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俯視一切的神色與無人爭鋒的氣勢,像極了在登圓時遇見的那個女人。
和至高的權利與至強的實力不同,是一種更難描述的,還要更高,抵達了不能理解的層次那般,高高在上。
關山輕哼一聲,聲音很小,比起不屑更像是對此事頗有興趣。
那個女人似乎是被一個了不得的角色附身了,那麽紫苑也會是這樣的情況嗎?
紫苑似笑非笑的看著關山,關山的手腕輕抖,手中的紙扇如一道白光飛向她。上一次用這一招的時候,紫苑在下落過程中被關山擊傷。
這一次,她只是抬起胳膊,蔥白的手指張開又合上,關山的紙扇竟然就這樣輕易的被她抓在了手中。
關山意味深長的嗯了一聲,心想,至少從實力層面上來看,這黑霧確實提高了紫苑的不少力量。畢竟之前紫苑之所以選擇躍起就是為了避免與關山的武器直接對抗,她心知肚明在力量的對比上,她處於劣勢。
紙扇在紫苑的指尖來回轉動,紫苑的妖嬈一笑,朝關山甩出紙扇。
關山扔出的紙扇還能看到白光樣的殘影,而紫苑扔出的紙扇,卻從根本上失去了蹤影。
關山眯起眼睛,雖然眼睛已經無法捕捉紙扇的位置,但他的鬼氣卻能感應到飛入其中的紙扇。
因為防禦紙扇的攻擊而展開的鬼氣,令關山認識到了一個新情況,也許是因為被紫苑激活了的原因,這屋子對他的鬼氣有非常強的抑製作用。
準確無誤的接住紙扇,可關山表情驟變,他的手掌從虎口處起到無名指與小拇指中間,竟被紙扇中蘊含的力量撕了一道口子。
傷口很快恢復,但關山的心情卻不輕松。
能夠輕易撕開他魂體的力量,他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對付才行。
“很痛吧?”紫苑開口問道,“你打傷我的時候,我也很痛啊。”紫苑的紅色的嘴唇在說話時張開的幅度不大,她的表情楚楚可憐,眼中含淚,眉頭下墜。
她肩上的鬼嬰正捂著嘴偷笑,可笑聲卻尖銳刺耳。
關山冷眼看著紫苑的表演,這黑霧還能有扭曲人心的作用,看樣子得提防紫苑對我下死手了。
沒錯,在此之前,關山認為紫苑在這場遊戲中根本不會以命相博,他們倆做多兩敗俱傷,除了魂體受損程度可能較大外,不會有生命危險。
但現在,情況不能在同一而論。
關山冷漠的反應讓紫苑歎了口氣,哀傷的說:“真是個無趣的男人。”
關山挑起一邊的眉毛,他?無趣?
哼。
紫苑的兩手抬起,她的身邊出現數道黑影,以關山的眼力看得清楚,那是繡花針。
黑色的繡花針從紫苑的身後射向關山,關山向後退一步,雙腳一蹬,跳到了天花板上。
新的繡花針依舊是從紫苑的位置出現,關山不得不再次躲避。
這黑氣究竟是不是登圓的黑氣,關山已經有了計較。
無論關山是飛簷走壁,還是上躥下跳,總有無數繡花針緊跟他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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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於書房中的各色家具都在他靠近的刹那間,化成黑氣,朝他一股腦湧過去。
等關山意識到時,他才發現,自己已經陷入了紫苑編織好的大網中。
黑色的繡線像蛛網般在他落腳的地方四處張開,而這些蛛網的軌跡正是他此前為躲避繡花針的路線。他把能躲的地方都躲了一遍,所以現在躲無可躲了。
關山聳聳肩,“沒想到你的繡活更甚從前了。”
紫苑輕輕的笑道:“以前繡過你,但不管怎麽繡,都差了一絲。今天繡得正完美,你不覺得嗎?”
關山沒有惱怒,反而灑脫的點評道:“我不太適合黑色的背景。”
紫苑久久沒有說話,兩人各自沉默片刻後,紫苑對肩頭的鬼嬰說:“去吧。”
紫苑說話的同時,關山渾身鬼氣大作,然而紫苑的繡花針依然暢通無阻的穿透了關山的身體。
隻一瞬間,魂體的被刺穿的疼痛便令關山動彈不得,跪倒在地。
鬼嬰蹲在繡線上,舔了舔嘴。
他大張著嘴,大到有他半個身子那麽大。牙齒尖銳泛著噬人的寒光。從繡線上一躍而下,目標是關山的頭顱。
關山瞳孔一縮,他們怎麽會知道自己的命門?
