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石崇善的提醒，憐瘦自己縱入大橋下湍急的河流，身影在圍觀群眾的視線內消失。

　石崇善明白憐瘦能根據他們的氣息找到位置，便在民眾仍然心系憐瘦時，悄然離開了人群。他的離開引起了其中一人的注意，那便是企圖疏散人群的男人——劉強國。

　石崇善的樣貌在這位劉隊長的腦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他清楚這個即將成年的少年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王先生的司機同樣受到了爆炸的影響，但在石崇善將他向後推了一步後，他身上的異常狀態立刻消失。

　感受了片刻聾人的世界，司機再也不想經歷相同的情況，他趕緊上車，載上石崇善等人後遠遠的離開事發現場。

　劉強國在人群中注視著石崇善離開，他有預感，兩人還會再見的。

　石崇善等人在司機心有余悸的忐忑中送回到了小區門口。

　“麻煩您了。”石崇善感謝道。

　司機連連搖頭，“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的，路上小心。”

　司機嗯了一聲，搖上車窗，似乎絲毫沒有注意到石崇善的隊伍中少了一個人。

　石崇善抱者白澤，給他又喂了點靈力。後者說道，“我們就站這等他?”

　石崇善乘機擼了一把白澤軟和的毛發，“不然也太不近人情了。”

　“呵，和鬼講人情。”白澤的語氣聽不出是在嘲諷還是在感慨。

　石崇善的嘴角微微拉開一點，“越是和非人的生物打交道，就越得守規矩，不是嗎?”

　白澤哼唧了一聲，趴在石崇善的臂彎中不再吭聲。

　未見其人，先見其發。白澤那一頭血紅的頭髮格外能吸引人的注意。他站在拐角，不知在躊躇什麽。

　石崇善與尹君對視了一眼，一人一鬼走向憐瘦。

　他的腦袋靠在牆上，雙臂環抱於胸口，眼神空空如也。但他瞧見了石崇善與尹君，沒等對方開口詢問，他先說道:“過去了這麽久，人一點也沒變。”

　人?石崇善以為是指憐瘦的熟人，他試探性的問道:“那個發生車禍的男人?”

　憐君的腦袋頂在牆上小幅度的滾了滾，“所有人。”

　石崇善沒有出聲，他不確定自己明白憐瘦的意思。

　憐瘦的視線從遠方收回來，向下移了點，畢竟他比石崇善高了一個多腦袋。他看著石崇善的眼睛，好似要確認什麽東西，“你……但是你不一樣。”

　我和“所有人”不一樣?

　看出石崇善的疑問，憐瘦繼續說:“剛才那起車禍，你們是這麽叫的吧。如果我不在，你會怎麽做?“

　石崇善的內心在憐瘦問出口的刹那顫了顫，他下意識想說出的話憋在嗓子眼，張開的嘴閉上。看似自然的呼吸了一遭，說道:“等救援。”

　憐瘦靜靜看著他，就像在等石崇善的後話一樣。

　石崇善第一次感受到憐瘦做為鬼神的壓力，與當初見到的閻王有些相似。他的眼神十分認真，又十分篤定。他篤定我說的不是實話嗎……

　石崇善舔了舔乾澀的嘴唇，輕聲說道，“買小鬼，救人。”

　憐瘦的眉毛一挑，表情突然放松。“所以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所以究竟是哪不一樣?

　憐瘦沒有再回答，而是背著手走向小區內部。

　石崇善的眉頭緊張，他不解的看著憐瘦的背影。反倒是尹君說了話，“我想他的意思是指，您的心不是冷漠的。”

　不，我的心就應該是冷漠的。石崇善在心裡回答道。

　尹君又說，“大家心腸都不壞，但到底人心複雜，人性難測。有的人在災難面前選擇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有的人選擇獨善其身，有的人隔岸觀火。那些圍觀拍照，錄視頻的人讓憐瘦想起了他那時代的人們吧。我能理解。”

　跨越千年的時間，兩邊世界到底在尹君的一雙眼睛中進行了怎樣的重合，石崇善不得而知。

　兩人默契的揭過這個話題，並肩追上憐瘦的步伐。

　打開門，黃大在門口搖著尾巴歡迎石崇善。黃大這一點，或者說動物的這一點，就是如此招人喜愛。

　小青回來後沒多久便陷入了沉睡，隨著它的每一次呼吸，體內的能量都越發渾厚。小菊依舊愛著她的專屬陽台，懶洋洋的曬著陽光，聽見門開的聲音，垂落在陽台裡邊的尾巴尖動了動，算是打過招呼。

　摸了摸黃大的腦袋，石崇善主動將假寐的白澤放在它的身上。黃大開心的舔了舔石崇善的手指，它並不知道這是石崇善在討好它，隻以為他就是對它這般好。

　白澤:敢用神獸討好一隻狗妖的，石崇善你可真是頭一份。

　黃大的單純與善良深受白澤的欣賞，因此它沒有從半醒半睡的狀態中暴起反抗。反而眯著眼睛在黃大的短毛中陷入沉睡。

　黃大害怕弄醒白澤，小心翼翼的走到窩邊，像機器一樣準確而平穩的蜷臥在它的窩裡，閉上眼睛。

　石崇善換了件衣服後著手收拾起準備帶往地府的東西。

　“石郎，你會帶上妾身的吧?”尹君走到石崇善的身邊再次提起這事，直覺告訴她石崇善不一定會履行當時在王先生車上說的話。

　石崇善沒有立即回應，他承認之前答應得太快，太過倉促，沒有將事情想通透。

　感性的影響太過危險，這也是為什麽石崇善不願意多與他人產生羈絆的原因之一。

　坦白而言，他的內心是不願意帶上尹君的，因為閻王將告訴他關於他以前的事。然而明明是他的過去，石崇善卻對此毫不知情。

　但他根據幼年的自己稍有猜測，冷漠，一意孤行，傲氣。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讓尹君參與到這些過往中去，同時，他的內心還有一個聲音在提醒自己，那個叫核心的東西，不可以讓除自己以外的人了解到。

　憐瘦與白澤是去處理私事，所以沒關系，但若是帶上尹君，那她一定會跟著自己。

　見石崇善久久不回答，尹君的心裡有些迷茫。石崇善會因為什麽事而避開自己?和聶隱娘有關系嗎?和她有關系嗎?為什麽要反悔?

　石崇善的余光注意到尹君的慌張， 他停下手頭的事情，開口安撫到，“一起去吧。家裡交給黃二。”

　尹君的眼中浮起一點點霧氣，轉瞬即逝。“嗯。”

　見尹君重新開心起來，石崇善覺得這個決定也許是沒錯的。“但你別和我見閻王。地府你也有相識的人吧，不妨去拜訪他們一番，等我這邊的事情處理結束後我們一起回去。”

　尹君知道石崇善失去小時候記憶的情況，在聯想到鬼門洞關山與弄筆的話，她隱約明白了剛才石崇善猶豫的原因。

　於是淺笑著回答道:“好。”

　石崇善也笑笑。

　“石郎。”

　“嗯?”

　“無論你是什麽樣的人，有什麽樣的過去，背負著怎樣的使命，妾身的心，都在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