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滿江折騰到半夜,把已經睡過去的小妻子打理乾淨,自己又下樓衝了個諒,才回床上沉沉睡去。覺得自己沒睡多久,就聽見拍門聲及叫喊聲,“娘,娘,開門啦,兒子想你了。”
他一歪頭,親了小妻子一口,又抱著她繼續睡。他以為是隔壁老王兒子的叫喊聲,營區住地裡,有臨時來探親的家屬,這老王的媳婦帶著兒子上個月才來軍裡看老王。
迷迷糊糊中,他還有些納悶,那個黑小子不是說的一口膠東話嗎,怎換成冀安話了呢?
住在一樓的錢曉雨起來打開門,見外面才剛蒙蒙亮,有些哭不得。低聲問道,“哥兒,這麽早又來了呢?這天未大亮呐。”
錢亦錦走進來說道,“我想跟我爹多呆一會兒。”說著就往樓上走。
錢曉雨攔住他說,“哥兒先自個在樓下玩玩,成嗎?昨天大爺和大奶奶睡得有些遲,現在還未醒。”
錢亦錦繞開她說,“昨天我們那麽早就走了,他們睡得一點都不遲。”然後蹬蹬蹬跑上樓去,嘴裡喊著,“爹,爹,兒子來了。”
錢滿江這才被“兒子”真正吵醒,趕緊起身邊穿衣裳邊製止要進門的錢亦錦,“錦娃別進來,就在門口等著,爹爹馬上出去。”
錢亦錦本來想推門而入,聽到爹爹的話,也隻得在門口站下。
錢滿江把錢亦錦牽下樓,洗漱完後,才清醒過來。他對錢亦錦說道,“錦娃,去水榭把妹妹叫過來,咱們爺三個趁著他們還沒來,好好絮叨絮叨。”
他回來這麽久,除了被女兒質問過,還沒有好好說說話。
錢亦錦笑道,“爹等著,兒子馬上去把妹妹叫起來。”
來到蓮香水榭,錢亦錦又敲門道,“妹妹,開門啦,哥哥來看你了。”
錢亦繡正在夢周公,被錢亦錦吵醒,望望窗戶,還灰蒙蒙的未大亮。不知小正太犯了什麽病,這麽早就來吵人。她隻得打著哈欠坐起來,閉著眼睛往身上套衣裳。
白珠已經開門把錢亦錦請了進來。
錢亦繡不高興地說,“要看我也該晚些來啊,你擾了人家的好夢了。”
錢亦錦揮揮手,讓白珠退下去。就過來小聲說,“爹爹讓你也過去,咱們爺三個趁他們還沒來之前,好好絮叨絮叨。”小正太非常開心爹爹對自己和妹妹的與眾不同。
錢亦繡總算清醒了,這小正太又厚著臉皮去討嫌了。
出了門,夾雜著桃香的晨風撲面而來,把錢亦繡徹底吹清醒了。她沒有朝前走,而是拉著錢亦錦來到水榭的側面,看到那幾棵嫁接了洞天池金蜜桃樹枝的桃樹已經掛了果。
因為去年才剛剛嫁接,不敢讓果實掛多了,否則對桃樹有影響。所以每棵樹上隻稀稀拉拉掛著十幾個桃子,大多桃子還是青色,只有幾個桃尖已經泛金泛紅。那些不大的小紅點,在青色的葉子和青色的桃子中間,顯得更加醒目。
錢亦錦吸了吸鼻子說,“好香,這金蜜桃比別的桃子香多了。”
錢亦繡點點頭說,“嗯,這幾個要熟了的桃子明天都給爹帶走。”
錢滿江在窗邊看見小兄妹手牽手地走來,兩人步履輕快,喜笑顏開,歡快的說笑聲不時飄進窗內。他的心裡突然有了些異樣,覺得閨女不應該跟小主子這麽親密。
女兒長得跟月兒一樣美麗,再過幾年,還不知道怎樣的風華絕代。
他雖然效忠寧王,但也更知道天家無情,天家的女人看著風光,其實過得都不好。心思大的整天汲汲營營,沒有心思的在那種環境中呆久了也會漸漸滋生不該有的心思。爬上去的要鞏固自己的地位,沒爬上去的天天想著往上爬。在皇家,心思單純良善的,哪怕被皇上寵愛當上皇后了,最終的結果也不會好。就像元後,死的早,連她的兒子都沒保住。
錢滿江雖然自己天天想著拜將封侯,但他是為了讓自己的爹娘妻子兒女過上衣食不愁的好日子。
看看那燦若春花似的小臉,若是終日愁眉不展,自己得有多心疼。他希望女兒過舒心的小日子!
