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冷冷說道:“先把人放開。” 李桂給幾名拿人的士兵點了點頭,這幾名士兵放開手裡的人,退回後邊周軍隊伍中。
姬延面無表情的看著面前幾個人,好一陣子後才指著李桂道:“李卿啊李卿,你這麽大一把年紀了,還在這裡鬧個什麽勁啊,不嫌丟人嗎?”
李桂黑著一張臉道:“啟稟我王,援軍將領不奉將令,老臣自是要執行軍法。”
“不奉將令,誰啊?”姬延故意拉長了聲音,朝著幾名援軍將領看去。
李桂指著這四個人道:“他們分別是東周戰車軍將姬徹,步卒軍將薑番,西周戰車師帥吳汗,步卒軍將姬蓬。”
“你們不奉將令?”姬延語氣變得冰涼:“你們是東西兩周公派出支援王師的隊伍,既然交割完畢,自是一律接受大將軍號令,何以不奉將令?”
幾個人眼神閃爍,都看向了其中一個五十來歲的大胡子,他穿著全身銅甲,身材高大,布滿橫肉的臉上帶著一絲不屑的神情,看起來頗為自負。姬延估計這幾個人是以他為首了。
大胡子昂起頭高聲道:“大王,末將姬徹有話說。”
姬延面沉若水:“講。”
“不是我們不奉將令,而是大將軍的將令實在無法執行。”
“喔?什麽樣的將令無法執行啊?”
姬徹略作思量,高聲道:“大將軍要我們分作四份,各自守衛一方城牆。末將以為,這個命令是無法執行的。首先,戰車兵如果進了城,將完全失去戰力,這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為將者不取也;其次,戰車作戰,全靠陣容龐大,本次末將和西周公國的吳汗將軍帶了總共一百二十輛戰車,就是希望憑借龐大的陣容對秦軍形成碾壓般的打擊,如果一分為四,每個部分都隻有三十輛戰車,很容易被秦軍的騎軍包圍截殺,這是自毀長城,自挖陷阱,為將者不取也;其三,我們的步卒一直在一起訓練,如果貿然分開,戰力也將大打折扣。”
“故,末將向大將軍建議,我們的步卒分為兩部分,薑番將軍帶著手下五千人守衛南城,姬蓬將軍帶著手下四千人守衛東城,根據王城地形來看,秦軍最可能攻打這兩面;戰車兵則全部進入城外十裡處的一線峽隱蔽起來,和王城形成犄角之勢,待到秦軍攻打王城之時,戰車兵從其背後殺出,必能予以沉重打擊。若秦軍敗退,城內兵馬立即出城掩殺,前後夾擊之下,或可一鼓而勝。”
“大將軍之戰法與末將之戰法,孰優孰劣,一目了然,至於大將軍欲軍法處置末將之事,還請大王裁奪。”
姬徹一口氣說完,臉不紅氣不喘,老神在在的看著這個一向不問國事的年輕天子,心想我說這麽多幹嘛,不是對牛彈琴嗎?當然,這番話不是說給他聽的,而是說給楊太尉聽的,東周公一直說,在整個洛陽王都,除了這個太尉,其余人等沒一個知兵的,包括這個大將軍,也是草包一個。
姬延默默分析著姬徹的方案,不能不說這是一個較為穩妥的防守策略,如果面對的敵人不是白起的話。白起這個人,作戰之前會對敵方可能采取的作戰方案進行全面分析,隨之派出大量斥候對作戰點附近進行拉網排查,找出一切可能埋伏的敵人予以剪除。
按照姬徹的辦法,將戰車兵藏在一線峽,這個位置確實很隱蔽,但這裡距離王城隻有十裡,秦軍對這個地點一定會作出重點排查,一旦發現,派出兩隊騎兵,前後一堵,戰車兵在這種狹窄的地形下會變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全軍覆沒將是唯一的結局。姬徹之所以會想出這種策略,是因為他不了解白起,這就是不知彼,放在這種力量懸殊的戰鬥中,不知彼將萬劫不複。 根本就不會有仗打,我想這些乾嗎?姬延在心中暗暗鄙視自己。
就在這時,站在一邊的太尉楊含開口了。他朝著在他看來正一頭霧水的少年天子拱手道:“王上,老臣以為,姬將軍的辦法老成持重,深得兵法要旨,是本次城防的最佳方案,大將軍大可不必固執己見而軍法處置姬將軍,收回軍令又何妨?咱們是友軍,且援軍數量眾多,切不可傷了和氣。當然,一切但憑我王裁奪。”
楊含六十來歲,頭花已經花白,神態安詳,語氣溫和,細長的雙眼精光閃爍,頜下三綹長須隨風而動,頗有早年薑太公的神韻。
姬延深深的看了看這個掌管夏官府多年的老太尉,正要說話,李桂大聲道:“鳥個老成持重。老夫將令已出,任你是刀山火海也得給我依令行事,否則休怪老夫軍法無情。王上,老臣要依照軍法斬了姬徹,楊太尉卻一再阻撓,他的爵位雖在老臣之上,但老臣是帶兵大將,並不受他節製。還是那句話,老臣要斬了這幾個不奉將領的東西。”
楊含冷冷的看著李桂道:“既然我王已至,自會作出裁奪,老將軍何須多言。剛才的陣勢你沒看見?”
