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慰亭!”慈喜太后的性質極高,在兩名太監的攙扶下,一個一個方陣看過去,只見士兵衣著整齊,刺刀閃光,軍靴全擦的光可鑒人。一小說 ≦≦≦≦士兵個個腰背挺直,顯的極有威風,心裡便覺得歡喜。回頭喊了一聲,袁慰亭立刻便跪倒在地,等著吩咐。
“你的兵帶的不錯,歌也編的好。當年曾文正剿匪時,也是給自己手下的兒郎編練歌曲,教他們做人的道理。你好好乾,將來的成就,或許也不輸給他。”
“臣不敢妄想有文正公的榮耀,隻想著能為國出力,為太后分憂,粉身碎骨,再所不辭。雖然如今的軍事,與當初不同,陣法兵器,都有變化。但臣堅信,有兩點是不變的,一是忠,二就是勇。只要部隊有了忠勇二字,自可百戰百勝,天下無敵。”
“好!你果然知兵要,忠勇二字,說的尤其好!”慈喜太后滿意的點點頭“你現在除了擔著新建6軍總統以外,身上的官職,還是津門道吧。這可不行,太低了。我做主,從即日起,封你做直隸按察使,仍管新建6軍,將來,與直隸總督攜手,給朝廷練好大軍,朝廷亦不會虧待於你。”
“臣叩謝太后聖恩!”袁慰亭摘了頭上的頂戴放在一邊,趴在地上,接連磕起頭來。
在金國官場體制中,提刑按察使是個極為重要的崗位,其管理刑名的本職已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其是個官場升轉的要緊跳板。想要做總督巡撫者,必要先為監司,經過這一層之後,才能升轉督撫。
袁慰亭以未曾進學之身,能做到道台,已屬不易,這次慈喜做主,將他放了實缺臬司。將來按規升轉,大有希望升為督撫,於他這種出身而言,已經算是貴不可言,也就由不得他不歡喜!
慈喜太后又對李連英吩咐道“紋銀二十萬,犒賞今日會操之將士,這筆錢我來出,不用動部款。告訴他們,只要肯為國出力,刻苦操練,朝廷不會有負於他們,榮華富貴,指日可期。”
“太后聖明!”
操場上,新軍齊刷刷跪下去,感謝著慈喜太后的恩典。可是在她身後,兩名太監總管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都流露出一絲焦急的情緒。
他們兩人乃至榮壽公主此時都已經現,太后頭上那支雙頭瑪瑙簪已經不翼而飛。這件飾乃是慈喜極心愛的物件,否則也就不會在這個場合戴在頭上,若是自己能看到掉在哪還好。偏生方才就沒人注意,這時再想找,怕是就難了。
老佛爺等到現簪子不見,必然要讓人去找,搜檢操場還是小事,關鍵是她萬一要一動氣那就大為糟糕。
作為她的心腹總管以及得寵的公主,這幾個人有一個共識,一個接近七十歲的老人,就如同眼下這個國家一樣,已經老朽不堪,禁不起折騰。對她而言,想方設法哄著她高興,讓她順氣,就是最大的好處。要是讓她生了氣,真的氣壞了身體,遠比一隻簪子的損失更為嚴重。
可是這個時候,誰也不能轉身去找簪子,甚至連提醒她丟了東西都不合適。至於一眾大臣,或是沒有注意,或是注意到,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提醒一句,勢必做了惡人,不提醒,將來也沒有自己的責任,也就都樂得裝瞎,隻把眼睛瞟向直隸總督王文召。
偏生此老年紀與慈喜相若,身體卻是大不如這位老婦人,老眼昏花,耳朵重聽,連禦前奏對,若是距離稍遠,都不知道皇帝太后說的什麽。於他而言,根本就看不見太后掉了東西。大家對他使的眼色,就更沒作用。
慈喜這時見士兵齊聲跪謝,頗有些得意,吩咐道:“擺駕,我們回去。”
可就在她轉過身,剛剛要走上觀禮台時,一名跪在路邊的新軍軍官,忽然向前一撲,迎面攔在了路上。
這個變化出乎所有人意料,就連袁慰亭的臉色都是一變,他當然認的出,攔在路上的人是誰。可是卻想不明白,一向冷靜有智的趙冠侯,這是抽的什麽瘋,又是唱的哪一出。
李連英幾乎出於本能的,將身子向慈喜面前一擋,幾名侍衛的手,已經放到腰刀上。卻被慈喜輕輕一推李連英的腰“躲開。這是在萬馬軍營裡,難道還有人敢行刺?問問他,要幹什麽?”
不等李連英開口,趙冠侯這時已經將雙手高舉過頭,一支紅瑪瑙簪子,在他手上反射著太陽的光芒。而趙冠侯則抖足丹田氣喊道:“鳳簪落地,重返佛山!”
