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聲把錢大貴引了來。他聽了錢老太的話,老臉都羞紅了,大聲說道,“娘,那些老黃歷又翻出來作甚?這麽多娃子,也不給兒子留點面子。”
錢老太撇了一下嘴,顯得嘴更歪了,說道,“你跟老娘這麽厲害作甚?你不敢教訓你那貪心的婆娘,由著她到處亂傳瞎話,竟然說錦娃不是錢家的親孫子,這話多缺德啊。你個怕媳婦的軟蛋……”
說著就哭了起來,錢亦錦趕緊用帕子幫她擦眼淚,錢大貴也安慰著錢老太。
汪氏又氣又愧,說道,“我這麽大的人,被你們這樣說嘴,我還有什麽臉面?我一進錢家門……”又把她幾十年辛苦歷程數落了一遍。
錢老頭也不傻,他後來也想通了自己是著了大兒媳婦的道。氣汪氏心機深沉的同時,也不後悔做的事。血脈子嗣是大事,他當然要慎重。但他也有錯的地方,就是不應該說那些過激的話,更不應該讓唐氏滿嘴噴糞,差點沒把三兒子氣死。
之前,他一直覺得錦娃不像錢家的孩子,跟錢家人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
剛才,他趁著他們吵架的時候又細觀察了錦娃和繡兒,覺得錦娃和繡兒還是有兩分相像的地方。難道,錦娃真是錢家的種,只不過完全承了舅家的長相了?滿江媳婦的確是犯了糊塗,說的只是玩笑話?
也有這種可能。
看來,還是應該多分給錦娃一些產業,萬一他真的是滿江的後人,自己以後也有臉去那邊見滿江孫子了。
想到這裡,對錢亦錦的猜忌也就少了些,心情也好了許多。笑咪咪地問錢亦繡道,“繡兒回來了?你娘的那個繡屏賣了多少銀子啊?”
錢亦繡道,“自然賣了不少。我爺說那錢是我娘掙的,就都給了我娘,當她的嫁妝銀子,省得別人眼紅掂記。”
噎得老爺子又想罵人,錢香呵呵笑起來,說道,“繡兒回來就好,以後多勸勸你爺,讓他想開些,別鑽牛角尖把身子氣跨了。”
錢亦繡紅著眼圈說,“嗯,我知道。昨天回去,看到我爺好不容易長起來的一點肉又沒了,精神也極差,我心裡好痛。我在京城給姑婆家買了些禮物,下晌姑婆就去拿,順道再勸勸我爺。”
說著,就讓小雷和紫珠把背簍放下,把給老太太的禮物一一拿出來。這些東西都好,首飾金光閃閃,軟緞銀光閃閃,特別是那個嵌瑪瑙的抹額,紅光閃閃,閃瞎了所有在場人的眼睛。
錢老太第一次有了這麽多好東西,還是京城的,擺弄著嘴笑得更歪了。直說,“謝謝繡兒,太奶記你的情了。”
錢亦繡說,“我們三房都知道太奶是記情的人。”又對錢香道,“也有姑婆的,你今兒下晌去我家拿。”
看到多多牽著進娃眼巴巴地看著她,錢亦繡又從背簍裡拿出來三包糖果,給了錢老頭、多多姐弟一家一包,說,“這是京城的糖果,跟你們鋪子裡做的不一樣,極好吃。”
這是傻瓜都看明白了,除了錢老太和錢香,他們把三房徹底得罪了。
錢老頭把糖果往桌上一撂,擲地有聲地說,“回去跟你爺說,太爺沒有私心,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錢家大局著想。等你爺百年之後,他也會感激太爺的。”
錢亦錦紅著眼圈說,“太爺,你不是為錢家大局著想,你是在縱容一些人的貪欲和不勞而獲,是在誤導錢家下一代。得弟弟,進弟弟,還有生弟弟,他們還這麽小,大人們應該作個好榜樣,告訴他們如何靠自己的雙手為自己掙下一片前程,為家人打下一片家業。而不是想著把別人家的東西通過一些不光彩和不正當的手段,據為己有……”
錢老頭氣得臉通紅,提高聲音罵道,“你放屁!你個小兔崽子,竟敢教訓我。”說著就想起身打人,但他的左腿不能站立,起身又坐了回去。
錢老太看錢老頭想打錦娃,拄著拐起身過去擋著錦娃的前面說,“你幹啥呀,錦娃說得對。你不能再聽這兩個敗家婆娘的挑唆,去謀奪三房的產業了。”
這話被老太太明明白白說出來,錢老頭、錢大貴、汪氏都漲紅了臉。
汪氏還在說,“婆婆,你怎這麽說呢……”
錢亦錦和錢亦繡也不想呆了,便施了禮回家。走到門口,錢亦錦又轉過身來,把剛才的話繼續說完了,“我家的那些產業,有些人眼紅得緊,但我並沒有很看在眼裡。因為,我以後會像我爺一樣,憑著自己的雙手打下一片更大的家業,還會為太奶、我奶、我娘掙誥命,為我姑姑、我妹妹撐腰。”
說完,便牽著妹妹昂首闊步地走了。
這話,讓錢老頭等人更羞愧。
兩兄妹一出院門,錢大貴指著汪氏道,“作吧,作吧……”然後,回了自己屋。
第二天一早,村北頭的吳山子媳婦就來找汪氏,說自己閨女又重新找了個全福人,不勞駕她了。
汪氏問她為什麽,她說,“我還得讓我閨女給她下一代積福。”然後,忙不迭地走了。
這話把汪氏氣得差點吐血。她一出門,又覺得不對,怎許多人都離她遠遠地在議論什麽呢?等她一湊過去,人家就乾笑著躲開了。
花大娘子邊走還邊跟別人說,“唐氏一肚子壞水,但人家不裝。不像有些人,比唐氏還壞,卻裝得比誰都賢惠。人家幫了她那麽多,她不僅不記情,還要謀奪人家的產業。我呸!”
