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仗隊伍漸漸加快速度,兩個時辰後,來到了離孟津渡十來裡的響水灣。姬延吩咐隊伍停下,讓大家解決腹內大事,待到各人紛紛下馬到路的兩旁痛快淋漓之時,他讓馭者將王車趕到旁邊一處長滿草叢的地方,悄悄的溜了下來,又讓馭者將王車駕了回去。大家都以為天子也是方便去了,都沒怎麽在意。 隊伍再次起行,姬延人不知鬼不覺的就混入了禁軍隊伍中,當然坐騎是顏率早就為他留下的,身旁的人雖然覺得這個人挺面生,卻怎麽都不會想到這竟然是他們的大王周天子。姬延剛剛爬上馬背時,光溜溜的讓他很不適應,差點掉下來,但走了幾步之後就調整好了平衡,想來這副身體以前是練習過騎馬的。
顏率知道姬延已經下車,徑直坐進了王車之中。代天子郊迎,自然應該坐天子王車。
半個時辰後,天子儀仗到達孟津渡。見到秦軍陣勢的一瞬間,郊迎的所有人員全都不由自足的停下了腳步,甚至都忘記了呼吸。
此時,秦軍五萬大軍大部分已經渡過大河,正在排布陣型,小部分尚在河中。綠色的原野上漫卷著黑色的戰旗,孟津渡口檣桅如林,黑帆蔽日。
南岸原野上,秦軍鐵騎在交相呼應的牛角號聲中列成了一個巨大的方陣。方陣前方的一輛巨大戰車上,高高的矗立著一面“秦”字大纛旗,掌旗者是一名鐵塔般的猛士,赤著的胳膊露出道道鼓起的青筋,塊塊肌肉猶如精鐵鑄就。大纛旗後方,高大魁梧的秦王乘一輛特製的大型青銅戰車,渾身青銅甲胄,外披黑色繡金鬥篷,頭戴長矛形銅盔,一手扶住車前橫欄,一手高高舉著馬鞭,卓然而立,傲慢冷酷地凝視著洛陽方向,恍若一尊金甲天神!
王車右手邊是另一名更加雄健的大漢,徒步站在地面卻與車上秦武王幾乎一般高,單手舉著一柄青銅大斧,臉色黝黑,神態凶猛,儼然一隻擇人而噬的黑熊。王車左手邊是大隊朝臣與一大群嬪妃。王車之後緊跟著一個千騎小方陣,陣前的戰旗上大書一個“白”字,旗下是一名全身黑色甲胄的年輕將軍,雄健的身軀高據一匹渾身烏黑的高大駿馬之上,手按劍柄,容色恬淡,眼中射出攝人的光芒。
混在儀仗隊中的姬延面無表情的看著秦軍隊伍,先是看了一下舉旗和舉斧的兩個大漢,估計這兩人應該就是以力量著稱的孟奔和任鄙,兩個莽夫而已!眼神略作停留就轉到了王車上的秦王身上,暗自讚賞了一番,不過也隻是武夫一名,不管現在多麽的雄姿英發,都是一個將死之人,不看也罷。最後將眼光緊緊的停留在了“白”字大旗下的年輕將軍身上,這就是白起,這就是那個戰無不勝的白起。
他突然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如果這次想辦法將白起乾掉,秦國會怎樣?未來的戰國形勢會怎樣?歷史將會走向何方?不過這個念頭很快就被他拋諸腦後,罷罷罷,如此名將,如果用陰謀詭計乾掉,我一定會愧疚終生,隻有在戰場上堂堂正正的戰而勝之,才對得起這位千古戰神。當然,這很難,唯其難,才能凸顯我多了兩千多年的見識和智慧不是?
就在姬延胡思亂想之時,老太師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一聲高呼:“起行。奏樂。”
天子儀仗隊在陣陣樂聲中朝著秦軍隊伍緩緩行去。
秦軍也發現了這支迎面而來的紅色隊伍,看著他們寥落的人員,零散的陣容,嬴蕩站在王車上詫異不已,高聲道:“上將軍,你看這是什麽隊伍?竟敢衝著我們而來,
找死嗎?” 百官中居首的上將軍甘茂策馬趨前道:“觀其情狀,應是天子儀仗,想來是天子派出犒勞大軍的使節。”
“天子儀仗?”嬴蕩哈哈大笑起來:“這就是天子儀仗?”笑過之後,不由暗自失望,天子儀仗已經是這副模樣,不難想像洛陽的衰落頹敗,自己興師動眾的帶著五萬大軍,難道真的錯了?
接著冷笑道:“犒勞?一個末路天子,看他擺出什麽譜來犒勞寡人這個王者諸侯?”
甘茂搖頭道:“可能擺不出什麽譜,但如此一來,我大軍怕是找不到攻城的借口了。”
嬴蕩不屑的說道:“寡人欲進洛陽,要甚借口?進就是了。”說著馬鞭輕揚,高呼道:“大軍列陣。”
戰鼓號角霎時響起,白起身邊的傳令兵揮動著令旗,五萬清一色的騎兵在王車後邊緩緩展開,進退有序,步伐整齊。不一刻,五個萬人隊方陣整整齊齊的排列在王車後邊,綿綿延延有如一片黑色的汪洋,騎士們高舉手中的刀槍戈矛,整齊的高呼道:“赳赳老秦,奮勇前行;赳赳老秦,戰無不勝。”其勢排山倒海,其聲驚天動地。
和秦軍氣吞霄漢的陣勢比起來,周軍的天子儀仗隊恍若正駛向汪洋的一葉小舟。嬴蕩看著雙方天壤雲泥般的對比,情不自禁的再次哈哈大笑起來,旁邊的兩條大漢孟奔和任鄙跟著高聲大笑,三人的笑聲竟然壓住了幾萬人的高呼,直衝天際。
兩支隊伍漸漸靠近,顏率在一名侍女的攙扶下,巍顫顫的走下王車,身後兩名宮女各自捧著銅盤緊緊跟上。來到高大的秦王車駕前面,顏率微微拱手,不卑不亢的說道:“秦王入天子王畿,遠道而來,舟車勞頓。本太師犒賞三軍來遲,尚望見諒。”語氣雖然蒼老,卻絲毫沒有驚懼之色。
嬴蕩微微低頭,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前方的老頭子,繃著臉冷冰冰的說道:“寡人不請自來,何敢勞動天子犒賞?”
