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 無廣告584釘子戶
其實, 整個故事是非常普通的, 在世紀之交的中國, 類似於這樣的故事, 實在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字電子免費下載)
為了招商引資, 發展經濟, 荊西市和國內其他城市一樣, 在市郊開辟了一塊"經濟技術開發區”, 作為投資商投資建廠的所在。由於林振華的大力協助, 荊西市一下子吸引到了幾十家企業前來投資, 荊西市欣喜若狂, 加快了開發區拆遷和"三通一平”的速度, 力求給投資商以最好的印象。
拆遷是城市永恆的主題, 也是城市管理者永遠都覺得頭疼的事情。為了克服拆遷中可能遇到的阻力, 市政府決定, 全市公務員全部行動起來, 每個委辦局承包若乾拆遷戶, 務必要在指定時間內讓他們從原來的住處搬走, 以免影響後續的開發。
與其他城市相比, 荊西市的拆遷工作算是比較順利的。一則是因為荊西的經濟落後, 百姓相對較為憨厚, 更容易服從;二則同樣是因為當地的經濟落後, 大家都盼望著有企業前來投資, 以改變荊西的面貌。由於這兩個原因, 荊西市在開展拆遷工作時遇到的阻力不多, 大多數的百姓都非常通情達理, 拿到自己的彌補款後, 就心情愉快地搬走了。
到最後, 整個指定的拆遷區域裡就剩下了一戶人家, 因為對拆遷彌補不滿意, 便死活不同意搬走, 當上了釘子戶。市裡派出了幾撥人馬前去談判, 從國際形勢講到國內形勢, 再從國內形勢講到荊西市的遠大圖景, 然而, 不管談判者說得天花亂墜, 對方就是咬住一點:彌補款達不到他們提出來的要求, 他們就堅定不走。
"他們要多少彌補款?”林振華插話問道。
"12萬。”鬱平道。
"呃……”林振華無語了, "市裡原來打算給的是多少?”
"9萬。”
"就差3萬塊錢!”林振華眼睛瞪得溜圓, "我說……你們也不至於差這3萬塊錢?”
鬱平歎道:"哪是差這3萬塊錢的問題, 其實我們那些天為了做他們的工作, 前前後後花費的人力物力, 也不止3萬塊錢了。”
"那還不如把這些人力物力折成錢, 間接給他們算了。”林振華想當然地說道。全 無廣告
鬱平道:"林總, 你不做地方工作, 可能不清楚。搞拆遷最忌諱的就是無原則地滿足釘子戶的要求。這一次他說要12萬, 你給他滿足了。下一次別人就敢要15萬, 要100萬, 因為都知道你願意息事寧人。還有, 別家都是拿了9萬, 如果給了他12萬, 那麽那些已經搬走的人家就不幹了, 人家積極配合我們政府的工作, 反而還吃虧了, 這讓我們以後的工作怎麽做?”
林振華點點頭, 他承認, 鬱平說的是對的, 政府能夠花100萬的成本去勸說這家釘子戶搬走, 但卻不能在彌補款上有絲毫的退讓, 否則以後就別想再乾活了。別說地方政府做事要這樣, 林振華自己在企業裡做事也是如此。
"那麽, 為什麽別人拿9萬就走了, 他家非要拿12萬呢?”林振華好奇地問道。
鬱平又歎氣了:"就因為我們的拆遷幹部說錯了一句話。”
"說錯了什麽話?”
"我們負責拆遷的那位幹部, 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人。最早到這戶人家去丈量面積的時候, 看到他家的豬窩搭得很漂亮, 就開了一句玩笑, 說你這個豬窩真氣派, 如果貼上瓷磚, 也能補3萬塊錢了。結果, 這戶人家當了真, 拆遷幹部前腳走, 他們後腳就給豬窩貼上了瓷磚, 然後就要求把豬窩算到拆遷面積裡去, 把彌補款從9萬增加到12萬。”鬱平說道。
"竟然有這樣的事情?”林振華暴汗, "這不就是一句玩笑話的事情嗎, 說開了不就行了?”
鬱平搖著頭道:"我們說了, 拿著拆遷文件去給對方看了無數遍, 可是一點作用也沒有。後來, 那位多嘴的拆遷幹部親身跑到那戶人家家裡去, 進門就自己打了自己兩個耳光, 說自己是亂說話的。可是還是沒用, 人家說了, 你們當官的無心說出來的話, 才是真話, 現在說的話, 都是為了騙我們老百姓而編出來的假話。”
"這就叫假做真時真亦假啊。”林振華感歎道。
鬱平道:"這還不是全部呢。那戶人家也不完全是一根筋的, 我們又動員了他的親戚朋友一起去做工作, 向他注釋說關於豬窩能夠彌補的事情, 只是拆遷幹部開的一個玩笑而已。到最後, 他們看我們的態度這麽堅定, 也有幾分松動了, 提出要我們賠償他貼瓷磚的費用。”
"這個費用能夠賠啊。”林振華道, "實在不行, 就扣那個多嘴多舌的拆遷幹部的工資來賠, 反正也沒多少錢, 而且這個賠償也算是合理的。”
"是啊, 我們也是這樣說的。誰知道, 就在這個時候, 突然冒出來一個記者, 說我們政府應當有公信力, 既然說出來的話, 就要兌現。那戶人家一看有人支持, 底氣又足了, 馬上又反悔了, 說沒有12萬就是不搬走。”鬱平道。
林振華道:"這是哪來的記者啊, 怎麽滿嘴胡說呢?拆遷幹部隨口說的一句話, 怎麽就涉及到政府的公信力了?照他的這個邏輯, 政府官員連開玩笑的權利都沒有了?”