作為一隻活了三千年的老妖怪,關山當斷即斷,他的眼白侵染上黑色,體內的痛楚在此刻不值一提。
鬼嬰體內警鈴大作,憑借著優秀的生物本能,鬼嬰抓著身後的一條繡線,借著繡線的力量彈回紫苑的身邊。
紫苑側過頭,鬼嬰的一條腿被關山留下了。她張開嘴,道道鬼氣從中吐出,替鬼嬰補好了傷口。
鬼嬰齜牙咧嘴的看著關山,毫不掩飾他對關山的恨意。
關山身上的變化紫苑感受到了,但感受得卻不清晰。在確定這個變化之前,她不想輕舉妄動。
關山從地上站起來,但身形不穩,好幾次看似要跌回原地,可最終卻以詭異的姿態穩住了步伐。
當他的身子在層層包圍中徹底直立起來時,他低垂著的雙眼朝紫苑射去一道令人心悸的視線。
同一時間,圍繞在關山身邊的繡線也好,繡花針也好,盡數化作了黑霧,並被關山收入體內。
“怎麽可能。”紫苑喃喃自語,關山給她的震驚令她無法挪動腳步,鬼嬰賣力的扯著她的後發不斷向後挪動。
歪斜著腦袋,像一個瘋子一樣的關山邪笑著。他一個字也沒說,可他的神情與忽高忽低的笑聲卻將他此刻的狀態表達得了然可見。
紫苑眯起眼睛,抓過飄在身後的鬼嬰,向外一扔,鬼嬰吱吱呀呀的被送出了房間。
關山扭曲著身子,一步一步的向紫苑靠近,他的步伐緩慢,但每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黑色的足跡,同時還在紫苑的心中留下了恐懼的痕跡。
想起店老板的話,紫苑一咬牙,她迅速移行至離關山最遠的地方,盤膝坐下,身前出現一架古箏,她的手指在古箏上不斷撥動,屋內的黑氣以這架琴為中心,洶湧澎湃的朝關山襲去。
第一道黑氣臨近關山時,關山抬手輕彈,黑氣消散。可他的動作太慢,第一道黑氣消失時,第二道黑氣已然近身,關山被黑氣擊中,紫苑眼見他整個被黑氣擊飛出去,不由得心中松了一口氣。
雖然松了口氣,但紫苑手中的動作卻更加猛烈,古箏彈出的音浪一浪高過一浪。
不出關山所料,她這是要置他於死地。
然而,事不如願,關山以腳跟為軸,筆直得從地上站起來。
看見關山毫發未傷的模樣,紫苑心中一緊,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你的琴聲,亂了。”
凌亂的頭髮遮擋住關山的面容,但紫苑仍然看到,關山,笑了。
紙扇不知從哪個角落飛入關山的手中,關山輕輕一揮,被紫苑彈出來的黑浪轉身湧向紫苑。
紫苑的手指從古箏的最底端一路彈到最頂端,一道巨大的黑浪出現在她與古箏的前方,抵擋住了黑浪的反擊。
關山嘿嘿一笑,他突然踮起腳尖,一隻腳向前踏出,身子一彎,手臂向後高高舉起,手腕一轉,竟是開始舞動了起來。
關山扇子下的攻擊與紫苑不同,無聲無形。但這件屋子卻向她不斷發出了預警,確實有什麽東西,正朝著她的方向,以不可思議的變速,不斷前進著。
紫苑必須回擊,她的雙手或是撥動,或是點,或是按,或是挑,不同的音符從她的手中躍然於半空,激烈昂揚的回應著關山的攻擊。
關山的舞姿同樣熱烈,他回轉的速度,腳步挪動的步伐,頭部轉動的幅度,是那樣的酣暢淋漓。
不自覺中,紫苑全身心的投入在了彈奏中。起先,是無法分心,分神查看關山的狀態可能會導致她的自取滅亡,後來,是不敢分心,她的心中升起了一股無法抑製的恐懼,因為她原本是為了對抗關山的音符,現在聯系在了一起,將她禁錮在這琴面上。
彈錯一個地方,她必魂飛魄散。
這首曲子為她勾勒出了一個烽火戰場,無數戰士昂首挺胸的踏出國門,隻為將敵人攔於其外,而代價便是自己的生命。
淚水奪眶而出,紫苑睜大眼睛,眼神中的驚訝之情無以言表。可手中的動作卻沒有停下,只是曲子的節奏漸緩,似是進入了尾聲。
