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看著姬延臉上的震驚,笑著說道:“先祖周成王五年營建洛邑,共建二城,以e水為界,水之西為洛城,水之東為成周,本城就是成周。成周城南北九裡,東西六裡,牆高九丈,牆基厚八丈,牆頂厚六丈,四面各開城門三個,共計城門十二,城門外皆有甕城,甕城城牆的規製同主城牆,甕城外環繞護城河,河寬二十丈,深十丈,河面設有吊橋,平日高高吊起,必要之時經守城主將的將令才予放下。” 聽著這一個個恐怖的數字,姬延咂舌不已,腦中泛起了各種影視劇裡的攻城片段,那時候他想不明白為什麽攻城者總是不惜血本的強攻城門,而不是用衝車之類的去衝垮城牆,因為城門就那麽幾個,守城者可以集中兵力防禦,而城牆就不同了,那麽長的地方,防不勝防。現在才知道,原來城牆根本不是任何攻城器械所能破壞的,就算後世的炮彈也未必能炸開城牆,想要強行攻城,就隻有攻打城門一途,要麽就得使用雲梯爬上城牆,可城牆那麽高,使用雲梯攻城就等於用血肉去填。
難怪孫子會說: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姬延想到一個問題:“何以甕城城門要開在兩側而不是正面呢?”
李桂道:“若開在正面,當敵軍攻破甕城城門之後,將直面主城門,其攻城車可長驅直入,危害頗大;而甕城門開在兩側,敵方攻城車再攻擊主城門則需轉向,這可給守城者充足的時間予以破壞,因為甕城上還設有箭樓、門閘、雉堞等防禦設施。”
“原來是這樣的。如果敵軍人少,豈不是可以放進甕城中來個甕中捉鱉?”
“甕中捉鱉?”李桂皺著眉頭念叨著這個新鮮的詞語,隨即展顏點頭道:“不錯不錯,這個詞語用的好,恰如其分啊!我王對軍事悟性頗高,老臣自愧不如。”
姬延暗呼慚愧,想不到隨意說了一個成語居然受到老將軍的讚賞。
說話間,一行人來到了甕城半圓的頂端,從此處望去,護城河如一條玉帶蜿蜒於王城身邊,河對岸平坦處正聚集著黑壓壓的一片車馬,想來應該是東西兩周的運糧隊了。
“我王請看對面隊伍,車馬繁多,煙塵散亂,且旗幟歪斜,陣容凌亂,當非秦軍作戰部隊,想來必是兩公運糧隊伍無疑。”李桂指著護城河對岸對姬延說道。
“這麽說來,可以放吊橋開甕城城門了?”姬延問道。
“老臣以為然。但為穩妥起見,待探馬回報後我王再下王令不遲。”
姬延搖頭道:“既然有老將軍在此,想必一切早有妥善部署,愛卿做主便是。本王此來隻是看看而已,就不胡亂下什麽王令打亂愛卿的部署了。”
李桂點頭道:“諾。”又鄭重的勸誡道:“我王乃天下之主,軍事乃國之大事,不可不曉,還須盡快熟悉起來才是。”
姬延點頭稱是,繼續津津有味的觀察著這古老的王城,越看越是驚歎其高大雄壯。
片刻之後,一個三十多歲,滿臉絡腮胡,渾身甲胄的軍官龍行虎步的走了過來,拱手施禮道:“末將衛嚴,參見我王,參見太師,參見大將軍。”說話鏗鏘有力,乾淨利落。
李桂微微點頭,對姬延和顏率介紹道:“此人是天子六軍中神風軍旅率衛嚴,頗為勇悍,目前是守衛南三門甕城的主將。”
姬延心道這個衛嚴看起來是有幾分勇將的味道,隻是不知道帶兵的能力如何,欣然道:“衛將軍頗有大將之風,
孤心甚慰。” 衛嚴大聲回答道:“末將甘為我王肝腦塗地。”
姬延向他點頭示意,李桂也對其得體的應對深表讚賞,不由面露微笑。
衛嚴接著說道:“啟稟我王,探馬已經探明,對面軍隊確為東西周公的運糧隊伍,末將特來請王命,放吊橋,開甕城。”
姬延看了看李桂,李桂道:“王令:放吊橋,開甕城,守城軍士不得懈怠,箭上弦,刀出鞘,做好應急準備。”
衛嚴領命而去。
片刻後,一陣吱吱嘎嘎刺耳的聲音響起,高懸的吊橋緩緩落下,好一陣子才哐當一聲搭在河對岸,激起一片煙塵,將兩岸變成了通途。
顏率同身後的天官府屬官們做了一番部署,一群官員領命而去。姬延也讓親衛們走的遠遠的,甕城上就留下了姬延,嚴率和李桂三人。
姬延轉向顏率問道:“老太師,未知昨日商討備戰事宜可有結果?”