小兄妹一進來,錢亦錦就邀功道,“爹,我把妹妹給你帶過來了。”
錢滿江一手拉住了“兒子”,一手把女兒的小手拉住。女兒還想掙開,他用了點力,女兒沒得呈,隻得任由他拉著。而小兄妹拉著的小手,便松開了。
把他們拉到側屋的羅漢床上坐下,再伸出胳膊,一邊摟一個。小正太笑彎了眼,斜倚在了小爹爹的身側。錢亦繡則有些皺眉,她兩輩子加起來還沒跟青年男人如此親密過,哪怕他是這具身子的爹,她也有些不自在。
錢滿江滿足著“兒子”的好奇心,講著風吹草低現牛羊的大漠風光,講著軍營中的笑話。總之,都挑好的說,殘酷的一句沒說,他怕把香香的小閨女嚇著。漸漸地,他感覺女兒的身體變軟了,他的心裡才真正開懷起來。
爺三個剛說了一陣話,錢三貴和吳氏又來了。他們要趕在別人來之前見兒子,要講些不能讓別人知道的秘密。
結果一進來,卻看見父女(子)三個正擠一堆說話呐。
錢三貴說,“錦娃,繡兒,你們先去樓上看看你娘起來沒有,爺和奶有話跟你們的爹說。”
錢亦繡猜到他們可能會說錢亦錦的出生問題,便硬拉著不想走的小正太上了樓。
吳氏去關了門,錢三貴小聲把錢亦錦是他們撿的事情說了。
吳氏小聲哭道,“滿江,我們也是沒辦法。那時不知道你能不能活著回來,又恰巧孩子是在繡兒出生那天被人放在門口的,我們就撿了回來當親孫子養。還騙你媳婦說,這孩子是她睡著了生的。”
錢三貴說,“錦娃是上天厚待我們,才到咱們家的。若是沒有錦娃,咱們的日子會更艱難。那時,歹人幾次打你媳婦的主意,你奶和大伯他們都覺得是你媳婦惹事拖累家裡,逼迫我們把她另嫁。都是錦娃去求你奶,求你大伯他們,才打消了他們的那些念頭。錦娃是上天賜給咱們家的,不管你將來有沒有兒子,錦娃都是咱們家名正言順的長子,這個家的產業都會有他的一份。”
錢滿江先是表現得比較吃驚,聽了錢三貴的話後,也點頭道,“爹說得對,錦娃真是上天賜給咱們家的孩子,咱們必須要對他好……”
心裡想著,老父老母真是難找的好人,對一個撿來的孩子能如此慈善。他們的這份好心,會有好報的。
幾人正講著,老錢頭兩口子又來了,幾人便出去圍著一桌吃早飯。錢滿江也更加見識了老太太對錦娃的偏愛。若說昨天跟孫子久別重逢,滿心滿眼裡全是孫子。今天則滿心滿眼裡全是這個重孫子,對他笑得都要比別人和善得多,不時囑咐他多吃一些,還要抖著手給他夾菜。
晌飯前,錢滿霞和萬大中也往歸園趕來。萬大中手中還拿著一個包裹,裡面是錢滿霞給哥哥趕做的衣裳。他們路過花溪村西頭時,碰到了錢大貴和汪氏。
汪氏的眼睛是紅的,錢大貴黑著一張臉。見到他們,錢大貴說道,“歸園門是關著的,我們敲了半天都沒開……霞姑,你跟蝶姑從小玩得最好,你幫著蝶姑說說好話,她知道錯了,不該亂傳瞎話。你大伯娘更有錯,不該拿出去亂說,氣得你爹犯了病。能不能,讓你爹跟錦繡行說說,繼續跟於家合作下去……”
錢滿霞前些日子也是氣錢滿蝶氣得要命,自己一再囑咐她不要亂說,可她還是跟汪氏說了,鬧出這麽大的事。但後來聽說她在於家的日子不好過,又有些心軟了。
她剛想說話,萬大中搶先說道,“霞姑都嫁了人,娘家的事情也不好多參與。大伯還是親口跟我嶽父說的好。”然後,拉著錢滿霞錯開他們走了。
他們來到歸園門前,敲了敲門,蔡老頭聽是他們,才打開了門。
滿霞姑姑也加入了爭搶錢滿江的行列,只是她搶不過錢老太和吳氏,隻得眼睛紅紅地抓著哥哥的一片衣襟,看得萬大中都有些吃味。
若錢老太不在,誰都搶不過程月。可錢老太在程月的心中已經積年成威,她一來,程月就害怕地躲到了一邊。
錢滿江被一家圍著,左右是兩個老女人,腿邊一個小正太。其實他心裡很讓小閨女坐在他另一條腿邊,可小閨女沒湊上來。
