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君的衣衫被強風吹的簌簌作響。
閻王老爺必須看著喪彧,牛頭馬面正在休養,白無常還在地府,黑無常以黑色花朵消耗守墓人的力量,石崇善編織了金色大網後再度耗盡靈力,關山……
關山正撇著眼睛悄悄看著石崇善。
我方力量折損了大半,如果她阻止不了守墓人,可以想像接下來的後果無非是守墓人與喪彧的對壘,到這個時候,他們在想做些什麽,恐怕已經為時已晚。
所以她必須成功,尹君握緊手中的兩把劍。
金色網的裂隙越來越大,再往後它失去了保護尹君的意義。尹君深吸一口氣,它踩在網上站起來,準備就這樣衝進去,將守墓人斬於劍下。
外面,石崇善的呼喊聲被颶風淹沒,“回來!尹君!”盡管他們心思各異,但所有人都看著尹君。她從金色的網中躍出去,颶風不斷撕扯著她的魂體,就好像正在被消除的數據。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依舊面容堅毅,兩手交叉在胸前。
鬼神之力固然可怕,但在這個地方,至少得是鬼神的力量才有資格參與進去。
尹君的魂體在短時間內就淡了一大半,整個人好像透明了那般。
石崇善感覺心臟正被誰用鼓槌一下一下的敲擊著,聲音從胸腔傳到耳膜在到大腦。也許這是腦充血的感覺,他現在不太能分得清。緊握的拳頭搭在身體的兩側,本就沒有多少的指甲嵌進肉裡,他卻沒有絲毫感覺。
距離夠了,尹君舉起歸遲,作為唐朝第一女刺客,她在殺人時從沒有雜念,殺應殺之人,絕不手軟。
守墓人站在颶風的風眼裡,表情扭曲,他的眼神中不帶有絲毫感情,尹君在她面前究竟是什麽樣子,無從得知。他見到尹君,也看到了尹君手裡的劍,他的手輕輕一抬,颶風裡分離出一絲力量,同樣是風,這風卷住尹君的手,讓她動彈不得。
見到這一幕,牛頭馬面哀嚎一聲,在他們看來,這次的行動也許已經已失敗告終。然而石崇善卻知曉,尹君藏在風裡的另一隻手,那隻手上的羊角匕首才是她真正的殺招。
那真歸遲的手動彈不得,尹君朝守墓人輕輕一笑。
守墓人沒有見過這樣好看的女子,即使遇到過,也大多因為自卑而不敢抬頭,更別提見過她們的微笑了。他稍稍愣住,但身體裡的另一個意識尖叫一聲,這提醒了他,這個好看的女人是敵人。
尹君的魂體在淡一半,她用這一半的力量掙脫了守墓人的束縛。
石崇善的心提得更高了,他知道尹君的做法是正確的,在能保證一擊必殺之前,她不能把殺招用出來。
尹君不僅掙脫開了這股力量,而且她還借守墓人的風躥進了風眼。終於站在守墓人的眼前,但她的魂體瞧上去卻已經搖搖欲墜,好像一個不小心就要從眼前消失了一樣。首發 https:// https://
石崇善的左手貼著胸口,有點疼。
尹君揮動手裡的歸遲,她與守墓人展開了你來我往的拚鬥。守墓人本身沒有任何武力,舞槍弄棒或是開槍瞄準他都沒接觸過,所以他的辦法反倒簡單起來,不停的用颶風的力量抵抗並且發動對尹君的攻擊。
尹君的攻擊目不暇接,她的每一招都打在守墓人的要害上。雖然守墓人的體內有兩個靈魂,但守墓人畢竟還是肉體凡胎,如果被尹君的劍砍到,少不得因為失血過多暈過去,或是乾脆就這樣死於尹君劍下。
在尹君的步步緊逼中,守墓人體內的兩個靈魂內訌了。
“讓我來。”
“我可以的,你等再說。”
“快讓開,不然你和我都要死!”
