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冠侯並沒看到薑鳳芝失手那一幕,與金十同來的女子幾乎是將頭都靠在他肩上了,陣陣香風入鼻,這感覺讓他頗有些尷尬。他倒不是對女性有什麽排斥,或是有什麽潔癖。只是雖然不知道這女子的具體身份,但不管怎麽說,也是和金十這種貴人同來的,如果為這事得罪了金十,就忒也無趣。 他又不好強行離開,隻好在金十扔了銀子後就說道:“咱換個地方吧,免得我師父看見,又要拉著我問長問短的,就擾了十爺的遊興。”
“其實我還想讓進忠跟你這個師父過幾手的,看看這個薑不倒是不是真的不倒。”金十搖著折扇微微笑著,又看看楊翠玉,後者被她一看,臉微微一紅,但是手還是抓在趙冠侯胳膊上。
“不過算了,分出勝負來,你面子上也不好看,我就成全他個名號。正好,本公子也餓了,你帶我們找個吃飯的地方,連把這畫給我說說。”
北大關這裡,從高到低,各種檔次的飯店都能找到,趙冠侯找的這家門面不大,卻極為整潔。等到進了雅間,趙冠侯點了酒菜,又對金十道:“這一帶要說吃飯,就得說八大成,只是那裡都是隻接預訂的單,像咱們這種臨時去的客人不接待。這裡的廚師,也是八大成裡學過徒的,自己也有手藝,瑪瑙野雞,什錦鍋子,再有這罾蹦鯉魚,都是看家的手藝。十爺吃過見過,尋常的菜色怕是入不了您的法眼,這幾個菜算是有點特色,您給評一評。”
“八大成啊,我去過,也那麽回事,翠玉是不是?”金十看了一眼楊翠玉,入坐之後,楊翠玉就坐在兩人之間,趙冠侯似是有意躲她,但是楊翠玉卻主動的向他那邊坐了坐。
她能在京師裡頭等班子做行首,自是有手段的,這種親近,不會顯的輕浮,卻又讓男人能產生一點得意心裡。趙冠侯並非刻板守禮之人,但是顧忌到金十的態度,對於這種好意,卻不敢接受。
見問自己,楊翠玉微微一笑“十爺是在京裡見大場面的,八珍席都吃膩了,八大成的菜,總也比不過京裡的廚子。倒是趙二爺這飯局安排的好,到了津門,就吃河海兩鮮,這才對麽。”
金十哈哈一笑,看著趙冠侯“你看看,連我的人都為你說話了,這還有什麽說的。趁著還沒走菜,先跟我說說,這畫的稀罕之處在哪?說不明白,可被說十爺得罰你。”
趙冠侯一笑,將古畫拿過來,並不展開“這畫的畫藝很是一般,雖然有點年頭,卻也是件廢物。若單是這畫,也不值幾個錢,可是這畫裡的玄機,價值著實不菲,只可惜後代子孫不解祖宗之意,白白把好東西便宜外人。十爺……請上眼!”
他用手在畫軸上來回摸索了兩遍,就找到了關竅,隨後向外一拔,一個軟木塞子就被他拽了下來,接著用力向著桌上倒去,連磕幾下,幾顆滾圓的珍珠,就從畫軸裡滾了出來,在桌上閃閃發光。
這些珠子透體滾圓,直徑一寸上下,光芒四射,雖然不比那五孔珠珍貴,但是自身的價值,也十分可觀,算是珠中的上品。在畫軸裡,共有這樣的珍珠七顆,趙冠侯本能的感到,這是一筆大數目,但是具體值得多少錢,就得結合這個時代的行情,自己可說不清楚。
金十見的珍寶多了,對於這七枚珠子倒也不在意,隨手拿起一枚,舉在手裡打量了幾眼,點頭道:“確實是好東西,這些珠子要是拿到京裡,換上六七千銀子不費力氣。你這眼光不錯,居然看出了畫裡的門道?要不要本公子開個當鋪,
你來做個朝奉,倒是能賺不少錢。” “十爺饒命,在下可沒有這個本事。”趙冠侯一笑“這畫裡的東西,其實我開始也沒看出來。只是我能感覺到,這畫的分量似乎不大對,而且畫軸裡還有機關。再看看竹內有豬這個字,大概就猜出了八分。這畫不配孝敬十爺,這幾顆珠子給十爺賠罪,就當是小人賠禮道歉。”
金十看了他幾眼“這七顆珠子,可是值六七千兩銀子的寶貝,若是拿給本公子賣,一萬兩也賣的出,你就舍得送我?那榮祖要是找你贖當,你又拿什麽給他?”
