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殺手,必須要學會忍受痛苦,趙冠侯在第一棍落下時,想到的就是莫尼卡當初對自己訓練的情景。痛苦、刺激這些東西,殺手都要學會忍耐,惟有如此,才能在失手之後,確保不出賣自己的同伴,不牽連更多的人死。 由於科技的發展,製造痛苦的手段,比起這個時代也要豐富的多,李秀山算是用刑好手,做到讓人疼,卻不讓人暈。但是比起未來的科技水平,人力始終存在著上限。經過那種魔鬼訓練的趙冠侯,對於痛苦的忍耐力,在這個時代大概沒幾個人可以比擬,這種杖刑於他而言,隻能算是開胃菜這個級別。
當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自己身上吃虧,再所難免。如果李秀山不讓自己付出足夠的代價,他在街面上的名聲,就不能要了。發狠到打斷水火棍,卻也是趙冠侯沒有想到的,這家夥的心腸確實夠狠毒,將來有機會的話……乾掉他好了。
他心裡想著,可是隨著那一聲嘎調唱起,人群中先是一片寂靜,隨後就爆發出雷鳴般的彩聲,他的目的達到了。自己終歸還是踩著李秀山,成全了自己的名號。
幾個穿著長袍的老人走出人群,朝李秀山拱拱手“李爺,見好就收吧,你們李家也是吃這碗飯的,還是念點香火情義,給同道中人,留條路走為好。這袁道台不管權勢多大,也不能把津門街面上的規矩,全都給廢了。”
這些老人雖然穿著體面,衣著考究,實際卻和趙冠侯一樣,都是混混。隻不過年輕時靠嘴頭加拳頭混潑皮,上了年紀,就隻能靠面子。
混混打架是手段,而非目的,津門混混亦有此時泰西列強之風范,大規模的打鬥,多以和平談判收場。在談判中,最難找的就是能夠一手托兩家的調停人。津門的大小衝突中,擔當調停承擔維和重責的,就是這些上了年紀,且混的有些頭面的老混混。
津門混混,極重規矩,這些上了年紀的老混混不能打殺,但是有面子有輩分,反倒是更受尊敬,若是認真講起來,多半還和李秀山的祖輩父輩有些來往。李秀山
可以打斷趙冠侯的腿,卻不能把他打死,否則犯了眾怒,就不好收拾。見幾位老混混出來,也不由佩服幾人眉眼通挑,不愧是能在街面上靠臉吃飯的主。朝幾個人略一點頭
“幾位老爺子,李某要是在街面上開逛的時候,見到幾位,怕是要先磕個頭才敢說話。可如今情形不同,我是吃官家飯,吃糧當兵,為朝廷效力的。首先要講的是官法,這街面上的規矩,就顧不得許多。袁道台有令,整頓津門民風,做下屬的就隻有聽令而行的份,按說他不肯鑽檔,就隻好站死了事了。可是,這小子確實有把好骨頭,居然能挨我幾棍不出聲,也算個人物了。再者,唱的也屬實不錯,看您老幾位的面子,我就隻把他當個風箏,把他放了吧。”
趙冠侯的腿斷了,自然是不能動,他皺皺眉頭“他這模樣怎麽走啊,去抓一輛地牛過來,把他弄回去。”
作為水旱碼頭,津門每天裝卸的貨物不知多少,最不缺的就是力夫和被稱為地牛的地排子車。兩名巡兵出去,不多時幾個拉小袢的就被抓過來,將人抬到地排子車上,當頭的是個身材高大的山東大漢,一臉為難道:“幾位老架兒,這位總爺,這人好拉,可是往哪拉啊?”
