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時,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終於停了。
天色還很黑,聶傷四人就在火堆旁開始整束裝備了。
“陰刀,照昨晚商議好的,你速速回國潛伏,按我說的辦法聯絡幾處人手,每晚回到這裡來和我匯合一次。不要再去刺殺李哪吒等人,要掩藏自己,勿壞了大事。記住了嗎?”
“嗯。”陰刀聽著聶傷的囑咐,抬頭看了看面無表情的世子秧,一臉擔憂道:“你們……傷,熊女,你們此去太危險了,特別是秧世子。我覺還是不要去的好,我們的人手差不多夠用了。”
“不,一點要去!”
世子秧態度堅定,又呵斥他道:“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要多想!”
陰刀低下了頭,聶傷笑道:“無妨,我們有熊女呢。”
“我……唉!”
熊女神情嚴肅,欲言又止,歎口氣道:“我會盡力的,要死的話,我先死。”
收拾好了東西,四人出了樹林,陰刀單獨往鬥耆國去了,聶傷三個則往相反的方向鑽進了莽莽大山。
……
一處隱蔽在沼澤亂流中的山谷裡,擠滿了野人,足有三四千之多。
鬥耆國對山中野人發起的攻掠行動,輕輕松松就滅了兩個野人部落,把山中的其他野人嚇壞了。為了自保,他們這幾日一直在互相串聯,好幾個部落匯合在一起,準備在這裡和商人決一死戰。
誰料那鬥耆國大軍已經壓到門口了,突然又退了回去。野人首領們都莫名其妙,派了大量人手四處探查,果然一個商人都沒有了,鬥耆國大軍已經全部撤回國了。
他們還是不敢相信,生怕中了商人的詭計,這兩天都聚在一起頭疼呢,到底是散夥呢,還是繼續等著?不散夥的話,周邊林子裡的野食快要被這麽多人吃光了,散夥的話,萬一……
正在爭吵猶豫時,有人來報,鬥耆國派使者來談判了!
聽到這個消息,首領們都傻眼了,商人從來都把他們當野獸一般,居然會派使者來談判?獵人會和野獸談判嗎?
假的!一定是假的!
可是鬥耆國的使者真來了呀!而且還是個世子!
這……
首領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不知該怎麽應對,都面面相覷,最後只能一起去見商人使者。
諸人一見那商人世子面如美玉,滿身貴氣,都自慚形愧,氣勢不自覺的弱了三分。
世人皆知,商人貴族是天帝子孫,天地間的鬼神都會護佑他們,所以雖是敵對,野人們也不敢輕辱商人的貴人使者。
小心翼翼的問起貴人的來意,由熊女做翻譯,野人首領們總算弄清了鬥耆國大軍突然退兵的原因——他們內訌了!
一個世子殺了老國主,先一步回國繼位了,而眼前這位世子秧,則要乾掉繼位的那個,自己當國主。因為世子秧手下兵力不足,所以才來和野人談判,準備向野人借兵。
商人貴族竟然像野人借兵?野人們從沒聽過這種事情,都不敢相信。
世子秧讓他們叫巫師過來,然後當著他們的面,向天帝發了誓,巫師也認可了誓言的真實性。
首領們總算相信了,都不禁大喜。
因為這位世子保證,一定會助他們襲破山腳軍營,一切所獲都歸他們!若是這位世子奪回了國主之位,更會封幾個首領做他的封臣,劃撥封地給他們,從此以後,他們也是高貴的商國貴族了!
野人的決策一向都是頭腦一熱,
他們立刻就答應了商國世子的要求,不過還是狡猾的要求世子秧留下做人質。 聶傷他們在來這之前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世子秧也已經做好了做人質的心理準備。
於是,熊女便陪著世子秧留在了野人部落,聶傷一個人匆忙返回,和陰刀接頭後,在國內和野人部落兩頭跑,暗中運作著他的篡國陰謀。
……
五日後,良辰吉日,鬥耆國新君繼位儀式在主城舉行。
儀式結束,新君張開大筵,君臣飲宴盡歡,放`蕩作樂。直到夜間,候主喜又招來一眾鬥奴和大群野人俘虜來,要於席間鬥殺取樂。
鬥奴們被帶到後院,眾人看時,已無當日的威風,個個肮髒頹廢,渾身傷痕,都不禁腹誹,新主不會調教鬥奴,千裡馬被打成駑馬了。
仲喜看了也是心中惱怒,鬥奴可是他的重要財產,還指望著他們給自己賺取財富呢,怎麽才幾天時間,就搞成這幅鬼樣子?
渠乙剛為他立下大功,他也不好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說,不悅的一揮手,命令渠乙立刻安排比鬥。
渠乙看到主君和眾人的眼神,心裡又慌又惱。
他也是沒辦法,這群賤奴個個都如難以馴服的野馬一樣,在訓練過程中不斷頂撞於他。他沒有別的手段,又不能殺了,只能不服就打,不停的打。結果連打了幾天,鬥奴們還是口服心不服,讓他鬱悶不已。
今天這幅樣子,惹的所有人都不高興,渠乙怒了,叫過來新任命的劍舍鬥師,那個名叫大將的來,命他把幾個刺頭都安排上去,讓他們自相殘殺!