姬延對李桂真的是無語了,這樣的情況下,就不能先退一步嗎,何況你的布置確實讓人難以接受,你真要搞出大事來才算完嗎?他看了看跟在身邊一言不發的顏率,剛好老太師也看著他,兩人眼神一碰,默契的走到了一邊。
顏率道:“看起來姬徹還是有些軍略的,互為犄角,首尾呼應,不能說不是好辦法,但對上白起卻可能弄巧成拙,反被其各個擊破。”
“老太師深諳兵法,孤頗感意外啊!”
“還不是被我王逼的。”顏率笑道。
“怎麽說?”
顏率沉聲道:“我王即位以來,所有國事均擔在老臣身上,老臣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各諸侯國如狼似虎,誰知道哪一天就打過來了?朝中無人可作依賴,老臣不得不勤學兵法,以期敵人來時能轟轟烈烈的大戰一場,方不辱我大周宗主國之地位。”
姬延覺得眼睛發澀,鼻頭髮癢,略帶哽咽的說道:“太師之忠心,可感天動地。”
“但盡臣子本分而已。”顏率話題一轉道:“老臣以為,既然咱們不用和秦軍作戰,姬徹想要怎麽安排就讓他怎麽安排吧,免得大家真的起了衝突,後果不堪設想。”
姬延收攝心神,接過話題道:“雖然不必同秦軍作戰,但孤也不想浪費了援軍這麽多人力,那可是一萬四千名身強力壯的漢子啊。”
顏率眼睛一亮,他知道這位少年天子一定又有什麽好主意,也不說話,隻是看著他。
姬延停了一下,接著道:“孤想讓這些軍隊幫咱們蓋房屋,老太師看看有沒有什麽好的辦法。”
“蓋房屋?”顏率納悶的說道:“王城是按照五十萬人的規模修建的,這些年陸陸續續走了不少人,現在二十萬人都沒有,以至於好些房屋空著,還要蓋房屋乾嗎?”
“孤是要在城外洛水邊蓋一片房屋,至於用處嗎,”姬延故意停了一下,笑著道:“先不告訴你。”
“又要賣‘關子’?”顏率揶揄道。
“然也。”
既然姬延現在不願說,顏率也就不問了,反正蓋房子又不是什麽壞事,於是仔細的想著怎樣才能讓這些援軍痛痛快快的去蓋房子,片刻後眼神一亮道:“有了。”
接下來兩人一陣密謀,最後,顏率問道:“現在辦法已經有了,但我王要蓋的屋子究竟是怎樣的?”
姬延笑著將自己對房屋的構思一一同顏率講了,說不明白之處還蹲下身子用樹枝在地上比劃。
顏率聽著姬延的解說,結合著地上的草圖,漸漸明白了天子想要的房子是什麽樣的,最後眼睛放光的說道:“我王是如何想出這些法子的?節省人力,節省材料,節省時間。有了這萬多人手,旬日間就可以造出數百間這樣的房屋,實在是不可思議。”說完又搖了搖頭:“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
君臣二人又商議了一陣子,完了之後姬延徑直鑽進王車,在一眾禁軍的護衛下安心的閉目養神。
顏率則緩緩回到眾人面前,一邊走一邊想著剛才商議的各種細節,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演戲”,不知道咱們的天子哪來的那麽多奇思妙想。
顏率對姬徹道:“姬將軍,可否借一步說話?”
姬徹二話不說,隨著顏率走到了一邊。
顏率低聲道:“姬將軍,你們是來協助作戰的,不會希望變成內訌吧?”
姬徹咬牙切齒的說道:“不是我想內訌,是他李桂太過霸道。我們是來幫忙的,不是來受氣的,老子也不是軟柿子,我身後還有萬多隊伍,要是他敢胡來,老子將他大卸八塊。”
顏率皺眉道:“姬將軍暫時消消氣。你想,士兵圍困大將軍這樣的事情,不論什麽原因,都是非常惡劣的,小了說是目無軍規,大了說甚至可冠以‘謀反’之罪。所以,這次你這個主將怕是罪責難逃,你告訴我,怎麽處理?”
姬徹想了想,仍然氣哼哼的說道:“老子就是看不慣他李桂,完全不懂兵法,卻要亂下軍令,還想砍了我等。隻要他在,我就帶著隊伍回去;如果大王撤了他,換另一個人來主持城防,末將或可不計較這件事。”心中暗道:隻要老資格的李桂不在,派誰來主持,都隻能聽我的,周公說過,協助守城的時候,一不能分兵,二不能衝在前邊造成過多傷亡,我當然得照辦。
“你知道東西周公為何派出援軍嗎?”顏率沉聲道。
“末將隻聽命令,不問原因。”
“那老夫告訴你,如果洛陽城破,靠近王畿的兩個公國同樣會被滅掉。按照滅國慣例,天子不會有事,還會被冊封,以後世代仍然錦衣玉食;可東西周公就不同了,一定會被梟首,所以他們決不願看到洛陽城破,你覺得,你們能回去嗎?不作戰就跑回去能討得了好嗎?”
姬徹一下無語了,滿臉的憤怒也漸漸消退,想著自己還真不能就這樣回去,繼而對於自己部下剛才的無禮之舉有了幾分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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