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如山的軍艦,停泊在廟街港口,象征著共合的五色軍旗,迎風招展。在這裡駐扎的,是山東海軍大半分家當。包括隸屬於山東海軍的全部蒸汽軍艦,以及自阿爾比昂雇傭的蒸汽商船、客輪,外加少量山東河防艦隊中,運轉良好的風帆戰艦。由於一省海軍力量終歸有限,屬於共合海軍部管理的部分風帆戰艦也前往壓陣。
不過,與山東海軍情形相比,海軍部這些軍艦,情況不容樂觀。共合海軍出八閩,整個海軍血液內,都流著福建的血。隨著孫帝象在廣東發布電報,通電討馮。大批海軍擁護,共合新造風帆戰艦,有超過三分之二造反。
繼續效忠於北洋的,都是爺爺級的古董軍艦,能從津門行駛到黑龍江,都要算僥天之幸,至於作戰,根本就不能指望。除此以外,還包括了東北的一支水上警查隊,以及各地商人組建的水上營救團,一支拚湊起來的雜牌水軍,構成了共合干涉艦隊的全部。
但不管怎麽說,這些軍艦看上去,還是很有些威嚴的。那些大炮雖然不一定都能打的響,卻足以給老百姓心靈的安慰。
在共合正府參與對普宣戰後,徐又錚就制定了一個對外收復主權計劃。包括,向外柔然派出部隊,以武力手段,壓迫柔然王公向共合屈服,放棄自製。同時,對鐵勒進行軍事干涉,保護中國在鐵勒僑民。
廟街本來是中國領土,但是在前金時代,被一位鐵勒的冒險家強行奪取,原本世代居住於此的百姓,反倒成了僑民。在周邊村莊、縣城,類似的情況還有很多。鐵勒內戰越演越烈,這些中國百姓的人身安全沒人在意,共合正府如果不出面,他們的下場多半不大好。
馮玉璋對徐又錚甚為不滿,當選總統後,死壓著徐又錚的任命書不簽字,就是不讓他重新擔任秘書長。為了讓段芝泉靈肉分離,馮玉璋乾脆借著徐又錚的建議,設立名為參戰處的機構。以徐又錚為參戰處協辦,專門負責對外事務,實際就是剝奪了他參與內政的權力。
徐又錚是個不甘於寂寞的人,在這個位置上,很快就拿出了一個方案。一,編練參戰軍。從共合各省,抽調規模不等的部隊,統一由參戰處管理,進行訓練,作為未來參戰部隊使用。另外自山東、河北兩省招募青壯,編練為新軍。參戰軍初步規模定為八個師,其主戰場地,包括外柔然以及泰西戰線。
他的胃口很大,於山東調撥的不但是第一騎兵師下屬第一騎兵旅,連帶師長孫美瑤,副師長孫飛豹,都在他的調動名單裡。按照徐又錚的說法,既然都是共合軍人,那麽就該接受陸軍部指揮,不管她是誰的姨太太或是其他什麽關系。軍人以國為先,以家為後,一切都應以維護版圖完整的大局為重。對於這紙調令,趙冠侯複電隻兩字:呵呵。
第二,為考慮到前往泰西作戰需要,提議將各省海軍,全部歸入海軍部管理。各省份內駐扎軍艦,由海軍部統一打亂重編。並將山東的四艘蒸汽戰艦,編為共合海軍第二艦隊,由海軍部選派留洋歸國的乾員擔任船長,開往津門備戰。
趙冠侯的回電內容也很簡單:四艘軍艦,或為外購,或為租賃。購者價款未請,租者租金未付。且於山東服役期間,拖欠商人燃料費、維修費甚多。諸項子集合計,大洋一百七十萬元。望鍾央先將欠款補齊,再談其他。
一連駁了小徐兩個計劃,趙冠侯也做出了讓步,雖然第一騎兵師和海軍都不肯歸正府指揮,但是也願意為正府做點事,就是到關外來保護中國僑民。