顏率無視他的冷淡,再次拱手道:“天子特派老臣乘王車,捧王酒犒賞三軍。周秦本是一源,同出西陲之地,理當迎接秦王到洛陽王城一遊。”
“一遊而已?本王想要滅了周室,常駐洛陽,卻又如何?”嬴蕩輕蔑的說道。
儀仗隊裡的姬延隻覺眼皮一跳,雙手不由漸漸握成了拳頭。
顏率卻是毫無意外之色,不緊不慢的說道:“周室多有衰敗,雖為天下共主,其實早已名存實亡,不堪任何大國一擊,況乎秦國大隊鐵騎?然則,周室無財無地,無兵無將,縱然滅之,非但不能增加國力,反徒招天下非議,甚至因之而致群起攻伐。明智之主不取也!”
嬴蕩看著這個侃侃而談的瘦小老頭,突然笑了起來:“老太師果然明智,本王此來洛陽,隻為看看王都氣象而已。滅周之事,笑談耳!”
顏率暗自松了一口氣,再次拱手道:“秦王英明。天子賜酒,還請秦王下車接受。”
嬴蕩又是一副傲慢冰冷的樣子,不屑道:“周王是王,秦王亦是王,何來‘賜’之一說?又何須下車接受。”
顏率面色漲紅,高聲道:“天子禮儀:戰車之上,勿得受酒!”
“有何不可?”立於車側的任鄙一聲大吼,驚得顏率一個趔趄差點坐到地上。接下來,只見任鄙大步跨到兩名侍女身邊,兩隻蒲扇般的大手張開,一手抓住一名侍女的細腰,雙手一展,竟將兩名侍女高高舉起。兩名侍女見到自己遠離地面,隻覺頭腦發暈,驚慌不已,尖叫聲中,輕飄飄的就飛上了秦王的大型戰車,惶恐地摔倒在車板上。銅盤和酒尊卻因為抓的緊倒是沒有掉下。
任鄙又是一聲大吼,猶若虎嘯狼鳴:“跪下!敬酒!”
“禮崩樂壞矣!野蠻如獸亦!”顏率痛苦的嘟噥了一句,緩緩閉上雙眼,兩行老淚驟然湧出面頰,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跌坐在草地之上。
姬延隻覺腦中嗡嗡直叫,牙齒深深的咬入了嘴唇,攥緊的拳頭上,個個指節都變得煞白煞白,指甲全都陷入了掌心,鮮血直流而不自知。
兩名侍女嚇得完全忘記了神聖的賜酒禮儀,不由自主地驚慌跪倒,用顫抖的雙手捧起青銅酒尊,其中一個卻忘記了抓住托盤,碩大的銅盤在大風中落下,“當!”的一聲碰到戰車銅欄上,便閃著古銅色的亮光飛出戰車,掉到地上滾動起來,一直滾到了顏率腳下!銅盤裡那方紅綾卻被大風刮起,飄飄悠悠的掛到了“秦”字大纛旗的槍尖上,獵獵地飛揚起來。
兩名侍女低頭捧爵惶恐不已,以顫抖的聲音道:“請,請秦王飲酒……”
嬴蕩哈哈大笑:“天子敬酒,何等榮幸?何等快哉?”一隻大手抓住兩隻銅爵,高高舉起一飲而盡。兩名侍女見到這種聞所未聞的牛飲架勢,嚇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止。
嬴蕩見狀再次大笑,一手抓住一個侍女道:“天子侍女何其膽小也!下去吧!”說罷兩手一揚,兩名侍女便如兩片雲彩般飄下車來。驚呼聲中,竟然一起跌在了仍然倒在地上的顏率身上。老太師大窘,慌忙將兩名侍女推開,巍顫顫的爬了起來。
嬴蕩見狀大小不已,揚鞭一指道:“老太師,請與本王同車前行如何?”
顏率趕緊使勁擺手道:“多謝秦王美意,老夫這把老骨頭,哪裡耐得戰車顛簸,自乘王車跟在後邊就好!”
嬴蕩頓時色變:“戰車怎地?本王這戰車乃特製而成, 比你那破舊的王車平穩百倍不止,老太快上來,一試便知。”
顏率又想拒絕,任鄙卻大步走來,兩手張開卡住他的腰身,輕輕往上一提,便如雞仔般將他送進了大型戰車中。
顏率心中大怒,面上卻依舊平淡,從容笑道:“秦王請了。”
嬴蕩卻不再理睬顏率,隻是將馬鞭猛地一劈,高呼道:“兵發洛陽!”
大型戰車便轔轔隆隆地啟動了,後方大群官員和嬪妃緊緊跟上,再後邊,六千秦王禁軍和五個萬人方隊隨即而動,旌旗蔽天,聲震長空。前方的洛陽王城在大風中瑟瑟而抖,等待她的將是怎樣的腥風血雨?
周尚紅,秦尚黑,天子儀仗和秦王儀仗並排而行,恰如一方破舊的紅菱掛在一輛巨大的黑色戰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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