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崇善也許永遠都沒有機會知道進門時的腳印屬於何人了。

　他走出了地下暗道，再回頭時，那處地方空空如也，與旁的地板完全相同。隔開兩處的牆壁也已消失不見，更別提門口那積了許久的灰塵。

　擺設仍然是那個擺設，但地方卻不一樣了。

　石崇善出了門。

　這房間的走廊到這就是到了底，沒有別處可去。於是石崇善走了相反的方向，離開庭院。

　走了幾步便瞧見閻王老神在在的背著手，站在走廊那望天。地府沒有天，只有一片暗沉與猩紅。

　“閻王爺。”石崇善叫道。

　“出來了。”閻王爺沒看石崇善，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的天空有什麽吸引人的東西。

　石崇善轉頭掏兜，鑰匙得還給閻王爺。可手一入兜，隻摸出來了一把灰，留在手上的細不可見，剩下的都遛於指縫了。

　石崇善呆呆的竟不知道此時該說些什麽，說什麽又比較合適?

　對不起，那把珍貴的鑰匙被我給毀了?

　石崇善吞了口唾沫，他這會開始琢磨起自己的小命來，鑰匙沒了，能走出地府的大門不能?

　閻王這才回過頭，盯著石崇善的眼睛，呼出一口濁氣，神情複雜的說道:“鑰匙沒了吧?沒了就好，沒了就好……”

　石崇善覺得閻王話裡有話，為什麽鑰匙沒了才好，如果他剛才摸出了鑰匙，閻王又會說什麽?

　石崇善滿臉的疑問等著閻王解答，兩人對視一會，閻王問道，“你都知道了些什麽?”

　石崇善想起石斜走的暗示。雖說石斜走最後像極了瘋子，但他說的每一個字一定都是真的。正因為這樣的信任，讓石崇善沉默了少頃。

　閻王爺見他沉默，走上前拍拍他的肩。“你什麽都不用說，沉默就是最大的回答。你沒有得到全部的記憶，用你小時候的話來說，那就是好事。”

　石崇善注意到閻王眼中一閃而過的寂寞，他突然明白了什麽。從一開始見面，閻王與黑白無常都對他表現出了匪夷所思的好，好得不對勁。

　現在想來，恐怕他們喜愛的是小時候的自己。

　他只是沾了光吧。

　想到這，石崇善苦笑一聲，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倒是閻王反應過來，趕緊說道:“別誤會。”

　話剛說完，閻王就沉默了。冠有“神”這一字的仙人們不屑說謊，也不能說謊。因為謊如果說的多了，就會影響到他們的修行。

　石崇善笑笑，自嘲的說道:“也許婆婆離開我，也是同樣的原因吧。”

　閻王趕緊捂住石崇善的嘴，朝他猛搖頭。“這話可說不得，那老太婆順風耳，聽見了就會過來找咱們算帳。”

　石崇善輕輕推開閻王爺的手，“那我還真是求之不得。她為什麽離開，又為什麽回來，我還想向她問清楚了！”

　閻王沉默了小會，替石婆婆解釋起來，“她自然也有她的苦衷。”

　石崇善歎了口氣，“你們都有苦衷，好像我就是全世界唯一沒有苦衷的人。”這句話對閻王而言算是大不敬，誰敢在閻王府這地界對閻王說出這樣的話?

　閻王沒有生氣，在他的眼裡，石崇善一直是個孩子，早些時候見到時，被石婆婆磨去了小孩子的孩子脾性與銳氣，現在說了句心裡話，反而讓他高興。

　閻王揉了揉石崇善的腦袋，他的力氣很大，石崇善被他揉得左晃右倒。

　好不容易閻王爺揉夠了，石崇善逮到了機會問了點他想問的，“您之前說我們不會有機會再進來第二次。那這個地方怎麽辦?這裡是不是一直住著有人?”

　閻王的手掌搭在石崇善的後背，推著他向前走，越走越快，“這個地方還會在這裡，沒有人能找得到他，也沒人能動得了它，裡面有沒有人我不清楚，我從未進去過。”

　穿過了很多條走廊後，閻王的速度慢下來，語速也放緩，“你就別惦記這了，這是你自己給自己定下的規矩。”

　遠離了那座破敗的庭院後，閻王恢復了閻王原本的樣子，雙手擺在身後邁著大步，眼神凶煞。庭院不僅留下了石崇善記憶，似乎也留下了閻王爺的溫情。

　石崇善緩了緩神，他本是為了核心的真相而來，卻沒想到牽扯出了更多的東西。就像石斜走問他的那句話，這張大網，你看不見嗎?

　他深深的吐了口氣，定神跟著閻王回到大殿。

　該做的事情總是要做的，不管這網鋪得多大，總會在他抽絲剝繭中露出一角來吧?

　大殿裡的尹君瞧見石崇善，嗖的一下飛過去。

　她輕柔小心的撫摸著石崇善缺了塊肉的臉頰，秀美的五官都快裝不下她的心疼了。

　“疼嗎?”尹君問道。

　石崇善搖搖頭，“沒事，小傷。”

　剮肉都剮到了臉上，還說沒事。尹君咽下嗓子眼那快發瘋的怒氣，這怒氣不該發，也不能發。閻王府的每個人都只是做了自己應當做的，最後做選擇的還是石崇善，沒人能怪他們。

　感覺到尹君身軀的顫抖，石崇善撫了撫她的後背，“謝謝。”

　尹君一抖，退到石崇善身後。

　黑白無常同樣也見到了石崇善臉上的傷口，他們倆的表情似有些愧疚。

　如果所料不錯，石崇善假想他幼時曾在地府與他們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不誇張地說，也許他們是看著自己長大的。養條狗時間長了都能養出親人的感情，更何況是人?

　石崇善微微一笑，他的笑容牽動臉上的肌肉，那凹陷的傷口更加猙獰，“我這臉似乎長得還不錯，上學的時候給我招惹了不少麻煩，現在破了相，說不定是好事。”

　真冷。黑白無常配合的笑笑，無奈的搖頭。

　閻王開口道:“你想問的也問了，回去吧。”

　石崇善轉身朝閻王深深鞠躬， 這一鞠躬是替小時候的自己對閻王說一聲感謝。

　閻王擺擺手，“送客。”

　黑白無常各站一邊，準備送石崇善離開。

　路上幾人閑扯道:“石公子想問的問題，得到答案了嗎?”

　石崇善苦笑一聲，“我也不知道。”

　閻王爺，石婆婆，自己。目前已知這三人謀劃了這起封印他記憶的事，閻王在其中究竟充當了什麽樣的角色，對石崇善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以前的他認為封印記憶有必要，那就封了吧。時機到了，三人自還能再見。當下之急是找到圓登，找到核心。順便將余下的大鬼收拾了去。

　石崇善與黑白無常並肩行走在路上，突然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石崇善?”嫌命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