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豔陽與磚紅色的校園真是絕配。
“叮鈴鈴。”青城四中學還用著傳統的鈴聲,同期校園早在上個月換了音樂。
身著紅色校服的學生們隨著鈴聲分別進入了自己的教室,從遠處看,就像是螞蟻回窩。
“一會老師肯定要說徐雯的事情。”
“徐雯怎麽了?”
“今天請假了,和張靈兒一樣,高燒。”
石崇善聽見窗邊那倆女孩的閑言碎語,抬起自己的單眼皮撇了一眼左斜方的董琦,是名長相清麗的女孩,扎著高高的馬尾,長相在四中小有名氣。
只見董琦面色蒼白,嘴唇緊閉,眼神飄忽,雙手手指在桌下不停的變換動作,她很緊張。
先前聊天的女孩子還唯恐天下不亂,轉過頭悄聲問道:“董琦,你不怕嗎?”
董琦隻覺得這句話如遠方飄來,似遠似近,還帶著一股不知名的寒意,她猛地起身,凶狠的瞪著那女孩,一言不說的衝出了教室。
正在上課的班主任瞪了一眼坐在自己座位上一臉無辜的女學生,追著董琦的身影出了教室。
上課老師一走,班上就如燒開的水峰峰作響,尖銳而嘈雜。
“徐雯說她們見了鬼,現在看起來不像是假的啊。”
“張靈兒周末就高燒到了現在,徐雯也倒了,知道真相的只剩董琦了。”
“董琦現在的反應和徐雯兩天前是不是一樣的?”
石崇善歎了口氣,將課本關上後撐著下巴瞧著窗外,就像是外面有什麽東西般,吸引著他的注意力。神遊了好一會的石崇善聽見班裡突然安靜了下來,是班主任回來了吧,他想。
果不其然,班主任帶著滿頭大汗的董琦回到了班裡,董琦低著頭,拽著自己的衣角回到了座位。路過石崇善身邊時,他聽見董琦小聲的呢喃著:
“別靠近我,別靠近我,別靠近我……”
石崇善見她鬢角微微發汗,臉上的表情都快皺在了一起。
他向董琦的身後看去,有一雙半透明的手搭在她的肩上。見此,石崇善趕緊將頭撇過去,裝作什麽也沒看見。
班主任敲了敲了黑板,繼續上課。
石崇善的成績非常好,他的筆記也受到班裡不少同學的青睞,明明上的都是同一節課,怎的他做的筆記與自己的截然不同?不管怎樣,隻要知道他的筆記能讓他們考試上八十分就足夠了,甚至於石崇善唯一的好友俞亮也曾向他建議過將筆記以一小時二十元的租金向外出租,卻隻得到石崇善笑而不語的回應。
一天的時間很快流逝,學生們陸陸續續的走出了校門。
石崇善踩著夕陽的影子慢悠悠的走著,他的身形不似健身般壯碩,卻修長中帶著力量,一米七的個子,額角兩邊剃光了去,額前有一些碎劉海,五官中規中矩,校服裡總是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色襯衫,他的友人總是說他看著邪性,身高與樣貌都不出挑,卻偏偏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氣質讓人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他。
對此,石崇善也隻是笑笑。
石崇善跟著人流過著十字路口,斜落的太陽將他的影子打在馬路中央,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他急忙站好,余光瞥見了與自己相同的校服,定睛一看,原來是董琦,她正蹌踉的穩住身形,神色慌張的向遠處小跑而去。石崇善見她面色有異,便默默的跟著這個女孩,走向了與自己回家截然相反的道路。
董琦走了一路,石崇善便跟了一路,
天色漸黑,而董琦仍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走的路也越來越偏,越來越窄。 石崇善駐足,準備後撤。但腦子裡卻有一個聲音:同學你都敢不管?