這次山東出動的,包括自己的海軍,以及前往天竺輪戰的省軍第三師以及省軍新編第四師。這兩個師有海外作戰經驗,且在戰鬥中有不俗表現,足以擔當大任。而家裡留下基本部隊防衛,也避免有人趁機再搞什麽鬼把戲。
徐又錚帶著自西北抽調而來一個騎兵師以及三個步兵師,高調進入外柔然。同時打出超勇王那彥圖以及毓卿的名號,招降部分王公。
這些王公失去鐵勒以及扶桑的支持,軍火上沒了來源,裝備很是低劣。見到全副武裝的北洋軍,直視為天兵天將,不敢交手,再加上當初趙冠侯一仗打殘陶克陶亥,名聲太響。這些王公不敢和北洋兵交手,紛紛來降,小扇子儼然飛將軍,在草原上一時威風無兩。
趙冠侯親自來了一次關外,自也不是沒有作為,不過這種作為卻不足為外人道。張雨亭這個奉天將軍,原本與吉林、黑龍江兩省督軍為鼎足而三的關系,內部又有馮麟閣這個綠林同道對他虎視眈眈,總想吞掉他的部隊,處境也不算好。
自從趙部進入東北,這個局勢頓時為之一變。基於結拜的交情,外加督軍團的誓言,趙軍公開支持張雨亭。先是武力解決了馮麟閣,隨後促成奉天會盟。表面上看,只是三省團結的更緊密,實際上,卻是形成奉張一家獨大的格局。
現在,整個關外,成了張雨亭一人的天下,投桃報李,他也對趙冠侯的軍事行動鼎力協助。除了派出為數不多的東北水上警查幫忙,奉軍一個騎兵師,仗著人地兩熟,在周邊放火燒屋,驅趕中國居民趕來廟街,為撤僑做準備。
廟街這片地方,目前被高爾察克和他的叛變海軍所控制,由於安娜的關系,這些軍隊很給魯軍面子。魯軍營地外,前來朝拜的鐵勒將軍、貴族絡繹不絕,包括高爾察克自己,也每天前來,向安娜公主進行參拜。安娜只能像個小大人一樣,迎接著一個又一個大臣的朝拜,給他們鼓勁,許下封官賜爵的承諾,再看著那些人感激涕零的退出。
十二月黨人,需要一位公主!
他們雖然得到了武力支持,可是缺少一個夠分量的領秀,力量集中不起來。十二月黨人裡,很有一些大人物,但是這些大人物彼此並不能相容。只有安娜公主這個先王血脈,才能把所有人聯系起來。
可是在趙冠侯的教育下,這位公主的天性被解放出來,表現得越來越像個孩子,而不像個公主。對於軍事、正直,她缺乏絲毫興趣。反倒是在山野之間,瘋玩亂跑,放聲大笑。將雪團成雪球,朝趙冠侯丟去,隨後又被趙冠侯把雪塞到她脖子裡為樂。
一大一小兩個人互相用雪球攻擊,最後弄的一身粉白之後,她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像個樹袋熊一樣掛在師父身上,一路返回廟街。
可是剛剛到達指揮部,她的情緒又變得低落了。在指揮部,已經有一大批衣著筆挺,頭髮胡須梳理的一絲不苟的貴族在等待著朝見。她必須擦去身上的雪,以得體的妝容面見這些將軍,這是她的本分。
這些或是十二月黨人的支持者,或是對沙皇失望,決心舉起反旗的有力之士。總之,每一個人,都是帝國複興的希望,是帝國未來的柱石。作為明君,必須對每一個人和顏悅色,必須禮賢下士,必須……
“師父,我好累,怎麽辦?”終於結束接見的安娜,脫下了那身宮裝,換回一身短打練功服,趿拉著兩隻鞋,跑到師父房裡訴苦。
陪同趙冠侯到東北的,是毓卿、翠玉以及程月。今晚上,是輪到翠玉的日子。這位前金八大胡同出身的秘書處長,於察言觀色上,是個一等一的行家。見到安娜的神情,就微笑著道:
“怎麽,不想當公主了?我記得你剛到山東時,可是一心一意,學著當個合格的國王,怎麽現在,就跟孝慈她們一樣,成了個小瘋丫頭?”