雖然不知道守墓人是出於什麽原因不願意放開身體的控制權,但感謝他的固執,尹君的劃傷了他的胳膊,讓他動作一滯。
雖然這是個絕佳的攻擊機會,但尹君多年養成的直覺卻告訴她,還不到時候。沒有用出她的羊角匕首,她選擇繼續用歸遲攻擊,朝著守墓人露出的破綻扎下去。
如她所料,守墓人的手抓住了尹君的劍。守墓人此刻的表情分裂了,他一半是猙獰的表情,另一半則顯得嗜血。
尹君眯起眼睛,她不知道守墓人體內的兩個靈魂是如何做到的,盡管他們倆給旁人的意外已經夠多了,但顯然,這還不是他們的極限。
颶風外。
“發生了什麽?他怎麽能抓住那個小姑娘的劍了?”牛頭看著颶風,不解的問道。
颶風遮擋了他們大部分的視線,但從石崇善的角度來看,守墓人的身體出現了兩個顏色。原來不同的力量相互糾纏,共存於守墓人的體內,而現在,他們正平行的填滿了守墓人的身體。簡單來說,便是左半邊身體是守墓人本尊,右半邊身體是鬼嬰了。
握住尹君歸遲劍的人正是鬼嬰。
“真是的……我都說都交給我了。”鬼嬰開口,雖然仍然是一張嘴巴在動,但這張臉上左邊的眼睛卻看了另一個方向,在鬼嬰說完話後立馬又哼了一聲。
尹君眉頭緊簇,雖然早有準備鬼嬰不弱,但他表現出的模樣,那副顫顫巍巍抱著身子的可憐樣子與現在可大有差別。更何況,空手抓住刀刃,即使他作為鬼的力量很強,但他控制的畢竟是一具沒有任何基礎的肉身。歸遲的劍刃少說能切下一塊肉來,然而……他就這樣,簡單的抓住了。
沒有基礎……尹君回想起守墓人說的話,是了,守墓人曾經表達過,他和鬼嬰共處過很長一段時日,也許就是在那段時間裡,鬼嬰用他的鬼氣,或是這墳地中的鬼魂的鬼氣,淬煉了守墓人的身體。
放棄與守墓人繼續爭鬥,鬼嬰打量著尹君,他的眼神在尹君的身上來回遊走,尹君的眉頭快擠出了川字形。她嘗試過激將歸遲奪回,但鬼嬰握得緊實,她沒辦法。
鬼嬰發現尹君頻頻看向這把黑色長劍,他的手掌用力,歸遲在一聲斷裂聲中被折成兩段。
尹君雖然不舍,但對這個結果卻有所預料。
時機,到了。
無論是守墓人,還是鬼嬰都沒想到,尹君的另一把武器,竟然在後腦杓裡。
尹君在歸遲被折斷的瞬間,身體前傾。想著這也許是用勁過猛的結果,所以鬼嬰與守墓人都沒有懷疑。前傾之後,尹君的右手摸上後腦杓,待守墓人與鬼嬰反應過來時,他的匕首已經近在眼前。
石崇善在外大喊,“小心!”然而聲音依舊沒能傳達給她。
在此之前,尹君看不太清楚石崇善與關山形容的畫面,守墓人與鬼嬰的靈魂交接,她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見兩個影子相互重疊。
生死之間,尹君反而看見了。
雖說兩人的靈魂一左一右擠滿了守墓人的身體,但終究是有那麽一點溢滿在外邊。這導致兩人的分界線更加明晰,尹君的匕首捅進守墓人的鎖骨中間。
同時,鬼嬰操控的右手也穿過了她的身體。
尹君的眉頭松開,眉頭下垂,但很快又擠在一起。她怒吼出聲,匕首在守墓人的身體裡轉了個圈。守墓人發出了兩道聲音,那是靈魂被撕裂的痛嚎。
尹君哈哈一笑,她的魂體正在消散。
颶風嘭的一下爆開,造成了一個短暫的爆炸後,地上還有一縷殘留的風,風在地上轉悠了一圈,和守墓人還有鬼嬰,一同消失了。
守墓人的身體倒在地上,他還有呼吸,但恐怕,這輩子只能留在病床上做一個沒有知覺的植物人了。
“尹君……”
石崇善的眼角滑下眼淚。
沒人去安慰他,此時的安慰對他而言也許不是緩解,反而是加重。
天上轟隆響了一聲,石崇善站在原地,他低垂下腦袋,眼睛大大的睜著,腦海裡是尹君離開前朝她說的話,“剩下的交給你了。”
不是傾訴衷腸,也不是糯糯軟語,而是像一個戰友那樣,剩下的交給你了。
石崇善閉上眼睛,閉得很用力。眼睛的兩邊起了許多褶子,難以描述的傷感化作痛苦將他淹沒其中。
又是一聲響雷,點點雨滴落在地上。