"唉, 有什麽辦法呢?在記者面前, 我們政府就是弱勢群體啊。”鬱平鬱悶地說道。
"哪家報社的記者啊?”林振華問道。
"是非常著名的一家報紙, 叫南部經濟導刊。”鬱平道。
"我靠!”林振華跳了起來, "我說呢!”
"怎麽, 林總也了解這家報紙?”鬱平問道。
"我豈止是了解啊!”林振華道。
林振華沒有忘記, 10年前, 正是這家報紙登出一篇"拷問”他的文章, 讓他被停職處理了一年多時間, 直到總設想師親身給他平反, 這才結束了一樁公案。
當然, 南導那次得罪林振華, 最終也落著好。因為這件事, 安雁和熊立軍聯手替林振華報仇, 利用兩家家電賣場在業內的影響力, 讓各家家電廠商撤掉了在南部經濟導刊上的廣告, 給南導一記沉重的打擊, 迫使其總編唐笛跑來向林振華道歉。
在那之後, 南部經濟導刊倒是沒有再找過漢華的麻煩, 林振華鄙視唐笛的作派, 也沒有再和他打過交道。南導先是老實了一段時間, 規規矩矩地做些花邊新聞, 吸引人氣。近幾年, 隨著整個社會思潮日漸活躍, 唐笛又嗅出了一些機會, 重新讓報紙的定位變得鋒芒畢露起來。南導的記者又像過去那樣, 滿處尋找社會矛盾, 再用極端化的觀點加以包裝, 可謂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荊西市作為一個山區貧困市, 在觀念方面本來就落後於發達地區許多, 更缺乏與記者打交道的經驗, 遇到南導這種特地從雞蛋裡挑骨頭的媒體, 也的確是毫無還手之力的。
"後來呢?”林振華繼續問道。
鬱平道:"後來談判就沒法進行下去了。眼看離市政府定下的拆遷截止日期越來越近了, 嶽市長就親身到那戶人家去做工作。為了保護嶽市長的安全, 公安部門派了幾名警察隨著他一起去, 結果, 那戶人家的老婆以為嶽市長是帶人來強拆的, 就拿了一塊磚, 說警察敢強拆, 她就拿磚砸自己的腦袋, 要自殘。結果也不知道是誰說錯了什麽話, 她就真的在自己腦門上拍了一磚, 把自己的腦門拍出血來了。”
"得……”林振華無奈地說道, "這可就完全說不清了。”
鬱平道:"可不就是說不清了嗎?嶽市長馬上通知市醫院派救護車來搶救, 然後又答應由市裡負擔所有的醫藥費。拆遷辦也沒辦法了, 私下和那戶人家簽了個協議, 明面上仍然是付9萬塊錢的彌補款, 實際上再從市商業局的門面房裡給他們家撥出一間, 收一個意味性的租金, 就算是把另外3萬塊錢給補上了。
那戶人家鬧到這個地步, 也鬧疲了, 再加上周圍的居民也罵他們家貪得無厭, 他們就接受了市裡的條件, 終究搬走了。 ”
"這倒也算是一個完美的結局了。”林振華說道。
鬱平苦笑道:"本來是一個完美的結局。誰知道, 那個南導的記者回去以後, 就寫了一篇長篇報道, 說我們荊西市為了搞政績工程, 強拆民房, 還說我們給公務員派任務, 搞株連。最後, 他把那個自己拍磚的女人的事情也寫上去了, 寫得好煽情哦……”
林振華道:"我猜猜看, 他應該會這樣寫:是什麽, 讓一個柔弱的女子毅然地用頭顱去碰撞堅硬的青磚, 是什麽樣的一種絕望讓她選擇了絕路。她只是為了保護自己最後的一塊家園而已, 她只是想讓她的孩子能夠無憂無慮地成長。這個社會是怎麽啦, 我不由陷入了沉思……”
"太對了!”鬱平喊道, "就是這樣寫的, 一點都沒有錯。林總, 你也經常看南導這份報紙嗎?”
林振華道:"當年他們攻擊我的時候, 也是這樣一套, 是非曲直, 全取決於他們的好惡。算了, 不說他們了, 這件事間接牽連的就是嶽市長?他現在怎麽樣了?”
"根據省裡的指示, 他現在停職了, 在家裡寫檢討呢。”鬱平說道。
"我去看看他。”林振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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