吃完晚飯,幾個女人就開始哭起來了,因為明天一早錢滿江就會離開。為了隱秘,老兩口和錢滿霞都不能相送。會由萬大中趕著馬車來接,理由是錢三貴有些不好,要送去縣城的保和堂看病。
錢老太、吳氏、錢滿霞拉著錢滿江哭,錢亦錦也抱著錢滿江流眼淚。程月坐在一旁看著錢滿江哭,嚶嚶的哭聲,紅紅的小鼻頭,讓錢滿江的心都碎了,卻也不能當眾去安撫她。
錢亦繡則不停地勸著小娘親,告訴她爹爹很快就會回來,以後一家人就會永遠在一起了。
程月搖頭不信,哭道,“你爹一出門就不著家,娘盼他盼得多苦呀。他回來才短短幾天,就又要走了。誰知道這一走,又要什麽時候才回來。娘怕,怕他再回來的時候,娘已經白發鶴顏了……”
不說眾人走後,錢滿江和程月如何溫柔款款,錢滿江如何安撫小妻子。隻說錢亦繡,她心裡也不好受。跟小爹爹相處時日不多,但她覺得小爹爹並不是她原來想像中的那麽不負責任。雖然有些事情做得欠考慮,但年輕人總會有考慮不周全的時候。
最主要的要,這個家離不開他,小娘親離不開他。
夜裡她沒怎麽睡好,古往今來,古今中外,當間諜沒幾個是好下場的,絕大多數連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她不想讓死鬼爹真的死了,為了這個家,更為了小娘親。
正想著,就聽有人撓窗戶的聲音,接著,有人翻窗戶的聲音,以及猴哥的叫聲。
她坐了起來,猴哥著急地躥上她的床,急得錢亦繡使勁往床下推它,“哎喲,你下去,太髒了。”
猴哥沒理她的叫聲,拉著她又比劃又叫,意思是那個在京城錦繡行轉悠的高個子男人又來家了,還住在望江樓裡。
錢亦繡說道,“別大驚小怪了,那人是我爹。”
猴哥驚得一下子用手捂住了嘴,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天邊剛泛魚肚白,錢亦繡就起來了,她把猴哥叫起來,讓它去樹上把那幾個桃尖泛紅的桃子摘下來。猴哥還不願意,它早就饞這些桃子了,天天都盼著它們快快變紅。
錢亦繡隻得道,“好,好,給你和猴妹一家留一個,剩下的都摘下來。”
猴哥聽了,才上去摘下來,一共六個。
錢亦繡拿著桃子去了望江樓,小正太還沒有去。錢滿江和程月已經起來了,程月正爬在錢滿江的肩膀上哭著。
錢亦繡直接上了樓,把梁則重給她的小匕首和潘子安給她的扇子交給錢滿江。說道,“這是梁老公爺送我的,這是潘駙馬送我的,若是你遇到什麽危險,可以去找他們,或許他們能幫你脫困。”
又悄聲道, “你的上線若是跟寧王打對台的,一定要想辦法逃出來。我聽悲空大師無意中說過,這天下以後是寧王的。”
她不敢說馬面,便把老半仙抬了出來。
錢滿江聽了閨女最後一句話真是大喜過望,人們都喊悲空大師老神仙,他說的話一定準了。沒想到,自己還跟對了人。若是這樣,自己更應該有所表現才是。
他拿著閨女給的兩樣信物心裡熨帖得不得了,閨女是爹的小棉襖,說得真對。
他笑著把那把扇子還給錢亦繡道,“謝謝閨女,這把小匕首爹就收下了,梁老公爺說不定爹爹以後真能求到。潘駙馬的扇子就不帶了,爹在軍中,不會求到他什麽。”
錢亦繡沒有接,說道,“常言道,貓有貓路,鼠有鼠道,那潘駙馬的路子極廣,有些事能幫你也未可知。”
接著又把桃子送給他,告訴他什麽時候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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