“師娘……”安娜耍賴似的拖著長聲,搖著翠玉的胳膊“我確實想要當一個合格的國王,可是……王冠的分量太重了,我還是個孩子呢。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當了國王,就要接見這麽多大臣。即使師父教過我怎麽快速記憶,我也記不住他們的名字,更對他們的話題,沒有絲毫興趣。”
“權力,財富,地位。他們的話題,總結起來就是這幾個字了。還有的,就是希望自己年輕英俊的子嗣,能榮幸的成為未來鐵勒國王的王夫。”趙冠侯冷笑一聲“所謂忠義,不過生意。這麽小,就要跟這些大佬打交道,實在是辛苦你了。其實這是我的責任,我到現在為止,隻教了你怎麽活下去,沒教你怎麽成為一個好的領導者。因為,我不想你那麽小,就承擔太重的擔子。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這個分量,未必是你能承擔得起的。去,穿件厚衣服,師父帶你出去轉轉。”
軍營裡整齊肅穆,哨兵往來巡邏,與大街上點點燈火,仿佛是兩個世界。警備隊在街上往來巡視,敲木梆的聲音,順著風聲,直飄到營帳裡。
遠方,是鐵勒人的龐大艦隊。現在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海軍,都選擇了站在十二月黨人一邊。高爾察克手頭的力量,已經具備一方諸侯的資格。一身白狐裘衣褲、白狐皮耳朵帽,仿佛一隻大兔子的安娜,緊隨在趙冠侯身後。看著遠方林立的燈火,知道那是難民們臨時居住地點起的取暖篝火。順著風,似乎都可以聽到他們的哭泣與怨。,她使勁抽了抽鼻子。
“師父,是不是我太任性了?”
“丫頭,我還沒罵你,你怎麽就自己承認錯誤了。上次把敬慈乒乓一頓揍,我替他說話時,你還威脅他,說下次再敢告訴家長,就放火燒他的P股。這才是我徒弟的風格,現在可不像你。”
“不……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讓我看看外面這些受苦的中國老百姓。如果不是我的國家,他們原本是不用這樣的。這些土地是你們國家的,這些居民,他們才是這裡的主人。可是現在,他們反倒要搬離自己的家園,這不公平。如果我成為了國王,這些土地,就可以還給師父,他們就不用去當流浪者。我……應該承擔起我的責任。”
“那你準備怎麽做呢?”
“我想向師父學習,學怎麽當一個合格的國王。拉攏誰,信任誰,防范誰,除掉誰。學會公平、冷靜、放棄感情。找一個最合適的勢力聯姻,借助其家族的力量,幫我恢復王位……在我國的歷史上,我將成為凱瑟琳大帝那樣,偉大的君主。”
“然後呢?你那樣真的快樂麽?”趙冠侯看著自己的小徒弟,伸手在她的額頭上一彈。
“自作聰明的小丫頭。我教你東西,是想你繼承我的衣缽,不是要你報答我什麽。你以為你答應給我的那些東西,真的能做到?國王,也無非是利益聯合機構的大盟主,並非為所欲為。再說,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離開共合,你還給我,也沒有意義,還給這個國家的其他人,你又是否犯的上?我帶你出來的目的, 不是你想的那些廢話,而是讓你自己決定。是留在軍營裡,接受士兵的膜拜,但也把自己困在這方寸之地。還是想要離開這,做一個自由的人。權力、地位、自由、快樂,你想要哪個?以你師父的財富,就算你像我家敬慈那樣是個小混蛋,也可以一輩子衣食無憂。所以你不用像外面那些人一樣,需要為了生計考慮奔波。這是你比他們幸運之處,你有能力選擇自己的生活,他們沒有。有這個機會,就不要浪費,不管你怎麽決定,師父都會支持你。”
“我……我真的可以自己決定麽?”安娜怯生生問道:“我是說,很多人為了保護我犧牲了。如果我選擇放棄,他們的犧牲……”
“不管是侍衛的犧牲,還是你家人的犧牲,都是希望你能夠活下去,並且活的快樂。至於仇恨,不是不報,而是不需要你委屈自己去報。現在鐵勒的情形,就像是坐在火山口上,只要火山爆發,沙皇必定粉身碎骨。我教你的東西,多半用不上,不需要你動手,他和他的家人,也會死的不能再死。所以,你不必執於報仇,你的復仇大業,其他人會為你完成的。”
“可是,高爾察克司令……還有那些貴族。”
趙冠侯忽然蹲下,把安娜背起來“小丫頭,現在是到了該睡覺的時候,好孩子到了時間不睡覺,是要打P股的。你這個年齡的孩子,就該安心睡覺,做夢,其他的事,都有師父為你解決,一切有我。
在師父的背上一起一伏間,安娜閉上了眼睛,等回到自己的臥室時,她已經安靜的睡著。誰夢中,一絲甜蜜的微笑泛起,愁容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