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錢亦繡去村裡吃了兩次席。[w.SuiMеng.lā一次是喜事,許氏又生了個兒子,取名錢亦進,進娃。一次是喪事,二爺爺,錢亦繡要叫二祖祖的老頭去逝了,這是錢家最老的一個老輩子。
人生就是這樣,有出生,就有離世,循環往複。
錢家人多出壽星,在這一帶是出了名的。二爺爺是七十八歲死的,這已經是少有的高壽了。錢老頭六十五歲,錢老太六十四歲,還都健在,這在古代鄉下屬於少見的。特別是錢老太,得了那一場大病還能活下來,雖然如今行動不太方便,卻是紅光滿面,比許多中年人的臉色還好看。
現在,汪氏經常被新人請去當全福人,因為她的公婆、丈夫都健在,兒孫又有出息,兒子當了縣城掌櫃,孫子在縣城最好的私塾念書。錢滿蝶雖然合離了,但求娶她的人家也不少。
汪裡正的老父半年前死了,所以請余氏當全福人的人就少了下來。這讓余氏十分不高興,姑嫂之間也沒有了往日的融洽。但因為錢家三房的關系,余氏也不敢隨意得罪汪氏。不管汪裡正夫婦高不高興,都不能否認錢三貴已經是花溪村最有勢力的人了。
九月底,聽從省城回來的王良說,宋家的老太爺三天前也去逝了。在京城的大老爺一家肯定會回西州府丁憂,還有在各地做官的幾位爺,也都要趕回來守製。
大乾丁憂制度是,父母死了,兒子要辭官丁憂二十七個月,孫子輩會請假回鄉守製一百天,這是指文官。武將丁憂不解除官職,而是給一百天假。
只有特殊情況才會奪情。
在國子監讀書的宋懷瑾肯定也要回來,不知道剛回京城沒多久的梁大叔回不回來。
因為和宋府的關系,錢三貴和錢亦錦也去省城奠祭了。
十月中旬,歸園的房子全部完工。趙師傅又帶著工匠去給荷塘月色和花果山建房子和亭子,還有鋪路,花果山的一些路要用木頭鋪。那裡的房子少,亭子、路都簡單,年前就能做完。
為了省錢,家裡的用人和長工便會抽空去山腳挖樹木,移植回家裡,這些樹多為柳樹、椿樹、樟樹。又買了些桂樹、梅樹、海棠樹、玉蘭樹回來。
三房一家還是都住在前院,等家具做好才會搬新屋。
通過介紹,那個之前給他家翅木插屏的陸師傅又領著三個徒弟來家裡做家具。像陸師傅這麽好的手藝人一般是不接鄉下人家的活計,哪怕是有錢的鄉坤。
三個月前,陸師傅帶人進山尋好木頭,不注意把腿摔斷了。雖然過了一百天,腿也長好了,但到底不能用力。這樣的身體,肯定接不到有錢人家的好生意,卻又不願意在家裡閑著。經過趙師傅的介紹,就來了錢家。他主要是看著徒弟乾,只有最關鍵的地方才會親自動手。
陸師傅問錢三貴想做什麽木頭的家具,經過余先生的一通攛掇,錢三貴便挑了胡桃木、香樟木、櫸木三種木料。這幾樣雖然不是特別好的木材,卻也屬於中上等和中等。等交了訂金,錢三貴又有些心疼,但為時晚矣。
陸師傅領著幾個徒弟在後院做家具,錢亦繡時不時會去看看,提點自己的要求。同時,又請陸師傅尋點好木材,她要給小娘親的繡品打個上等屏風架。而且,這個屏風架必須請他親自做。
屏風架最主要的是雕花,跟腿的乾系不太大,陸師傅便接了下來,說托人去尋點小葉紫檀。
小娘親的繡品已經完成一大半了,即使還未全部完成,但錢亦繡也被震撼了。她直覺,這副曠世奇作屬於前無古人的上上上品。這麽好的繡品,當然要配最好的屏風架了。
為了讓陸師傅更盡心,錢亦繡讓小娘親回避去了臥房,把陸師傅領去工作間看了一眼繡好的那一面。當時就把陸師傅震住了,竟是激動地流出了眼淚。
他哭了一會兒才說,“若我陸成做的東西有幸能鑲上這幅繡品,死也值了。”又不好意思地跟錢亦繡解釋說,“我是個手藝人,最想讓世人欣賞認可自己做出來的東西,錢都在其次。如今能遇到這樣好的繡品,比我之前看到的所有繡品都好太多太多,我是高興。這樣的好機會千載難遇,我一定會盡全力把屏風架做好,讓它不給繡品蒙塵。”
又說了小葉紫檀雖好,但跟這幅繡品的色調不太相配,他覺得最好用金絲楠木。
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金絲楠木本來就是皇家喜歡的木材。