李秀山道:“這……方才他報了字號,小鞋坊掩骨會的,送到小鞋坊那,慢慢打聽打聽吧。”
“甭打聽了,這人我們認識。
”一聲清脆的嗓音,從人群裡鑽出兩個大姑娘來。當先的一個不到二十,頭上裹著青布絹帕,身上穿著同色緊身小襖,青色皸褲,一身武行打扮,腰裡還挎著口單刀,活生生一個兒女英雄傳中的何玉鳳。眼下朝廷多興火器,這帶單刀的,倒也不至於違禁。可是一個大姑娘家帶刀,總是惹眼。 她後面的一個姑娘,年紀比她大兩歲,可是比她要靦腆。身穿青布縫製的一裹圓,下穿一條青布褲,懷裡還抱著兩領蘆席。等走出人群後,忙把席往地上一放,低著頭滿臉通紅的朝著李秀山一福“老總,別問衙門了,這人我認識。他是我……街坊。”
李秀山打量了一眼這個靦腆姑娘,鵝蛋臉,白皙的肌膚,兩彎黛眉,一對烏黑閃亮的大眼睛,與男人一說話,兩腮就掛起紅暈。雖然衣服破舊,上面滿是補丁,臉上也沒擦什麽脂粉,素面朝天,卻似清水芙蓉,讓男人一見之下就忍不住砰然心動。
她的日月似乎不好,衣服有些舊,不怎麽合身,正好將她身段勒顯出來,胸前鼓鼓的,讓他的眼睛忍不住多瞟了幾眼。
“鄰居?”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轉頭看看趙冠侯,若是憑心而論,確實是個極英俊的後生,年歲比這女人小點,這兩的關系,恐怕不是單純的鄰居那麽簡單。
那名挎腰刀的女人見李秀山打量這個女子,忙向前一擋“是,他不光是我姐的鄰居,也是我的師弟,我們來領人的。”
這女子一張瓜子臉,模樣也是極俊,加上那股子衝勁,有一種青春活力之美。兩條腿筆直修長,下面穿著短幫快靴,怎麽看怎麽像個刀馬旦。李秀山一個男人,又是個軍官,她居然毫不怯懦,瞪著眼睛看過去,李秀山心頭一動,笑著問道:“你師弟?那你叫嘛?回頭你們要是把人弄到海河裡去,我還得找的著人呢。””
“我啊姓薑,叫薑鳳芝。我爹是北大關跤場的薑不倒,到那一問都知道。”她又一指趙冠侯“他跟我爹學撂跤,跟我是師兄弟,我領他走不行麽?”
人群中,已經有些年輕的混混起哄,怪腔怪調的喊起來“水梯子李家大院,那可是魚行的頭,得是頂天立地的好漢,才能撐的起的買賣,李爺總不能說了不算吧,為難人家兩個大閨女,可不算好漢!”
這個時代風氣還偏向於保守,對於良家婦女這麽問來問去,也確實不怎麽禮貌,李秀山混如未覺, 隻笑了笑,指了指那靦腆的姑娘“那她是誰啊?”
“你問她幹嘛,跟你有嘛關系?”這個潑辣的少女全沒有畏懼,直瞪著李秀山看,仿佛她反倒是那個女孩的保護人。李秀山不見怒意“你們兩人來,我總得都掃聽清楚,總不能你說你是薑師傅的閨女,就是他的閨女。萬一你們要是歹人,謀人性命,總要有個交代。”
趙冠侯這時開了口“李哨官,這兩人我不認識,跟我沒關系,你有嘛話衝我說,別跟她們在那費勁。拉我到掩骨會,自然有人交代我。”
李秀山用手摸著扳指“你們聽見了,他可說不認識你們,這人,還真拉不走。”
挎刀的少女幾步衝到趙冠侯面前,用手戳著他的額頭“你說嘛?有本事再說一次!你敢說不認識我,還敢說不認識秀芝姐!你個混蛋玩意,我們就不該來給你收屍,讓你在爛葬岡子喂狗就完了。”
那靦腆的少女此時卻主動開口“總爺,我姓蘇,我爹在北大關那算命,叫蘇瞎子。他真是我的鄰居,您看,我能把人領走麽?”
李秀山點點頭,“行啊,既然都留下身份了,若是這個人有什麽閃失,本官自然知會地面,拿你們來問話。來人,把他抬到車上,拉回家去。”
幾名力夫將人搬運上車,李秀山看著兩個女孩的背影,笑意更盛,趙冠侯則在心裡歎了口氣:事情還是朝著最糟糕的方向發展,終究還是把她們牽扯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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