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魚落進洞窟的轟隆聲傳到鬼市,在店裡閑到打起麻將的大佬們打開窗戶。
海腥氣撲面而來,四面的窗戶仿佛約定好的那般被一起關上,發出整齊的卡擦聲。
抹了一把臉,其中一人說道:“是我多疑了嗎?”
另一人:“希望是你多疑了。”
再一人:“是多疑了。”
最後一人:“對,一定是多疑了。”
“……”四人陷入了沉默。
將手中的麻將甩在麻將桌上,四人異口同聲的歎了口氣,紛紛從大門離開,朝轟隆聲的聲源處出發。
同時,鬼市的不同地段的多家店面出現了相同的景色。
無數人影匯聚在鬼市的街道上,消失於森林的深處。
鬼市很久沒有那麽熱鬧過了,同時,今日也比以往更加蕭條。
林間,無數人影或是奔跑在樹與樹之間,或是在地上飛速滑行,又或是在天空張著雙臂禦風而行。
“喲,這不是老林頭嗎,你怎麽也出來了。”
“能不出來嗎?這說不定就是鬼市開張的最後一日了。”
“別那麽悲觀嘛,這麽多人都趕過去了,總能想到辦法的。”
“說的簡單,當初我們的祖輩花了多大的功夫才將它禁錮在湖眼,現在好了,不知道哪個天殺的打破了封印,讓我們跟著一起倒霉。”
“說的是啊,等這事結束了,必須得把這人抓起來。”
這一幕在鬼市森林的許多地方上演著,大家都在揪心同一件事。
它,是不是真的出來了?
真是好大一隻章魚。石崇善在心裡感歎著。
這隻水綠色的章魚除了複眼及以上的部分外幾乎全身都浸泡在水中,由於其八條腕長而粗大,便露出一截於水面上。
石崇善注意到它的八條腕中有其中兩只是斷腕,一條斷到腕根,另一條斷了腕尖。
章魚在水中沉寂了一會,它緊閉的雙眼差點讓石崇善以為對方死了或睡了。蠢蠢欲動的心在它睜開眼時迅速的沉寂下去。
石崇善猛的將身子轉回原處,背緊貼著牆壁。
腦門上不知道是汗還是水,他瞪著眼睛閉著氣,在心裡大喊,差一點!?“呵呵呵呵呵呵,來了許多客人啊。”章魚說話了。
石崇善的表情有些奇怪,傳音?不,聲音是從章魚的身上傳出來的,這點他非常確定,可是章魚有嘴嗎?
事實上,還真的有。
“來的好啊來的好,還省的我去找你們了。”
章魚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年頭了,像鬱鬱不得志的頹喪中年人。聲音中透露出的些許瘋狂讓他心中一凜,這隻章魚該不會對鬼市有仇?
畢竟這會能過來的人,只能是鬼市的店家和遊客而已。
石崇善在腦子裡思考著對策,顯然此時是離開的好時候,待章魚將注意力都集中在鬼市的人身上時,他和尹君就很容易全身而退。
這是一個簡單,但非常實用的方法。
沒有比這個方法更簡單更安全的了。
石崇善不停的在心裡對這個方法大加讚賞,仿佛這個方法天上地下世間僅有,又仿佛他如果不選擇這個方法,他就是世上第一蠢蛋似的自我催眠著。
就在他還在給自己洗腦時,洞窟的上方出現了人影。
陽光照在那人的身上,將他的身影放大了幾十倍後照在對面的牆壁上,看著像個英雄!
石崇善內心的期待值在這個身影出現後一路飆升。
然而……
“天呐!它真的出現了!”洞窟頂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人,牆壁上的人影連成一片,黑壓壓的擠在一起,像商店裡成盒販賣的棒棒糖。石崇善並不知道這句話是不是第一個出現的人說的。
“該怎麽辦?”
“能怎麽辦?”