李連英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現的笑容,看來這個小子,果然有點門道,怪不得十格格能相中他。袁慰亭也長出了一口氣,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放下了。
慈喜這時也看到那枚簪子,抬手摸了摸頭,也就覺自己竟然把最心愛的飾掉落了。搖搖頭“老了,不服是不行了。年輕的時候啊,這東西隻一松,自己就知道了。現在歲數大了,可是不中用了,居然幾時掉的都不知道。我說連英,你躲開,讓我看看他。好小子,有膽子,會辦事,嘴也甜。要是膽小的或是心黑的,揀到手裡不說,我回去之後,怕是要別扭半天。”
有了她這句話,大家就都放了心,李連英接過簪子,慈喜則前行幾步,來到趙冠侯面前道:“抬起頭來,讓我看看你。”
“謝太后。”
趙冠侯揀起簪子時,就已經想了該怎麽辦。以他的閱歷,要想討好一個老婦人,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過去是沒有機會,現在有了機會,自然就要抓住,青雲之路就在眼前,自然是沒道理放過的。
當他抬起頭來,見眼前是一張蒼老的面孔,就不敢多看,隻一抬頭,就連忙低下。慈喜卻笑道:“別害怕,武將就得膽子大,那樣才好立功。我問你,你叫什麽名字?”
“臣,趙冠侯,拜見老佛爺。”
既然稱臣,必不在旗,慈喜點點頭,又問道:“多大了?”
“一十九歲。”
“成親了沒有?”
“已然成親。”
“成家了啊,那就該安心做事業了,像你這麽聰明的,肯定有造化……趙……冠侯?”慈喜似乎想起了什麽,轉頭問李連英道“連英,這名字我怎麽覺得在哪聽過啊?”
另一旁的崔玉貴連忙托著大肚子上前打了個千“老佛爺,上次救了個洋女人,殺了一群亂賊的。不就是叫趙冠侯?”
“哦……對了,我也想起來了,瞧我這記性。”慈喜低下頭去問道:“前次,殺了二十多人,還救了洋顧問家千金的,是你?”
“回佛爺的話,正是微臣。”
“果然是你啊。”慈喜臉上笑容更盛,可是當她看到趙冠侯頭上,那顆銅頂珠反射的光芒時,臉上的神情卻瞬間變的嚴肅起來,目光中,也帶了幾分不快。
身旁侍奉的人都知道,每當太后露出這種表情時,就是要脾氣,卻不知這個趙冠侯好好的怎麽惹到了她,就連向來能把準太后脈絡的李連英,這下都有些想不明白。他收了錢,再有十格格的關系,肯定是要想法保一保趙冠侯,可是連太后為什麽火都不知道,自己又怎麽個保法?
就在他盤算著該怎麽開口時,慈喜已經搶先問“我說連英,是不是我的眼睛不行了?我怎麽看著,他腦袋上是個七品的白頂,是不是我看錯了?”
“佛爺,您的眼睛好著呢,沒看錯。他就是個七品的白頂。”
“白頂?不能吧。他好歹是立了大功,有功於社稷的,怎麽能就是個白頂?”袁慰亭與王文召,此時都已經來到太后身旁,袁慰亭聽到此問,連忙跪倒在地
“太后容稟,趙冠侯出身寒微,其入行伍時間未久,資歷實在忒以淺薄。微臣雖然再三上本,但也只能保他七品頂戴。”
慈喜點點頭,看向了王文召“這就跟你沒關系了。王文召!這麽說,這個人的前程,是被你擋了?”
王文召是個眼花加重聽的,眼睛還可以戴眼鏡,耳朵就沒有辦法,即使是在房間裡說話,也要提高嗓門。在這操場上,被風一吹,根本聽不清慈喜說什麽,但是看情形,似乎是自己惹禍了。
他能坐到直隸總督,也有自己的官場之道,二話不說撩袍跪倒,將頂戴往身邊一放,就不住的磕頭,大喊著“皇太后聖明!”
禦前頌聖,決無差錯,就連慈喜太后,也對這老頭沒有辦法。隻好對榮壽公主道:“你看看,這趙冠侯救了洋人的千金,手殺了二十多個反賊,卻只能做個七品。那些賊子,要做的事,你也聽說了吧?就連唱戲的都知道,功高莫過救駕,可是如今,救駕虎臣,卻只能得個白頂子,這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你說,是不是我這個老婆子活的太久,招人煩了。他們都恨不得我早點死!救了我的命,就是罪孽,不但無功,反而有過了?”