“十爺說笑了,您給我幫了這麽多忙,這份交情,又哪是能用錢來算的?這七顆珠子,只是賠禮道歉,還望十爺不要嫌棄才好。至於那位榮祖……”趙冠侯微微一笑
“他賣給我的是畫,我還他的也是畫,至於畫裡有什麽東西,這就不能靠空口白話了,總得拿出證據來才行。否則他說畫裡有金山,我到哪去拿一座,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三人全都一笑,金十將手裡的珠子放到楊翠玉手裡“這珠子成色算是上品,我想,多半是仆散家老輩留下來,給子孫當個防身之用的。你且留著,回頭爺給你配身衣裳,再配套頭面。”
她又將其余六顆珠子朝趙冠侯眼前一推“收起來吧,這玩意滾的快,一不留神就丟了。我見的好東西多了,不差你這一件,有你這份心意就好,珠子我不要,那畫你給我。榮祖這種大煙鬼,絕對不會拿錢來贖畫的,如果他真來,我也能對付他。倒是這畫,我該拿回家去,給他們看一看,仆散家當年,是何等的風光,現如今,卻淪落到這個地步了。老祖宗給他們留下安身立命的根本,卻被後輩兒孫胡亂糟踐了,這個教訓,卻是用多少銀子,也買不回來的。”
楊翠玉雖然是行首,但是一顆價值千兩的珠子,也是極珍貴的賞賜了,雙手接過珠子,起身朝兩個人都施個禮,又有些疑惑的看著那軸古畫“這位仆散家的老太爺,為什麽不把珠子直接給子孫,非要弄個竹內有豬的啞謎,這倒是有些讓人猜不透了。子孫們搞不清楚情況,貴物賤賣,卻也是難免。”
“你不懂,豪門大戶裡,這種事並不奇怪,嫡庶爭產,廢長立幼。有太多的理由,讓老太爺也沒法光明正大的把一些東西傳下去了。”
金十顯然想起一些自己的經歷,頗有些鬱悶的歎了口氣,趙冠侯接過話來
“子孫不肖,祖先給他們留一座金山,也會被敗光。有些人想給子孫留條後路,就將一些翻本的老底子,藏在某些地方,留給後人做日後翻身保命的根本。話如果說明白了,也就失去了藏的意義,但是也不會不說,多半會交代幾句,比如說古畫不能隨意賣,或是某處宅子一定要留下之類的話。只是這種話,他的兒子未必明白,到了孫子這代,就隻當耳邊風,再下面,就徹底不當回事了。多少祖宗的家業,就是這麽被子孫敗光的,老祖宗若是地下有靈,怕也只能氣的嘔血三升,徒喚奈何。”
“不錯!老祖宗在地下有靈,見到後代子孫糟蹋祖業,肯定會氣的嘔血三升,恨不得把他們都抓來跟自己見面!”金十猛的一拍桌子,把另外兩人嚇了一跳。那幾名隨從看著自己的主子,卻被金十做了個手勢,全都趕了出去。她又特意吩咐道:“門口別留人,我跟他們說幾句貼己話,誰要是想偷聽,就別要耳朵了。”
把人都趕出去之後,她才恨恨道:“說起這個,我便心裡有火。當年我完顏家先祖起於白山黑水之間,護步達崗以兩萬大軍大破契丹七十萬眾,後又南下攻宋,一統北方。柔然的那個乞顏部大汗,亦稱人傑,不還是被老祖先以勁旅鐵騎擊殺於草原之上?及後,又率師南下,長江天塹,也阻止不了我們女真健兒的步伐。百萬鐵甲,橫渡長江,那是何等的風采。可如今呢?前幾年長毛子在東南叛亂,如果不是有湘軍淮勇,居然就平不了他們,再有那阿爾比昂、卡佩,區區化外野人,就能殺到京師,萬歲都要巡幸以避鋒芒。當年天下無敵的女真鐵騎,都到哪去了?章合肥辦洋務,說的漂亮話不少,結果呢?甲午敗北,連龍興之地都差點丟了,堂堂女真健兒,連扶桑人都打不贏,這不正是不肖子孫敗壞家業麽?”
楊翠玉見她提起朝政來, 輕輕的拽了拽她的胳膊,叫了聲“十爺。”金十的怒意似乎才減了幾分,搖了搖頭,朝趙冠侯一笑“對不起,有點失態了。提起這事,有點生氣,倒是讓趙兄笑話了。”
趙冠侯對於大金沒什麽感情,至於其被虐的怎麽慘,他都沒什麽感受,總之這一切跟他沒關系。但是金十是女真人,對這些無法接受,他也可以理解。又一拱手“十爺客氣,您心懷大志,見識高明,小可佩服。我是個街面上混事的,對這天下大事是不懂的,若是胡說八道,反倒是讓您見笑了。”
他來自後世,如果說見識,大抵是比這個時代的人要高一些,可是……沒有意義。這種見識,跟實際做事,總歸是兩回事,不管對面的是金十這個女扮男裝的女真貴族,或者是真正的掌權者,他都不想說些什麽。
因為說了之後,接下來就肯定會被要求做事,不管做什麽,這個過程都不會輕松。
從前一世,他就是個怕麻煩的人,否則也不會和莫尼卡做雌雄殺手,這一世,他更不想沒事找事做。何況做這些事,注定要動一些利益,得罪一些人,然後被這些人敵視、針對,想一想,就覺得毫無必要。
見他不參與,金十倒也沒見怪,在她看來,對方不懂國家大事是正常的,懂才是不正常的。她朝楊翠玉一指“咱們不談大事,談談風花雪月,你猜一猜,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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