汪氏氣得要命,還自持身份不願意像潑婦一樣去吵架,而且也不敢跟花大娘子吵。花大娘子脾氣不好,吵不過可是要打人的。
下晌,王管事突然來了錢家大房。把錢大貴樂得,一迭聲地往裡請,“哎喲喲,貴客,貴客啊。”
王管事皮笑肉不笑地說,“我是來找你家老爺子聊聊天。”
王管事和錢老頭在屋裡聊了小半個時辰,王管事走之後,錢老頭就蔫了。反覆念叨,“我的心他怎就不明白呢?我幫了他們那麽多,他怎能找個外人來威脅我呢?若錦娃真的不是……我怎對得起列祖列宗啊。哎,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作馬牛……”
晚上,錢滿川和錢滿河陰沉著臉從縣裡回來,兩房人一起聚在大房商討對策。因為,霧溪茶樓突然終止了跟老兄弟點心齋的合作,而且,他們今天鋪子裡的點心也沒賣出去多少。
說是霞霞香餅屋為了慶祝太后娘娘的七十壽誕,從今天開始,一直到八月太后娘娘過完生辰,都會七折優惠,幾乎所有的人都去他們鋪子買點心了。
小王氏驚道,“打七折?那他們還能掙什麽錢呀?”
錢滿河無奈道,“你還沒看出來呀?咱們把人家得罪死了,人家手指頭一動,就能把咱們手裡的碗給砸了。咱們不是吃著自己的碗裡,還看著人家的鍋裡嗎?那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這還是第一步。若是以後再不管咱們藕塘裡的藕,讓咱們自己找銷路,咱們不僅要勞累得多,也不會賣到那麽好的價……”
唐氏一聽就嚎開了,“喪良心啊,三房怎會這麽缺德呀。”
錢老頭本來就心慌不知該如何是好,聽唐氏一嚎,所有氣都發在了她身上。狠狠啐了她一口罵道,“都是你這個婆娘缺德,你還罵人家缺德。若不是你敞著大嘴差點把三貴氣死,人家會這麽對你嗎?”
唐氏不幹了,嚷嚷道,“怎都怨上我了呢?那次去三房還不是你讓我們跟著去的。再說,那事也是大嫂跟我說的呀,不然我怎知道。”
一聽她說汪氏,錢老頭又有了出氣的地方,指著汪氏說,“都是你這個心凶的婆娘,佔便宜佔多了,事事都要佔強。錦娃說得對,你就是故意跟我們說的……”
汪氏冷笑道,“公爹,鬧騰得最凶的就是你老人家對吧。你若不去鬧,我還能押著你去鬧?都隔了房了,錦娃是不是錢家血脈,關我什麽事。大不了,我守著我這一房的錢家子孫喝湯咽菜就是了。”
錢老頭被她一說,又有些氣錢三貴起來。罵道,“枉自我原來那麽疼他,那錦娃到底是不是錢家種,他竟是不跟我說一句老實話。”
錢老太太氣道,“三兒都跟你說了錦娃是親生的了,你難道一定讓三兒說錦娃不是親的,你才覺得他說的是實話?”又罵汪氏道,“家裡都被你們挑成這樣了,還在挑事兒。老娘活了一輩子,還聽不出你話裡的機鋒?老頭子要上當,老婆子可清醒得緊。你若是再敢拿錦娃的血脈亂說嘴,就給我滾出錢家去。”又對錢大貴說,“管管你婆娘的嘴,她若是再亂說,就給我休了。”
老太太雖然說得慢,但該表達的都表達出來了。她拿出婆婆的氣勢來,沒給汪氏一點情面,自覺沒臉的汪氏哭著回了自己房。
錢大貴和錢二貴想請老爺子去三房下個矮樁,老爺子不乾。老子是長輩,憑啥?他心裡還是覺得三兒子心軟,說不定整他們幾天就會收手。
不說大房、二房慘慘淡淡,三房過得倒是歡歡喜喜。錢亦繡和小娘親天天膩在一起,錢亦錦放了學也跑過來一起膩。
錢亦繡回來的第四晚上,萬大中突然來了歸園,偷偷跟錢三貴在屋子談了一刻鍾的話後,又匆匆離開。之後,錢三貴就把吳氏、錢亦錦、錢亦繡都叫去前院正房開會,蘇四武在門外房簷下逗著猴妹和跳跳。猴哥同大山、奔奔又一起進山了。
錢三貴的眼睛通紅,激動得身子都有些微微顫抖。見人到齊了,低聲說道,“家裡有一件喜事。你們聽了,一定要鎮定,不要嚷出來,更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否則,我們一家都活不了,聽見了嗎?”