交給你了。
石崇善怒吼出聲,他扯著嗓子吼叫著無意義的話。喪彧看著他,閻王看著他,白無常從地府回來,看見這一幕不禁訝然。黑無常跟他解釋了之後,他張張嘴,卻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畢竟人鬼殊途。
石崇善嚎叫完,他抬起頭,頭髮被雨水打濕耷拉在眼睛上,他看著喪彧,說不清眼睛裡的都是些什麽情緒。
喪彧也看著他。看了一會,他輕笑出聲,“哈,”緊接著,是一陣狂笑,“哈哈哈哈。”連綿不絕的笑聲在墳地上回響,閻王不滿的看著他。
“閻王,你看他,他提前做到了。”喪彧像一個老朋友那樣朝閻王丟去一個話頭,但閻王沒有接。“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三年……我本設想三年他能夠循序漸進的將核心慢慢掌握,卻沒想道,一個刺激就讓他提前了三年。那如果……”
“我警告你,別做傻事。”閻王冷聲說道。
“嘿。”喪彧的胳膊稍稍用力,捆綁在他身上的字符被崩開,散落在空氣中。閻王手中的金書迅速黯淡下去,閻王驚訝之余吐出了一口血水,血水落在地上,周圍竟然長出了不少野草。首發
喪彧動了動四肢,“本來是想看看你們的後手的,如果能見到那幾個人最好了,但現在麽,一切都不重要了,除了他。”
喪彧……俞亮的身體從空中慢慢漂浮起來。
白無常想要阻止,卻被閻王的一隻手擋住。“太晚了,喪彧也許早在幾個月前,就不是我們能控制得住的了。眼下……還是看石崇善會怎麽做吧。”
“可是老爺,石公子他……”
閻王擺擺手,白無常想說的話沒在說出口,他們一起轉頭看著石崇善。
石崇善也從地上飛起來,他身上的氣質有些熟悉,但又有些陌生。
“眼神真可怕,為什麽你們都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呢?”喪彧說話時的語氣和動作都有些矯情,“你也是,守墓人也是。”
石崇善看著他,沉默了一會,才反問道:“你從未想過自己的問題嗎?”
“我的問題?什麽問題?”喪彧的表情毫不正經,嘻嘻哈哈的又問。
“你奪走了我的朋友,又奪走了……她,你說為什麽?”石崇善張開左眼,一道藍光從他的眼睛裡射出來,喪彧就差拍手叫好了。
“這和我有什麽關系。我是被俞亮呼喚過去的,至於那女鬼,你們不參與這事不就沒事了。”喪彧舔了舔嘴唇。
“你這是在叫我對朋友的事袖手旁觀嗎?”石崇善沒有生氣,事實上,他覺得自己是應該生氣的, 就像看見守墓人的手穿過尹君身體的那時候一樣,但他現在的狀態,好像很冷靜,他好似在思考一些平日裡不會去思考的事。
喪彧聳聳肩,“有何不可,趨利避害是動物的本能。”
石崇善點點頭,他竟沒有反駁。
喪彧眯起眼睛。
兩人之間的氣氛如暗潮湧動,卻沒人率先動手。
“你為什麽想要這核心?”石崇善問。
喪彧回答道:“我們好似聊過這樣的話題。”
“嗯,我知道。”
這個時候的石崇善就像一個油鹽不進的人,喪彧反而覺得有趣,“能與核心融合的人類屈指可數,我想在人世間行走,需要這樣一具身體。”
“那俞亮算什麽?”
喪彧想了想,“順手的道具。”
“那個女孩也是嗎?”
“嗯,說起來還挺可惜的,那個女孩的靈魂強度……還有她的想法,可比俞亮要來得讓人開心多了。”
石崇善看著俞亮,他能感受到俞亮此刻的痛苦。
“你要奪走我的身體,來吧。”石崇善冷不丁的這樣一說,喪彧反而不知該回些什麽。他在心中思考著石崇善可能要做的事情,但……就算他要發起突然攻擊,對他而言,倒也無所謂,畢竟……他有這個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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