當最後一個音符奏響時,關山的紙扇抵著紫苑的額頭,因為動作太大,他的衣袍隨意的耷拉在身上。
“砰。”
紫苑身上的黑氣鑽入地面,沒有一絲殘留。
紫苑滿臉淚痕的抬頭看著關山,後者的眼睛還未恢復。她從地上站起來,右手撫上關山的臉頰,關山沒有躲,也沒有攻擊,只是靜靜地站在那,仍她動作。
“又輸給你了。”紫苑苦笑一聲,她的嘴角向下彎著,也不知道究竟在為什麽感到悲傷,“走吧,我們出去說。”
關山點點頭。
紫苑沒有問他什麽時候能從這個狀態下恢復過來,關山也沒有主動提及此事。
出了門,門外一條狹窄且短的走廊,好像這店面就只有這點面積,甚至沒有廁所。
“主坐以外的位置,你隨便坐。”紫苑招呼了一聲後便走到大堂裡放著茶具的位置,給關山沏茶。
接過茶杯,關山一飲而盡。
“渴了嗎,那在多喝點吧。”一杯接一杯的為關山續著,紫苑一點怨言也沒有。
鬼嬰躲在牆角,只露出一個小腦袋看著兩人。
“飽了。”關山說。
紫苑樂道:“原來你是餓了。”
關山沉默,這其中的緣由他不便多說,紫苑識趣的沒有在問。
“好了,答應你的,回答你一個問題。”
關山點點頭,他迅速的在鬧鍾琢磨起這個問題。
“再次之前,我得確認一下,如果我問的問題你不知道,那算我問過了嗎?”關山的聲音與平日裡有不小的區別,他的聲音沙啞,低沉,不帶活力。
紫苑被關山的聲音驚了一會,很快調整好狀態,她溫和的笑道:“本來應該是算的,但看在我們倆是舊識的份上,給你破個例。你就問到我知道的問題為止,怎樣?”
關山咧嘴也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這家店的老板是誰?”
紫苑搖搖頭,“不知道。”
“黃二在哪?”
“不知道。”
“我可能認識這家店的老板嗎?”
“不知道。”
“描述一下他的長相?”
紫苑眼中笑意盛開,朱唇親啟,“十八歲的少年…”
鬼嬰尖叫著跑向紫苑。
關山瞪大了雙眼,他不敢置信眼前正發生的事,紫苑的身子竟然就在他眼皮底下綻放成了一朵靈魂之花。
如同身上捆了炸彈的人類,炸彈被引爆的那一刻。
關山手中的茶杯被震碎,他從座椅上站起來,環視著周圍,說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最好永遠都別讓我知道你是誰。 ”
關山的聲音不低也不高,但他的每一個字卻在牆壁上砸出一個缺口,直到這座店面被他砸得破破爛爛。
鬼嬰站在紫苑消失的地方,低聲抽泣著。
關山看著他,壓抑著胸中的憤怒,一把撈起鬼嬰,緩步走出這家店。
輕輕一躍,關山抓著曹梓梓的衣領,身影消失。
嫌命長嗎的店鋪內,出現了兩個身高差不多的人影,兩人都帶著面具,只是其中一人的面具是綠色的,另外一人是銀色的。
“不追嗎?”
“不追了,你打不過他。”
“何以見得。”
“別不服氣,他和你不一樣,他是真正得到了那份力量的人。”
“不可能,沒有人能得到那份力量卻沒有墮魔。”
銀色面具看著關山消失的地方,說道:“所以說他不一樣啊。”
“關,關山大人,咱們這是去哪?”曹梓梓被強風吹得口齒不清,作為一隻小有成果的狐妖,按理不該如此,但奈何關山的速度遠超於她,遂出現了眼下的一幕。
鬼嬰牢牢的抓住關山的肩膀,一言不發。
關山的眼睛在奔跑中逐漸恢復,當眼白中最後一點黑色消失時,他的身形墜落,倒在路邊。
“關山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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