幾人見他如此鄭重,都認真地點了點頭。
錢三貴呵呵笑起來,接著眼淚又流了下來,壓抑著聲音說,“我的滿江還活著!我的滿江回來了!”
說完,就捂著嘴巴嗚嗚哭起來。
吳氏一驚,問道,“你說啥?滿江沒有死?”由於太激動,嗓門不知不覺大起來。
錢三貴趕緊低聲道,“別吵,兒子還活著不能讓別人知道。”
錢亦錦也吃驚地問道,“爹爹活著,為什麽不能讓別人知道?”
錢三貴道,“你爹爹幫人頂缸去坐了牢,出來後卻被朝庭確認已經為國捐軀,還給咱們發了撫恤銀子,咱們還享受了免稅政策。若是他活著的事情傳出來,他和咱們一家就都犯了欺君大罪,是要砍頭的。。”
錢亦錦難過地說道,“若是這樣,爹爹豈不是一輩子都見不得光了?”
錢三貴擺手道,“不會,滿江頂替的人是大官子弟,說他兩年後就能恢復身份。如今滿江已經當了官,還是個五品官。”
此時,吳氏已經泣不成聲,錢亦錦也流出了激動的眼淚。只有錢亦繡的嘴抿成一條縫,臉色發白。怪不得升了那麽大的官,原來替*頂缸坐牢去了。
那幾個人太激動,誰都沒注意錢亦繡的反常。
錢三貴又說,“因為咱們家下人太多,滿江不敢先回家,就先去了女婿家。讓老蔡頭把前院的人都支開,這事只能我們家裡人、還有老蔡頭、四武、曉雨知道。過會兒女婿趕馬車把滿江帶回來,錦娃在前院接到你爹後直接帶去後院的望江樓。繡兒趕緊去跟你娘說說,讓她有個心裡準備,咱們一家就在那裡團聚。你娘嘴不牢靠,你爹走之前,都不能讓你娘出門……”
那個死鬼爹竟然回來了!
錢亦繡雖然極其抗拒他,但也不能不聽從三貴爺爺的指揮,把他深深地藏幾天。若真如他們所說,這事弄出來全家人都會沒命,她也怕死啊。
她心裡罵著死鬼爹,那麽麻煩還回來乾怎?也隻得認命地回去跟小娘親說清楚。
但是,她得提醒小娘親,千萬不能跟死鬼爹久別勝那什麽。不然,以後對她的傷害會更大。古代男人只要一當官就喜歡三妻四妾,若白蓮花小娘親投身於“爭夫”的娘子軍中,還不得被人吃得渣都不剩啊。
錢亦繡上了樓,看到小娘親還在窗邊眺望。她纖細的身子裹在天青色衣裙裡,更加嫋娜娉婷。一頭黑緞似的烏發隨意斜挽在腦後,顯得脖子如玉一般潔白。
錢亦繡來到她身邊說道,“娘,我爺說,爹爹馬上要回來了。”
程月抿嘴笑起來,異常平靜地說道,“我知道。”
錢亦繡嚇一跳,小娘親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程月又自信地說, “江哥哥一看到我的繡屏,他就知道月兒在想他,就會立即趕回家來看我的。”
錢亦繡還想挑撥挑撥關系,程月突然指著窗外說,“繡兒快看,那裡有一輛馬車。那車裡的人會不會是江哥哥?”
夕陽下,院門外那片廣袤的荒原上,百花爭豔,萬紫千紅。小娘親用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來看著這片景,盼著那個人。
荒原中那條彎曲的小路上,有一輛馬車正向這裡駛來,趕車的正是萬大中姑夫。
錢亦繡的眼眶也有些發熱了,小娘親眺望了將近十一年,盼望了將近十一年,還真的把他盼回來了。
只是,小娘親依然是那個美麗、單純、懵懂的小娘親。
可是,他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從這條路遠走邊關的少年郎了。
ps:謝謝親的打賞和月票~~清泉今天寫了這麽多,小爹爹終於回來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