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硫磺味刺激著石崇善的鼻腔。
“石公子。”白無常朝石崇善微微頷首,黑無常在他身後樂呵呵的瞧著。
憐瘦不動聲色的用余光瞧了一眼這三人,早些見到時,他便隱隱覺得黑白無常對石崇善特殊,如今再見,他幾乎可以確定了自己的這個猜測。
能夠讓黑白無常稱作公子的,這世間才有幾人爾爾?
白無常與石崇善打了招呼後,尖聲細嗓的喊了一聲憐瘦,後者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啊?”
“沒想到你竟然主動回來了。”白無常將手中的拂塵甩到胳膊上,扭著腰邁著腿走到憐瘦的身邊。
憐瘦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他顫顫巍巍的回道,“自己回來了,省得還得麻煩您二位再跑一趟不是。這地府人間來來往往也怪麻煩的。”
白無常笑眼彎彎,他細又長的眼睛眯成了縫。“要是你以前惹禍時有這樣的覺悟就好了。既然回來了,就去閻王爺那報個到吧。可不準往別的地方跑了,可明白?”拂塵換了隻胳膊。
憐瘦不要命的猛著點頭,跑離此地。
白無常走回到石崇善邊上,雖說是同樣的表情,但瞧著就比剛才友善得多,“白澤大人,準備去找秀娘了?”
白澤打了個呵欠,再伸了個懶腰,“嗯。秀娘在哪呢?”
“應該還是在奈何橋吧。需要給您找個帶路的嗎?”拂塵變回哭喪棒,藏在白無常的袖子裡。
“不用。你們忙吧。”白澤從石崇善的臂彎中跳下,它的爪子踩在火紅的石頭上,噠噠噠的跑向遠處。
原地還剩下石崇善與尹君。
黑白無常齊刷刷的看向尹君,他們的眼睛和人不同,和鬼也不一樣。錚亮的眼白中間夾著漆黑如夜的瞳孔,兩股強大的壓迫力湧向尹君。
她感覺有些吃勁,手裡握著歸遲的劍柄,面上卻泰然自若。
石崇善咳嗽了兩聲。
黑白無常收了氣勢,白無常笑嘻嘻賠了個不是。尹君哪敢接啊,她趕緊說沒事。
石崇善直覺白無常除了給下馬威這個原因之外,大約還有想將她趕走的意思在裡面。間接說明了他與閻王的事,也許真的不宜為人所知。
尹君一路低著頭,亦步亦趨的跟在石崇善的身邊,出於對黑白無常力量上的尊敬及表達自己對石崇善的忠心。
很明顯,黑白無常對她的表態十分滿意。
石崇善不希望路上在增加別的麻煩,便主動說道:“她一會就在門口等著,不會和我一同見閻王。兩位爺放心。”
黑無常從袖子裡拿出果子,遞給石崇善。白無常見怪不怪,但還是有意識的瞅了一眼黑無常,說道:“那是最好不過了。”
石崇善點頭。
黑白無常行走的速度極快,石崇善運氣跟著,不到一會就抵達了閻王府門口。
不知怎麽的,石崇善竟然從朱紅色的大門那看出了一絲蕭條的感覺。
白無常領著尹君去了偏殿,黑無常留下陪著石崇善。等白無常出來後,兩鬼一人才走進大殿,一身西裝革領的閻王爺正坐在高位上批改文件。
“王爺。”白無常小聲的喊道。
沒人理會。
“王爺~”加大了一點音量。
沒人理會。
黑白無常對視一眼,黑無常微微點頭。
“咳咳,”白無常清了清嗓子。“王爺!”
閻王突然全身一顫,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
閻王,居然在睡覺,且一邊睡覺一邊工作。石崇善假意什麽都沒瞧見。
揉了揉略感乾澀的眼睛後,閻王爺走到石崇善的身邊,抬手間飛來兩張椅子落地。石崇善自然的落座,矜持的沉默著。
閻王用那雙沒睡醒的眼睛上下打量著石崇善,側頭叫到,“小白,拿壺桃魘釀來!”