頂上吵鬧的聲音砸在石崇善的頭頂,一同砸下來的還有他們焦急的心情。
不會吧,這群人是來看熱鬧的嗎?石崇善輕輕的,緩慢的換了一口氣。他不敢作出太大的動作,以防被這隻不知道成精了多少年的章魚發現。
上面的人越聚越多,章魚一動不動,但石崇善卻能透過湖水清楚的看見它伺機而動的腕正在水下“熱身”。
死到臨頭了都不知道嗎?石崇善心裡有些焦急,他是見過這隻章魚是如何將把董叔逼到絕路的莽漢給卷入水中殺死的。
或者是吃了,石崇善在心裡猜測道。
該怎麽提醒他們?石崇善的腦子轉得飛快,但無論用什麽方法,都無法逃過這隻章魚的視線。他和尹君最大的不利就是處於洞窟內,被迫和章魚困在一處。
“呼……”
石崇善的目光漸漸堅定。
這隻章魚的腕輕輕一掃,這頂上的人一定會死傷大半。雖然他們能為自己爭取離開的機會,但問題是,這種機會卻不是我能“享用”的。
那麽現在要做的事就很明朗了。只希望上面的人不要拖後腿,也不要搗亂就萬幸了。
石崇善朝尹君比了手勢,尹君點點頭,歸遲與匕首緊握在手中,目標:章魚的眼睛。
石崇善的手中拿著他那把其貌不揚的鐵劍,鐵劍的劍柄在手中轉了轉,石崇善舔了舔因為緊張而乾涸的嘴唇,感受著心臟的跳動,說道:“動手。”
兩人各分一邊,踩著水向章魚奔跑過去。
章魚的眼珠略微動了動,說道:“你們終於肯動手了嗎?”
石崇善與尹君瞳孔一縮,它早就發現他們了。
對方既然一直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那麽這一次的偷襲必然無果。但劍在弦上不得不發,更何況,他們也必須通過這個方式了解對手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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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洞窟頂上的人群也發現了石崇善與尹君的動作。
“看!那兩個人!”
“他們是誰?”
“他們竟然向他發起了攻擊,找死嗎?”
“……不,他們也許有戲。”
此起彼伏的討論聲合在一起只是嗡嗡作響。
石崇善無心去聽。
章魚的腕動起來了,它的腕完整的從水中出現,巨大的浪花朝二人打去,他們通過快速的移位與精巧的配合,不僅躲過了水花,也躲過了章魚的腕。
兩人的動作引起圍觀人群的驚呼聲。
“太快了……”
“它竟然抓不住他們。”
“也許真的有戲,上啊!”
年輕小的人忍不住為兩人吆喝兩句,甚至有的人說道:“這章魚精被祖父輩傳的神乎其神,現在看來也就這樣罷了。”
然而,當石崇善與尹君攀登至章魚的眼球前時,章魚的肌肉一緊,它的外套膜中灌滿了水,由於速度太快,石崇善與尹君來不及做出反應,章魚的體管噴出巨大的水柱,在這般衝擊力下的每一顆水滴都如利劍似的在石崇善與尹君的皮膚上劃下痕跡。
兩人撲通掉在水裡,被劃破的地方流出許多鮮血,將湖面染紅了一小塊。
“怎麽會……”
“這太快了。”
“它噴水的位置為什麽和一般章魚的位置不同?”
就在洞窟頂陷入熱烈的討論時,洞窟中的湖水正以章魚為中心,螺旋形的向它流動起來。
石崇善在水中被吸力牽扯,他費力的睜開雙眼,尹君正朝他這個方向遊來。
身形淡了許多,剛才受傷不淺吧。胳膊與大腿傳來痛感,石崇善不用看也清楚,他的傷口很深,甚至於深可見骨。
尹君不敢抓著石崇善的手,她單手環著石崇善的腰,另一隻手將歸遲射出去,沒入牆壁。劍柄上纏了她的腰帶,尹君就借著這兩樣東西一點一點的遠離章魚。
漩渦的正中心,確切的來說,是章魚的嘴。
吸了半天湖水的章魚並未感覺到肉味,它砸吧砸吧誰,咕噥一聲,“好累。”便將水吐了出去。
水中兩種不同的力作用在尹君的身上,令她在湖中上下左右不定的搖擺。
這隻章魚……尹君的手臂用勁夾著石崇善,她看著埋於水中的章魚剩下的部分,腦袋一片發麻。它的腕將湖底幾乎佔得沒有縫隙,且除了密密麻麻的吸盤還有另外的奇怪東西在,這些讓尹君產生了密集恐懼症。
石崇善的傷口處出現了許多金色線條,這些靈線正為他修補著身體。
尹君擔心處於昏迷狀態的石崇善缺氧,她不時的檢查石崇善的傷處與章魚腳的動靜。她終於明白這隻章魚是如何發現他們倆的了,看著這龐大的身軀,不難想象這整座湖泊都處於它的監控下,水流中出現的異常它一定能感知到。
那麽他們倆的位置一定暴露了,可章魚卻沒有繼續攻擊他們兩人的意思,為什麽呢?
