離大巴車隻有堪堪幾米的距離。 司機一腳刹車,卻沒想到這小男孩竟哭喊著衝向車頭。
司機冷汗直冒,車上的女生們有的開始尖叫起來,男生們則嚷著讓司機趕緊停車。
直到司機踩上刹車,石崇善神遊天外的注意力才轉回來,他正準備轉頭時,大巴車卻因為一個急轉彎,翻滾著下了公路旁的懸崖。
大巴車的鐵皮撞擊在欄杆上,碎了幾扇玻璃,玻璃刺入了十幾名學生的身體。
正準備轉頭的石崇善瞧見了窗戶外的小孩子,他衣衫襤褸,破破爛爛的衣服上還有大片的血跡,他笑著看向石崇善,嘴角不自然的咧到耳根,最關鍵的是――墊著腳跟。
石崇善瞳孔一縮,此時手掌都還未能從下巴處挪開,翻轉的大巴車令他的視角被迫從小男孩的身上移開。
這本是一座城市周邊的景點,周末時常會有熱愛鍛煉或想呼吸新鮮空氣的城市居民以各種交通方式攀爬登山。
此時巨大的撞擊聲在山間響起,遊客的震驚神情全愣在臉上,少數遊客已經拿起了手機撥打120或110。
俞亮想起了石婆婆叮囑他的,在遇到威脅生命的事件時,無論他是否卷入其中,都一定要警戒石崇善,告訴他“石婆婆讓你快救人”,否則……
俞亮想起了這件事,所以在這亂七八糟的環境中尋找著石崇善的身影。
令他驚訝的是,
在這場有極大概率會導致全員滅亡的災禍中,
他仿佛不受重力和撞擊的衝擊力影響,穩穩的坐在窗邊,
手掌還搭在下巴上,
一臉淡然,
不是大局在握的信心,而是……
對生命的淡漠,
包括自己。
自己仿佛從未認識過他……
俞亮的心中雖震驚有余,但此時的情況卻不容許他多想,因此他腦海中的念頭一閃而過後,他朝石崇善喊到:“石婆婆讓你快救人!”
耳朵邊是大巴車在懸崖上撞擊到山體的聲音,是樹被折斷的聲音,是枝葉掃過車體的擦擦聲,還有同班同學的尖叫聲,哭喊聲,疼痛的呻吟聲,祈禱聲,太多的聲音充斥在耳旁,俞亮自己都聽不見自己在喊些什麽。
石崇善能聽到嗎?
他如果聽不見大家是不是就要死在這裡了?
俞亮有些絕望。
但石崇善聽見了。
他側頭看向俞亮,他的表情有些惶恐,就像是小學生考了不及格,心驚膽戰的不敢將試卷拿給家長簽字那般。
他的手上有一條金色的絲線,絲線圈著俞亮,隻是俞亮看不見。
絲線纏繞在俞亮的身上,化作了一個巨大的繭,順便包裹住了被俞亮護在身下的張莉莉。
所以他的聲音在石崇善的耳朵裡尤其清晰。
我怎麽忘了現在俞亮也是石婆婆的耳目了?
念及此,石崇善發力,金繭的范圍瞬間擴大,包裹住了整個車廂,被拋出車外的人也被他的金絲拉了回來。
除了司機還有好幾名同學的生命已經垂危,甚至有一兩名半隻腳已經踏入了陰魂的世界。
石崇善皺眉,他分出更多的金絲去修複他們的身體,這才讓這些人堪堪吊著一口氣。
石崇善天資嚇人, 但對練功不太上心,和他這個人一樣,對什麽都無所謂。
功法好壞無所謂,
功力強弱無所謂,
救不救人無所謂,
死不死人無所謂,
對自己也無所謂。
所以他現在有些吃力,放了這麽多金絲出去,他的額角已經見汗。
因為心思就放在了維護這些金絲上,也就沒工夫把金絲的隱蔽工作做到位了,導致現在車廂裡還能睜開眼,還敢睜眼的人瞧著他,一臉震驚。
金絲太細,不是所有人都看得見。但金絲發出的金光卻很扎眼,現在的石崇善在他們眼裡就仿佛天仙下凡,被金光暈染的雄偉高大。
這金光浮現在自己的周圍,把車廂內部團團包住,雖然還聽得見聲音感受得到撞擊,自己也被顛得七葷八素,但這一切似乎都造成不了太大的傷害。
很快,大巴車落了地,車子變了形。
石崇善散去金絲,正準備緩口氣。
一隻小手從石崇善的胸膛中穿出,另一隻手扒開了他的胸膛。
石崇善氣還沒順過來,就被撕成了兩半。
血一滴未噴,小男孩將石崇善塞進自己的身體裡後,站起身,看了看眼前的幾十號人,突然走向俞亮。
事情發生的太快,俞亮情緒上還來不及反應,但看到小男孩朝自己走來,下意識知道不妙,想轉頭跑。
但小男孩更快,他抓住俞亮的手掌,俞亮就停在了原地。
小男孩一笑,嘴角咧到了耳邊。他說:
“哥哥,你也很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