大將猶豫道:“主人,不是要和野人搏鬥嗎?怎麽……”
“閉嘴!”
渠乙一鞭子打在他頭上,怒喝道:“你個賤奴,敢和我頂嘴了?立刻去辦!讓那個花皮臉的,還有那個又黑又高的,第一對出來廝殺!”
大將面皮脹紅,低著頭回去到隊中,把花面和大黑牛叫了出來,命他們兩個上場互鬥。
花面二人神色古怪,互相交換著眼神,還不時看向巫醫離角,就是不上場。大將見所有同伴都怒視著自己,尷尬的不敢說話。
那邊的渠乙大怒,命士兵驅趕二人上場。
“且慢!”
忽然有人發聲,卻是山陽邑的嫡世子公吳。
只見公吳對著仲喜和周圍貴人一禮,慨然說道:“候主,這些鬥奴花費了國中很多財物才培養起來,他們是用來和他國比鬥的,用來互鬥豈不浪費?既然野人都帶來了,就讓他們和野人搏鬥吧。”
仲喜和鬥耆國貴人皆點頭稱是,不過那在座的七國貴人卻不會放過這個削弱他們的好機會,紛紛發言,表示殺野人很無趣,鬥耆國鬥奴互鬥才好看。難道鬥耆國新國主如此小氣,連幾個鬥奴都舍不得嗎?
仲喜確實小氣,鬥奴是他眼饞已久的財產,好不容易奪了過來,自然舍不得浪費。可是被七國貴族說的面子上下不來,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打算出一次血,答應他們。
正要發話,就見家宰站了起來,笑道:“候主,我們不是還抓了一個叛逃的鬥奴嗎,讓他和眾鬥奴比鬥,不正合了諸國貴人之意了?”
“對啊!與其殺了那叛奴,不如讓他比鬥而死,博眾人一悅!”
仲喜一喜,怕七國的再來搗亂,忙下令道:“帶那叛奴上來!”
不一會,一個身材魁梧,頭髮花白的奴隸被幾個士兵押了上來,眾人一看,竟是劍舍的前鬥師——劍父!
那劍父被五花大綁,渾身沾滿了黑色的血瘢,走路時一瘸一拐,臉上也有幾道駭人的傷口。模樣雖慘,氣勢卻不倒,如一頭被縛的猛虎一樣。
只見他昂然走進場中,用鄙夷的眼神掃了一圈周圍的貴人,最後停留在仲喜身上,呸的吐出了一口血痰。
鬥耆國貴人見到這個小候的護衛,一時都無語了,七國貴人則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鬥奴們都驚訝的看著他,表情異常複雜。
“為他松綁,再給他一把劍。”
仲喜冷笑道:“此人劍術極為了得,這裡恐怕沒人是他的對手。呵呵,渠乙,派三個最強的鬥奴上來。”
渠乙得令,忙命士兵把花面、大黑牛這兩個最不服管教的推了出來,二人看了看隊伍裡的其他人,這才各持武器,慢慢朝劍父走來。
“大將,你也去!你是新鬥師,必須要殺了他!”
大將一愕,陰沉著臉,提著兩把劍走進了圈子,和另外兩人呈三角形將劍父圍在中間。
“劍父,我從沒見過你不帶劍的樣子,看著很不習慣。”大將對劍父說了一句,把左手劍拋了過去。
劍父接過劍來,輕輕摩著劍身,手中突然一振,鋒利的青銅劍發出了震人心魄的鳴響。
“嗚嗡!”
周圍的貴人都被嚇了一跳, 守在周圍的士兵急忙抬起武器,向場中逼近幾步。
院內有近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一個劍父翻不了天,眾貴人很快就鎮定了下來,都興致勃勃的看這場有趣的比鬥。
前任鬥師對戰他的弟子和現任鬥師,呵呵,值得一看。
“快快開始!”仲喜也很想看,迫不及待的叫著。
“打呀!快打!”渠乙在圈子邊上大叫。
“劍父,得罪了!”
大將朝對方一禮,挺劍進攻,花面和大黑牛兩個卻在外圍遊走,假做牽製,一直沒有攻擊。
“呵呵,我正要看看,你們在聶傷那廝的手下到底有沒有長進!”
劍父一笑,把劍一搖,如靈蛇般迎了上去。
他身上有傷,又疲憊不堪,卻無絲毫頹然之態,穩如山,動如風,劍如電,劍招狂猛如潮。
大將的劍法造詣遠遠不及,不過十合就已經被打的手忙腳亂,險象環生。不過他也不向身邊二人求助,咬牙硬挺著。
“賤東西,快上啊!”
渠乙見大將快敗了,花面兩個還在外圍打醬油,不禁怒火攻心,親自跑圈內去鞭打二人。
“哈哈哈哈!”
眾貴人都把他當小醜,看他當眾出醜。
“我叫你不服我!”
渠乙愈怒,衝到那紋面的鬥奴跟前,一鞭子甩了過去。
“噌!”
“噗!”
誰想那紋面鬥奴竟然迎面一劍揮了過來,渠乙的動作一下僵住了,短暫的停滯後,頸中噴出一股血霧,人也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