不帶尹君想明白,章魚自己給出了答案。
他的聲音從湖中傳向湖面,在傳到洞窟頂端的人群耳朵裡。
“我能感覺得到那兩人不是他們的子輩,但你們當中不少人都是,這就是緣分啊。”
原來如此,章魚的目標是外面那些人嗎。
章魚腳動了,蠕動了一會後就以誇張的速度從水中穿刺出去,徑直的射向他的目標。洞窟外的人沒想到這麽快發生了異變,又或者他們對章魚的實力仍然沒有正確的認知,才導致他們不做任何準備的傻站在頂端看戲。
殊不知,章魚才是看戲的那個。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毫無準備,在森林中出現的林老頭與他的好友們,腳下就刻畫著複雜的法陣,抵擋住了章魚的攻擊。
遠以為章魚的實力不過如此的人,大多都被章魚一腳打成了飛灰。
“這麽多年過去了,您老還是這樣的暴脾氣。”
聽見這話,章魚眯縫著眼睛掃視著頂端的人群,他幾乎一眼就鎖定了那個老得好像已經死過一次的老人身上。
“噢!是你這個小兔崽子!”章魚只有一雙複眼露在外面,但這些人好像從他的語氣中看到了他斜笑的樣子。“都這麽老了,差不多可以去地府報道了。”
光天化日的這樣咒一個老人,果然怨氣不少。
“你以為擋住我這一下攻擊,就安全了嗎?”章魚不屑的繼續嘲諷著老人,“當年那些畜生對付我的招式,都傳給你們了嗎?”
說到後一句時,章魚的憤怒近乎凝結成了實質。
老人拄著拐杖的手甚至有些顫抖,他直接承受了章魚的怒氣,這讓他控制不住的咳嗽起來。老人身邊的中年人趕緊為他拍背順氣,最後咳的那口氣裡,老人吐出了一口濃血。
年輕人的手不經意的一頓,他連忙地下腦袋,不對外表露出自己的驚訝。
自家的長輩,已經走到了盡頭。只是一句話就讓這位他被迫提前了結了命數,這隻章魚精,果然是個怪物。
吐出血,老人的精神頭一下好了起來。
明眼人都看得明白,他這是回光返照了。
老人大步走到洞窟邊緣,他這輕快的步子還有目標都把那中年人嚇得面無血色,“族老!”
老人沒有征兆的跪在地上, 聲嘶力竭的說:“當年族中之人所做之事都在眼裡,可惜那時的我年紀尚幼,實力不強,無法為您說句公道話。對不起!能否請您看在我的薄面上,饒過這一幫年輕人!”
四周的人面面相覷,他們可真不知道,那經久不衰的歷史中還有這樣的一段故事。
“哼。”章魚冷哼一聲,“你的薄面?不然你以為你怎麽會有命活到現在?”
老人的身子一顫,這一顫後便再沒了動靜。
中年人歎了口氣,將老人攙扶到人群的後方,他不停的朝四周人鞠躬致歉,背著已經斷氣的老人回去了鬼市中自家的店面。
對於老人的離去,章魚沒有任何留戀。他細數著頂上的人,低聲念叨:“人數不對啊,難道有人沒過來?”
章魚的低聲念叨對頂上的人而言是模糊不清的自語,但對水下的尹君與石崇善而言,卻如喇叭傳出的說話聲,一清二楚。
石崇善聲音沙啞的說:“他這是準備在去清洗一遍鬼市了。”
“石郎,你醒了。”尹君欣喜的的看向石崇善,他沒有任何溺水的表現,更能在水中說話,這讓尹君心中略感驚訝。
石崇善點點頭,他輕拍尹君的手背,尹君會意的松開了石崇善。
石崇善一樣抓著尹君的腰帶,“走吧,我們先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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