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崇善平躺在床上，耳邊傳來靳牟等人平穩的呼吸聲，眼尾傳來陣陣微光，那是尹君。頭頂上的天花板忽明忽暗，斜著走的月光似乎將它切割成了兩個世界，在石崇善的眉眼間來回轉動。

　白澤從床尾掂著短腿走到石崇善的胸上，趴下。

　白澤沒有說話，石崇善亦沒有。就好像白澤真的只是想換一個地方睡覺似的。

　直到月光與初升的陽光揉合在一起，將陽台照出暖洋洋的味道時，白澤睜開了雙眼，它說道:“你的婆婆不是凡人。”

　石崇善的胸腔起了又落下，“我知道。”

　白澤很小聲的嗯了一聲，“人神有別。”

　“我知道。”石崇善用胳膊擋住光線，好像這些光太過刺眼，可他的上半身明明在陰影裡。

　“今天你會去見閻王的吧。”白澤問。

　“嗯。”石崇善輕輕的答。

　白澤再次閉上眼睛，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窗外傳來陣陣人聲，那是早起的大爺大媽在鍛煉身體。再過半個或一個小時，該上學的孩子們都該起床了。

　人神有別，人妖有別，人鬼有別。石崇善小時候乖僻孤傲，石婆婆又有意教導他如何捉鬼拿妖，於是乎造成了他自小與妖魔鬼怪混跡一塊的情況。也許石婆婆早就料到了這天，所以她從未對石崇善寵溺過。她早就明白了，但他卻一直真的把她當作婆婆看。

　人類女子鮮有與石崇善相合的，縱使她們落花有意，可流水卻無情。緣分讓他遇見了尹君，可尹君是鬼。人鬼終有別，早晚有一天他們會因為彼此的傾心付出代價。

　得到的與失去的，總是相等的。能夠填滿一整顆的心的幸福需要用什麽來換?

　石崇善擋著眼睛的胳膊突然一顫。

　是俞亮嗎?還是說……俞亮只是頭一份呢?

　俞亮與石崇善從小認識，他對石崇善好奇，像隻跟屁蟲一樣甩著鼻涕粘著石崇善。一來二去走進了年幼的石崇善心裡，要說他珍惜這份友情吧，似乎只是為了珍惜而珍惜。他說不太明白。

　心裡亂七八糟的想了一堆，尹君凝聚了身體叫醒了石崇善。

　石崇善放下胳膊，看著尹君被暖陽映照出的側顏。她柔和的目光注視著他，身後的陽光雕刻出她纖細的輪廓，當她露出那往日的笑顏時，石崇善第一次擺出了難過的笑容。

　“石郎你怎麽了?”尹君焦急的小聲問道。石崇善的異樣，尹君並不希望讓客廳的靳牟等人發現。

　石崇善從床上坐起來，他揉了揉自己的臉，“沒事了，大概是沒睡好吧。”

　尹君信以為真，囉囉嗦嗦的念叨著，“現在您還年輕，不能總這麽熬夜，前段時間在鬼門洞那是身不由己。既然現在已經回來了，自然得好好調整。您不像我們，人類天生就該在陽光下活動，總在夜裡跑來跑去的怎麽行，時間一長身體肯定吃不消啊。”

　石崇善無奈的應著，在尹君的伺候下完成了洗漱。

　早在尹君念叨開始，靳牟等人便陸續的起了床，他們按照東西原來的樣子進行折疊，經過尹君的鍛煉，他們對收拾屋子這件事小有心得，自發的收拾垃圾，整理床鋪。

　“等等等等。”黃二攔住正向石崇善被子伸手的藍卜。

　藍卜疑惑的回過頭，看著眼前這個書生氣息濃厚的成年人。

　“少爺不太習慣太多人碰他的床，以往都是我在收拾，這裡還是交給我吧，也許能麻煩你去將角落的灰層掃掃?”黃二沒管藍卜答不答應，將被子的一角從他的手裡接過來，雙臂一揮，被子掀起來再落下，黃二細心的將被子上的褶皺撫平。

　藍卜心裡對黃二有些感激，他也不愛別人碰自己私有的東西，以往在族裡，誰要是動了他辛苦收集的骨頭，哪怕是一小塊，他都會大發雷霆。

　現如今，惹惱石崇善可不是個好事，靳牟也許正等著這個機會呢。

　藍卜輕聲道了句謝謝，走到角落用靈力掃除灰層。

　黃二笑了笑，想起了當年那個被嫌棄的自己。還想開山建府來著，雖然夢想碎了，也沒能收成小弟，但瞧瞧現在。跟著石崇善，少得了小弟?自己是先來的，那就是大爺。

　心裡樂呵的黃二身心輕松，做事更有勁頭，就連前夜石崇善說的代他上學，都沒那麽梗了。

　石崇善收拾好了東西，對尹君說道:“家裡交給你我放心。今天讓黃二跟著我去學校，等回來後我們一起帶著他們四人去見見那位先生。”

　尹君略帶嬌羞的輕聲回應，“那妾身在家裡做好飯等你回來。”

　“嗯。”石崇善抬起手本欲摸摸尹君的臉頰，尹君也感受到了石崇善的動作，頭微微低著像剛過門的小媳婦。但抬起的手卻忽然轉了個方向，揉了揉尹君的腦袋。“我走了。”

　“啊?啊，石郎走好。黃二你幹嘛呢，趕緊的。”尹君有些愣神，但很快反應過來，叫上在廁所不知做什麽的黃二跟上石崇善。

　黃二趕緊從廁所裡飄出來，跟在石崇善的身邊。他朝尹君微微欠了個身，再向屋內的小青等小獸揮了揮手，跟著石崇善離開家門。

　一路上，黃二總說些有的沒的，甚至還吐了幾個不冷不熱的笑話給石崇善聽。

　石崇善忽的撇過一眼，這一眼掃在黃二的身上， 讓他全身起了雞皮疙瘩，不由自主的回想起當年被石崇善手撕的經歷。

　石崇善在公交上跟著車來回晃蕩，早班車人很多，無論是上班族還是學生，人擠人的狀態下見黃二在一旁悠哉悠哉的說著話，鬧心。

　黃二閉了嘴，換了個方式彰顯自己的存在感。每當有人想靠近石崇善時，他就把身體呼上去，讓來人感覺到一陣刺骨的冰冷，哆哆嗦嗦的離開些距離。

　時間一長，石崇善便感覺到了自己身邊的異樣，位置寬松了，空氣也沒那麽燥熱了。他環視一圈，發現車上的人群莫名的離開一個人的距離，那眼神仿佛在說他身邊有什麽洪水猛獸，或是他身上太臭。

　黃二舔著臉在一旁討好的笑著。

　石崇善翻了個白眼，總歸是黃二的好心，自己也不好說些什麽。但黃二的這番作為，無疑給自己找了點麻煩。

　“讓讓，讓讓。嘿?我就說，這塊這麽空怎麽沒人站?還讓不讓後邊的人上車了?沒見下面還排著隊呢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