錢亦繡點頭讓他看著辦。
陸師傅又說他有位師兄在京城,許多皇親國戚都會請他師兄打家具,他馬上托人帶個信去,請師兄幫著找幾塊金絲楠木過來。
陸師傅也不想著做家具了,都交給了他徒弟,他天天都在冥思苦想,做個什麽樣的屏風架才能配得上那幅好繡品。
這事被吳氏知道了,她一聽說要買皇家最喜歡的金絲楠木做屏風架,就嚇著了。說道,“皇家用的東西,那得多貴啊,咱們鄉下泥腿子怎用得起。陸師傅的手藝又貴,做下來不定得花多少錢。如今家裡已經花了這麽多銀子了,我可不願意把家底都填進去。”
便去後院找陸師傅,讓他不要買金絲楠木,自家買不起。
陸師傅道,“錢嫂子,那麽好的繡品若是不用金絲楠木做屏風架,就是一種缺憾。若是改用一般的木頭,那就是珠玉蒙塵了。”又咬咬牙道,“這麽辦,你家隻給木頭錢,我不要工錢。”見吳氏還是不太願意,又道,“金絲楠木我貼一半的錢,這總可以了吧?我實在太喜歡那幅繡品了,就是貼錢給它做架子,也是榮幸。”
吳氏都回了前院,還是有些不相信。見錢三貴和錢亦繡都在堂屋裡,就說了這事,“……陸師傅不會是騙子吧?怎麽會有這樣的傻子,寧可自己倒貼錢,也要幫別人做活。當家的,還是把他們辭了吧,我總覺得陸師傅這個人不太地道。”
錢三貴一聽就樂了,說,“你這個婆娘,真是頭髮長,見識短。但凡這樣的手藝人,最在乎自己的名聲。兒媳婦的繡品那麽好,他倒貼錢幫著做屏風架也是可能的。若屏風名揚四海了,那他的手藝也就得到所有人認可了。以後,他的名氣會更大,也會掙更多的錢。”
吳氏又高興起來,說道,“那咱們家就跟陸師傅一家出一半的錢,買幾塊好木頭做屏風架。”
錢三貴不讚成地說,“咱們又不是沒錢,何苦佔人家的這個便宜。不僅木材不要人家出錢,手工錢還是要付。”見吳氏有些不願意,又說,“既然陸師傅都說兒媳的那幅繡品如此好,肯定值大價錢。”
錢亦繡也說道,“奶,總不好讓人家白出力。他心情好了就會盡全力,盡全力了才能做出更好的架子,以後屏風才能更值錢呀。”
吳氏一聽是這個理,大笑道,“咱們繡兒的腦袋瓜越來越好使了,比奶還轉得快。”
錢亦繡又去後院告訴陸師傅,讓他安心,自家肯定不會讓他吃虧,該給多少就給多少。
陸師傅哈哈笑道,“小女娃小看陸師傅了。我是真心覺得能給那樣的好繡品做屏風架是福氣,哪怕倒貼錢也心甘情願。”
看到這樣豁達的陸師傅,錢亦繡倒覺得自己膚淺了。
錢三貴也高興,兒媳婦的手藝被人如此大加推崇,讓他倍有面子。他讓人炒了幾個下酒菜,請陸師傅來前院喝了個小酒。
轉眼進入了冬月,錢華一臉興奮地回來了,同時還把蓮蔻的金師傅也帶了來。
錢亦繡是第一次看見金師傅。他四十幾歲,長得又矮又瘦,臉倒是白淨,卻因出天花留了許多麻子。雖然長得其貌不揚,但渾身清爽乾淨,身上還散發出一股似有還無的有些像金花蓮葉的清香。錢亦繡對他的印象一下子便好了起來。
錢亦繡是一個人在正房堂屋裡見他們的,三貴爺爺坐著滑杆去了荷塘月色視察工作。錢亦繡請二人坐下,又讓紫珠上了茶。
金師傅就是坐著,都能看出他的腿在不停地抖動。這個性格是少見,否則憑著那一手好手藝,也不應該在鄉下的小作坊裡混。
錢華把幾個小圓木盒、兩個小瓷瓶拿出來擺在桌上,一臉燦爛地說,“金師傅製出了幾樣香脂和香露,我覺得不比露香齋的任何一種香脂差。”
幾個小圓木盒雖然上了亮漆,還描了花,但這包裝還是上不了檔次。
錢亦繡壓下嫌棄包裝的心思,聽金師傅的介紹。
金師傅一一打開盒子作著介紹。他緊張的臉通紅,聲音都有些發抖,又詞不達意。錢亦繡也不打斷他,不停地點頭,眼睛沒看他而是看香脂,讓他放松了不少。或許還覺得錢亦繡是孩子的關系,他慢慢放松下來,要表達的意思才清晰起來。
其實,錢亦繡心裡極其澎湃,只是怕把膽小的金師傅嚇著,使勁壓抑著激動的心情。
聽金師傅介紹,這幾樣產品分別是用金蓮花苞製的滑香脂,白色金蓮製的玉香脂,盛開花瓣製的金蓮胭脂,還有適合女人用的金蓮香露,以及適合用男人的碧蓮香露。
錢亦繡每樣都聞了聞,又在手背上擦了擦。
不可否認,這幾樣產品太好了!