顏率拱手道:“啟稟我王:已有結果。其一,由大將軍負責整備天子六軍,目前看來效果頗佳,全賴大將軍德高望重才能有如此成果。”
李桂在旁邊自嘲道:“鳥個德高望重,全靠糧草充足。”
顏率笑了笑,繼續道:“其二,由司徒王續負責發動國人協助守城,目前尚無動靜,相信再晚點一定會有回音。其三,由天官府屬官發動隸農協助守城,目前看來效果也不錯,當然,這也是糧草的功勞。”說到這裡,他又笑了起來,姬延和李桂也忍不住笑了。
顏率繼續說:“其四,六卿裡蓄養私兵者各出半數私兵,同天子六軍一道城防,此事由宗伯姬雍負責,不過到現在仍然未見任何一家私兵到來。”
“其五,就是兩位周公許諾的隊伍了,若能準時到位,將對城防是一個巨大的助力。”
“以上人員的組織由老臣總體負責,至於具體守城事宜則由老將軍全權負責。”
待到顏率說完,李桂對姬延拱手道:“啟稟我王,老臣將天子六軍的四千兵士分別放到了四面,各一千人;五千協防隸農同樣分成了四撥,待到其他人員到來,老臣依然會平分到四面牆上。若有不周之處,還請我王示下。”
姬延心想,你這老家夥倒是簡單,平均分開完事,就這樣吧,反正又不會交戰。於是讚許的點頭道:“兩位愛卿的部署挺好,有了你們這兩大柱石,孤就心安了。”
說到這裡,姬延臉色忽然變得無比凝重:“兩位愛卿說句實話,守得住嗎?”
顏率和李桂皆是面沉若水,久久沒有說話,剛才輕松的氣氛一下變得壓抑起來,老半天后,李桂開口道:“如果各處私兵能組織起來,如果兩周公承諾的軍隊能及時到來,老臣以為勉強可堪一戰,但想要守住,恐怕,”他停了一下才道,“恐怕頗為艱難。”
李桂說話之時眼光暗淡,神情猶豫,姬延知道他根本沒底,於是看向老太師。又過了好一陣子,顏率才緩緩開口沉聲道:“肯定守不住。”
姬延倒是沒怎麽動容,因為他知道老太師的說法是正確的。李桂卻吃驚不已,怎麽一向主戰的老太師竟然有這樣喪氣的想法呢?
顏率道:“一不可守在雙方兵力過於懸殊:我方守城軍士,算上東西周公的支援,東拚西湊最多也不到兩萬人,而秦軍有五萬大軍,加上護衛秦王的六千禁衛,共計五萬六千人;次不可守在士卒戰力過於懸殊:我方士卒疏離戰陣日久,平日裡基本沒什麽訓練,就算訓練也是走走過場,而秦軍士卒則經歷了大小戰事不計其數,都是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如果單對單,恐怕秦軍一名士卒可敵我五名士卒;”
顏率停了一下,看了看李桂,繼續道:“三不可守在將領能力過於懸殊:我方統軍將領自是老將軍,老將軍的情況我就不多說了,秦軍此次的統軍大將是白起,這個人可了不得。”
“這幾天,我派人對這個白起做了一番調查。白起此人,出身於行伍之間,作戰勇猛,頭腦靈活,在過往的戰鬥中斬首無數,按照秦人斬首記功的制度,他幾年前就能累積軍功做到將軍了,可他卻是屢辭超拔擢升,硬是要一戰一級地往上升。前幾日攻打韓國宜陽的戰鬥中,他以小小千夫長的身份謀劃了此戰,又作為先鋒官率先破敵,在地形不利的情況下,隻用了兩天時間,十萬秦軍便大破韓國和山東五國聯軍十五萬,斬首五萬。白起在此戰後終於升上了將軍,成為了前往洛陽的統軍大將。”
說到這裡,老太師再也說不下去了,想到要面對如此可怕的一個敵人,隻覺得呼吸似乎都不順暢了,身上恍若壓下了一座大山。
李桂聽到這裡也是臉色大變,本來開始聽說雙方將領能力懸殊還有些不服氣,現在卻是一下子就蔫了,完全沒有了心氣。
原來是白起啊!姬延感覺心頭猛地一跳,據史料記載,白起一生大小百戰,無一敗績,打的韓魏楚幾個國家抱頭鼠竄,更可怕的是於長平一戰打敗了趙國六十萬大軍, 竟然將投降的四十萬人生生活埋了,說他是戰神絕對是實至名歸,說他是魔鬼也是毫不為過,因為他的存在,讓秦國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戰國一哥。想不到自己穿越過來居然與這個變態處在同一個時代,不知道是不幸還是大幸,不管怎麽說,終於要見到這個傳說中的人物了,如果不是彼此敵對的關系,他還真想和他好好親近親近。
看到兩位老臣低沉的士氣,姬延高聲道:“兩位愛卿不必憂心,咱們根本就不必同他作戰。”
顏李兩人不解的看著這位年輕的天子,莫非天子打定主意不戰而降?
“孤早有打算。”姬延朗聲道:“既然嬴蕩要來,不管他帶了多少軍隊,咱們以禮相待即可。顏太師,按照周禮,諸侯朝拜天子,天子該以何種禮節迎候?”
“天子迎接諸侯,按禮,應該出動天子儀仗郊迎三十裡,但嬴蕩現在是王,當郊迎六十裡。”說著說著,顏率的眼神漸漸亮了起來,略帶激動的問道:“我王是打算用天子迎接諸侯的禮節歡迎秦王入洛陽?”
姬延點頭道:“對。孤既不同他作戰,也不向他請降,而是以天子待諸侯的名義迎接他。諸侯來洛陽朝拜天子,這是自古已有的盛事,咱們不僅要迎接,還要盡可能的做得莊嚴而隆重,讓他有力無處使,有屁沒法放,到洛陽溜達一圈後,從哪裡來還得回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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