“……”再轉頭,“最小的那壺!”
背朝著石崇善的白無常腳步突然踉蹌,快速的走出他的視線外。
閻王爺的五官擠在一塊,擰巴著表情說道:“你等我緩緩,喝口酒就好了。”
石崇善面無表情,心裡琢磨著閻王是多久沒睡覺了,或者睡了多長的覺?
白無常的速度很快,他穩穩當當的端著圓盤走近大殿中央。黑無常默契的上前支起一個小木桌,方便白無常擺放器具。
兩個小巧而精致的陶瓷酒爵放在石崇善與閻王的面前,同樣材質與花紋的酒樽中流淌出透明的液體。酒透明到幾乎看不見,或是說是和酒爵融為了一體。哪怕崇善聚精會神的觀察它,也隻覺得自己面前的這個酒爵,不過是個空杯罷了。
閻王端起酒爵,仰頭一杯入喉。大喊一聲,“爽!”
石崇善小心翼翼的端起酒爵,琢磨著怎麽喝才能文雅一點。
喝了酒的閻王果然清醒許多,他哈哈一笑,彈指間酒爵化為石崇善所熟悉的現代酒杯。
石崇善道了聲謝,抿了一小口這酒。酒入喉不辣,反而帶著桃花的甘甜,流入胃中,便是一股濃烈的暖意,讓他不由得舒展四肢。
在喝一口,口腔中卻突然爆發出辣意,眼角飆淚。
閻王似乎期待了很久石崇善的反應,見他先喜後驚,又笑起來。
石崇善放下酒杯,方才那直逼大腦的辣味,實在是讓他有了陰影。
閻王給自己滿上一杯,慢悠悠的喝著,“這酒名中帶個魘字,你可知是何意?”
“指這酒的味道變幻莫測?”石崇善總覺得這味道有些熟悉,好似很久很久前嘗過。
“指這酒真正的味道難尋。”閻王爺的第三杯,“第一口是被迷住的味道,就像人類被鬼迷了心竅,悠然得意。第二口是過程,夢魘的人和走火入魔的鬼,痛苦不由己。第三口,由己不痛苦,便是真味。”
石崇善嫌棄的看著這桃魘釀,不太想喝。
“試試。”閻王爺勸道。
石崇善不得已端起酒杯,看了眼閻王爺,對方的目光充滿了鼓勵,表情卻明擺著坐等看戲。
石崇善抬起眉頭,捏著鼻子將剩下的酒一乾而盡。
刹那間,世間的萬紫千紅,天庭的百丈桃林都盡在口中。
似酸似甜似苦似辣,這些矛盾又複雜的味道在他的舌頭上舞蹈著,跳躍著,淋漓盡致的展現出生命的激情,而後粲然退場。
石崇善不可思議的說道:“這怎麽可能?”
“哈哈哈,”閻王爺爆笑,錘著大腿,“為什麽不可能,這可是神仙酒。”
石崇善眨眨眼,不說話。也許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亦或是這杯酒給了他超越感官的感受。
閻王放下酒杯,問道,“不知,你喜歡第幾口?”
石崇善想都沒想,出口說道:“第三口。”
閻王收起那灑脫不正經的笑臉, 低頭看著酒爵。
爵中隱約浮現出他懷念的過往。
地府皆知第五殿殿主閻羅王上任百年後有了個新愛好,釀酒。天賦過人,釀出了絕品好酒。
那一天,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無法無天又目中無人。
他偷了閻王的桃魘釀。
神仙鬼神都說,這桃魘釀三口可嘗盡人間。
他喝了。
可喝到第三口卻呸了出來,站在他身後的黑白無常聽得他說:“什麽由己不由人,有人不由己。閻老頭名字取錯啦!要我看,這酒第二口是真實,第三口才是夢魘。嘗盡人間一場夢罷咯。”
……
“閻王?”
“哦!喜歡第三口好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