反賊謀劃炮打太后那件事,壓是壓不住的,榮壽公主自然知道,也知道這事牽扯的關系如何重大。事涉宮禁機密,只是不宜擴大,只在內部了解而已。
饒是她在慈喜面前得寵,這種事也不敢牽扯過深,隻好行個禮“皇額娘,女兒想來,王大人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只是另有深意。您千萬息怒,免得氣壞了身子骨。”
“深意?他能有什麽深意?當年匪做亂,鬧了東南半壁江山傾頹,後來怎麽平的?還不是朝廷不拘成法,重功勞不重出身。只要有本事,立大功,不管是什麽出身,都能得以重用。那時候,大金十八省,保舉了多少紅藍頂,又多了多少黃馬褂,提督都滿天飛,誰又敢多說一個字。那時候,又有多少棟梁為朝廷所用,曾、左都是漢人,照樣可以封侯,左季高不過是個舉人,可是一樣入軍機。朝廷求賢之心,天下皆知,四方才俊,皆為朝廷所用。可如今呢?剛吃了幾年太平飯,就又轉回去了,先講出身,又講資歷,不知多少有才之人,如同明珠埋於沙土之中,一生不得出頭。長此以往,還有誰為朝廷效力,咱們大金,又該如何振作?”
她的年事已高,等閑不說這麽多的話,就連大臣叫起時,也很少能說這麽多。此時就站在操場上,大聲說著,顯然怒氣極大。一眾文臣武將都知道壞了事,全都跪倒在地,齊聲道:“皇太后息怒!”
榮壽公主眼中含淚,在旁勸解著“老佛爺息怒,保重身體要緊,女兒扶著您回去坐,這事交給他們下面的人辦就是了。”
“交給下面的人辦?”慈喜冷哼了一聲“就憑他們,我敢打賭,好事也會給我辦砸!這事,我只能自己辦,今天辦不出個眉目來,我就要摘幾個頂子再說。”
李連英在旁勸慰著“老佛爺,您還是要保重身體為上。他們把事辦砸了,可是讓您看到了,這不正是個大好機會,讓天下人知道知道,朝廷求賢若渴,用人不拘成法。佛爺是想要用人的,只是下面的人,不懂佛爺的心,把好事辦壞了而已。”
“千金買骨?”慈喜對於李連英向來言聽計從,倒不是說她受太監所愚,而是李連英能夠揣摩她的思路,又能說出她想說而不方便說的話。她腦海裡轉過這個念嘔吐,隨即說道:
“說的對!他們不做的事,我來做。袁慰亭只能保他一個白頂子,我就賞他個藍的。”
大金此時,因為官爵浮濫,寶石已經不足使用,官員都用同色玻璃珠代替原本的寶石。用藍色玻璃珠的,就是三四品大員才有的待遇。趙冠侯原本只是七品武職,現在就算是賞一個涅藍頂戴,也是四品大員,一下子升了四、五級上去,這晉升度,在太平年月可算開了先河。
可是他有救駕之功在先,太后又了這麽一通脾氣,這時候誰要是敢出來阻諫,肯定會引火上身。因此一眾大臣都好生跪在那裡,沒一個人敢開口。
李連英道:“佛爺,趙冠侯年紀還輕,賞一個亮藍頂,怕他沒這麽大的福分承受,就賞他一個涅藍頂子,就是祖墳燒高香了。再說,新軍裡軍將眾多,若是賞賜太高,怕是其他人不高興。”
“不高興,我看誰敢?誰要是不高興,就隻管進京遞牌子,我親自跟他說。”原本賞頂戴,也有高銜低配的方法,以四品實授,賞戴三品頂戴,這裡也有文章可做。 李連英用了一手激將法,卻把事情做成,讓趙冠侯的官職和實授,都落實了是四品,就算有人想在這上做文章,也不可能。
身邊有人捧來了一頂紅纓涅藍頂戴,至於那黃銅素金頂,就收了去。慈喜端詳了這頂戴一陣“連英,你覺沒覺得,這頂戴上缺點什麽?”
“佛爺聖明,還缺一根翎子。”
“恩,說的是。按說四品,有跟藍翎就行了。可是我覺得,他這麽個威風的將軍,配一根花翎才合適,你說呢?”
“佛爺說的是,奴才也覺得,他該配一根花翎。”
花翎此時雖然不比前些年那麽金貴,可於武人而言,依舊是莫大榮譽。李連英笑道:“佛爺,袁臬台頭上還沒有花翎的,您就算賞了,他手下的人,又怎麽敢戴啊?”
“這話倒也是個理。”慈喜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袁慰亭“你今天沾了你部下的光,就也賞你一根雙眼花翎。今後記得一句話,用人要重才乾,輕出身,不可讓一些規矩,擋了人才晉升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