石崇善不由得歎了一口氣,朝著董琦拐進的巷子裡走去。
這巷子三面泥牆,全是十層以上的居民樓,此刻正空無一人。
石崇善眨了眨眼,順著右手邊的泥牆一路摸了過去,沒有暗門,沒有狗洞。他站在原地想了想,便從小巷中回到了大路,此地不宜久留。
在石崇善走到大路時,他的身後,也就是小巷出口的地方,董琦正站在那,注視著石崇善的離開。
如果石崇善此時看見了董琦,就會發現:董琦,墊著腳。
石崇善居住的小區年代已久,這裡大多都是些大爺大媽,還有野貓野狗。石崇善是個孤兒,年幼時被石婆婆撿回了家。
那會的石崇善皮包骨頭,衣衫襤褸,面無表情,才剛有石婆婆的膝蓋高。他就窩在垃圾堆旁瞧著路邊形形色色的人,石婆婆瞧著可憐,同他聊了幾句,見他不說話,心中不忍,也就收留了走。
兒媳見老人家居然撿了個娃兒回來,在看看家裡早已裝不下的貓貓狗狗,不由得大怒,忍著過了晚飯,等小兩口出門散步時才將一肚子怨氣發泄給自己男人聽。這男人是個小企業家,在當地還有優秀青年的榮稱,他念著老人雙目失明,孤苦伶仃的將自己拉扯大的恩情,教訓了一頓自己的妻子,妻子不由得怒火中燒,當即攤牌要麽要媽要麽要她,男人與妻子又大吵一架,無非就是說些女人不懂事的話。誰知回到家時,石婆婆早已離開,留了一封信告訴自己的兒子要善待妻兒,勿念她這一隻腳已經入了土的殘燈老人。
石婆婆的兒子不由得大驚,害怕得頭皮發麻。他抓著信趕忙出門,妻子見自己闖了禍,也心生忐忑,與男人一同出門尋找,尋訪了周遭的鄰居後得知,原來石婆婆找了同一個小區的鄭老頭,加上石崇善,三人拎著幾隻貓,身後跟著幾隻狗上了鄭老的車,回去了石婆婆出嫁前家人留給她的四十平小房子。
得知石婆婆安然到家,石婆婆的兒子不由得呼出了一口氣,轉身便將妻子罵了個狗血淋頭,妻子心知有錯,也任由著自己男人罵。兩人打了個車找到石婆婆,希望勸她回家,沒想到石婆婆反過來教育小兩口要好好過日子,連哄帶騙的終於將兩口子送回了家
當石婆婆回到家裡關上門回頭時,臉上如樹皮般的皺紋對石崇善擠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說道:“接下來,就我們十幾號人相依為命啦。”
石崇善敲了敲家門,嘎吱一聲,門縫裡瞧見三個小腦袋看著門外,有一個還賊頭賊腦的瞧著四周,石崇善摸了摸它的頭,進屋關門。
“崇善回來啦,崇善回來啦!”一隻黃色的小狗在家裡叫喊出了人的聲音,方才賊頭賊腦的也是它。
黃色小狗打著圈興奮的叫著,卻被從窗簾裡露出的爪子一爪拍到地上,“喊喊喊,你除了吃屎就知道亂喊。”
“我亂喊什麽了啊,是崇善回來了啊……”小黃狗雙爪抱著自己的頭,耳朵聳拉著瞧著蹲在窗戶上舔爪的橘貓。
“對對,是我回來了,小菊也別欺負黃大了好不?”崇善撓了撓橘貓的脖子,橘貓舒服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喏,這是給你們的零食,拿去給弟弟妹妹們吧。”黃大蹲坐在地上搖晃著尾巴,小菊則搶走了石崇善從包裡摸出的魚乾與奶糕。
“崇善回來啦。”石婆婆蹣跚的拄著拐,從廚房裡端著一盤涼拌豆腐走到桌前。
“婆婆,我回來了,小亮沒來,您別裝了。”石崇善接過涼拌豆腐,擺在桌上,笑著對石婆婆說道。
石婆婆一聽石崇善這話,猛地將拐杖扔在牆角,癱坐在沙發上指揮著石崇善道:“其實來了也行,那小子比你有趣多了。快快,去炒兩個肉菜上來,餓死了。”
石崇善應了一聲,從牆上拿過圍裙套在自己身上,在冰箱裡拿了肉沫、雞胸脯後去了廚房。廚房的香味將屋裡的小家夥們都吸引了去,小菊更是直接坐在雞胸脯的一旁流口水。
石崇善將炒好的菜端上餐桌,圍裙抖了抖掛在牆上,遞給石婆婆一副碗筷,開吃。
吃了好一會的石婆婆終於忍受不住飯桌上的寂靜,向石崇善問道:“你就沒什麽想和我說的嗎?”
“說什麽?”石崇善夾了一塊肉放在石婆婆的碗裡。
“你沒遇見什麽奇怪的事情?”石婆婆吃了肉。
石崇善想了想, 將今天班裡發生的事告訴了石婆婆。
“我就說嘛,你這小子一回來我就聞見了你身上的烤肉味,臭死老太婆了。”
“不臭,不臭,可好聞了。”石崇善聽見聲音,低下頭見黃大領著兩隻小狗坐在桌角,小狗好動,圍著石崇善的褲腳轉了好幾圈,嗅了嗅後用自己沒長牙的嘴撕咬起來。
“都是肉味你當然喜歡。”石婆婆用手上的筷子輕輕敲了黃大的額頭。“不過我也不是很擔心你,畢竟你從來不去招惹這些玩意兒。”
石崇善嗯了一聲便沒了下文,氣的石婆婆隻好自己悶聲吃飯。石崇善收拾好了餐桌,拿出貓糧狗糧喂了成年貓犬,在衝了蛋白給嗷嗷待哺的小貓與小狗後帶著黃大與其他成犬出了門。
夜裡的小區十分安靜,老人家們休息的都早,偶有老爺子圍在小商鋪門前下棋,看見石崇善都紛紛笑眯眯的打聲招呼:“小善,又遛狗呀。”
與其說是石崇善遛狗,不如說黃大在溜石崇善,他是外邊野狗與哈士奇的串,撒手沒,跟家裡人親熱,在外面稱王稱霸,家裡比他老的狗不屑和他爭,比他小的狗爭不過,於是他自詡為婆婆崇善下第一狗。
走到立交橋下,石崇善坐在綠蔭圍繞的小公園裡,幫黃大等一眾狗解了繩索,讓他們自由的浪去。入夜的青城不似白晝,有些涼意,他搓了搓自己的雙手,揣進兜裡,卻摸到了什麽東西,拿出來一瞧,原來是一張揉皺的紙團,攤開紙團,上面有潦草的字跡,石崇善辨認了好一會才認出那字,上面寫著:
“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