聽他終於介紹完了,錢亦繡笑道,“金師傅辛苦了,這幾樣產品都非常好,我非常喜歡,也相信是女人就沒有不喜歡它們的。”
金師傅笑著抹了一把前額的汗,這是他當著外人的面話說得最多的一次。
錢亦繡又對錢華說,“現在你們首要的任務就是想辦法做些好看的盒子。不要光想著木盒子,還可以做些粉瓷的、琉璃的、銀製的、玉的。這些香脂再好,但包裝上不去,照樣賣不起價。這些產品先不拿到世面上去賣,也不要說出去。等明年塘裡的金蓮多了,再大量做。到時候咱們把錦繡行開到京城去,主打產品就是蓮蔻化妝品——嗯,那些香脂、胭脂、香露等,都可以稱作化妝品,這也是咱們蓮蔻對這些東西的一種新的理解和詮釋。還有就是,這些化妝品前面必須要有蓮蔻二字,比如蓮蔻滑香脂,蓮蔻玉香脂,這樣才能強化買主對蓮蔻的認知……”
最後,又獎勵金師傅五十兩銀子,讓他繼續搞好研究,並開始帶徒弟。還讓他不要有帶了徒弟餓死師傅的想法,因為蓮蔻會給他大價錢的帶徒費,足夠他好好過活一輩子。
而他帶的這兩個徒弟,就讓錢華去人牙子那裡買兩個十歲左右的聰明孩子。這個時代,只有身契在自己手裡的人才放心。
錢亦繡又問金師傅手裡還有多少這種成品,金師傅說,“這種質量上乘的還有四套,其它有十幾套質量稍差點。”
錢亦繡又道,“那就把那四套化妝品拿來給我,其它十幾套都銷毀。”想想又說,“還是給我拿一套來,其它的都銷毀。記住,這幾樣化妝品萬不可流傳出去。也暫時不要做了,等明年金蓮盛開後再繼續做,到時候讓所有貴婦人都驚豔它們的魅力。”
順便把桌子上的那套化妝品留下了。
出了歸園,金師傅難得主動跟錢華說了話,“這位小主子,就是個人精。”
錢華點著頭笑道,“何止是人精啊……”還是鬼精,甚至鬼都沒她精。
錢曉風第二天就把那五套蓮蔻化妝品拿來交給了錢亦繡。
五套好的,錢亦繡給小娘親兩套(清蓮香露除外),小姑姑各兩套。
又提醒小姑姑道,“這兩瓶清蓮香露是男人專用的,你看著辦。”
小姑姑紅著臉沒吱聲。晚上,錢亦繡就發現來自家吃晚飯的萬大中特別高興,白牙一直露著。
錢亦繡玩笑道,“萬大叔,得了啥寶貝樂成這樣?”
萬大中的黑臉有了幾絲紅暈,笑道,“沒,沒啥。”
錢亦繡撇嘴道,“我才不相信。看你懷裡鼓了兩坨,那是什麽東西?”
萬大中的臉更紅了,趕緊捂住胸口道,“沒,沒什麽。”
錢亦繡暗樂不已,怎麽搞得像自己調戲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