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月光如水(一)

　　天快要黑了，街上到處是步履匆匆勞累了一天急欲回家的人們。街道兩旁的有些房屋裡已點起了蠟燭或油燈，昏黃的燭火和偶爾飄來的亂燉香味，讓街上的人們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或許，在他們此刻心裡，一頓簡陋而溫馨的晚餐，就是最大的渴望。

　　一輛輕便的出租馬車慢慢的行使過來，穿著製服的馬車夫不時的拉一下韁繩，控制著拉車的德萊蒙斑紋馬慢下腳步，以躲避那些橫穿街道的人們。這讓拉車的德萊蒙斑紋馬開始有些不耐煩，不時的揚起脖子打著粗鼻。

　　馬車夫回頭恭敬的問道:“先生，已到東城的鳳尾花街區了，請問您在哪裡下車?”

　　洛裡斯特“啊”的一聲回過神來，看了下周圍，指著前面說:“再往前一些，看到那尖角的四層閣樓嗎?就在那旁邊的小巷口停下。”

　　出租馬車在小巷口停下。

　　“多少?”

　　“30個銅子，先生。”

　　洛裡斯特摸出兩枚小銀幣遞過去，馬車夫一五一十的找了十枚銅幣。

　　洛裡斯特隻拿了五枚銅幣:“剩下這五枚是我對你提供的服務表示的謝意。”

　　馬車夫很高興的摘下帽子低頭致意:“感謝您的慷慨，祝您有個愉快的夜晚。”

　　在莫倫特城，人們習慣使用福德商業聯盟發行的四種金屬貨幣。第一種是金幣，上面是福德.莫倫特大公的頭像，也稱金福德。第二種是銀幣，上面是大海帆船的圖案，官方的正式名稱是白帆銀幣，因個頭大分量足被人們稱之為大銀幣。第三種也是銀幣，上面是莫倫特城的城牆圖案，原本叫城牆銀幣，隻是因為其大小分量隻有大銀幣的三分之一而被人們叫做小銀幣。最後一種是發行量最大的黃銅幣，銅幣中間是一個很簡陋的五芒星，人們有時也稱銅幣為銅子。

　　一枚金福德兌換二十枚大銀幣，一枚大銀幣兌換五枚小銀幣，一枚小銀幣兌換二十枚銅幣。隨著福德商業聯盟的發展和其勢力范圍的擴大，這四種貨幣已成為越來越多國家和地區的標準貨幣。甚至一些王國和公國都不發行自己國家的貨幣了，直接出真金白銀委托福德商業聯盟為自己鑄造這四種貨幣作為儲備資金。

　　小巷口一個還未收攤的水果店老板看見洛裡斯特走來，楞了一下，然後驚喜的大聲招呼:“嘿，小洛克，這麽久都跑哪去了，都半年多沒見了。來，嘗嘗新到的草莓，很甜的，”

　　洛裡斯特微笑著點頭致意:“吉羅大叔，生意還好吧，前段時間去了外地，是學院的事。這不剛剛才回來嗎。”

　　拈起一個草莓，咬了一口，洛裡斯特讚道:“不錯，是很甜。吉羅大叔，稱兩斤。對了，那個蜂蜜水果糖也來一盒。”

　　“好的。”水果店老板一邊動手拿草莓，一邊四下看了看，見無人注意便低聲問道:“小洛克，你和溫莎小姐怎麽啦?這半年多你不在，經常看見一個中年貴族送她回來，第二天早上又一起出去。還有，上個月有一隊侍衛和騎士過來，趕了好幾輛馬車，說是接溫莎夫人和畢林漢姆小少爺回國繼承領地，這些事你知道嗎?”

　　洛裡斯特點點頭，又搖搖頭:“有些事知道，有些事不想知道。吉羅大叔，事實上半年前我們就分手了，這次過來隻是拿行李。以後如果有事就去學院找我，我現在住在那裡。”

　　“啊！原來是這樣，你們，還真是可惜了。唉！算三個小銀幣吧。”水果店老板一邊歎著氣一邊把裝在紙袋裡的草莓和一盒蜂蜜水果糖遞了過來。

　　洛裡斯特掏錢付帳，接過草莓和水果糖笑道:“人各有志，無法勉強。合得來在一起，合不來就分手，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再見，吉羅大叔。”

　　轉過身洛裡斯特的笑容沒了，臉也陰沉下來。她竟然敢公開把情夫帶回家過夜，讓鄰裡閑言碎語，這是逼自己分手，還真是決絕啊。

　　小巷不大，隻能容納一輛馬車經過，小巷也不長，十來米的距離。出了小巷，就是一個不大的空地，空地的正面是三間四層的暗紅色尖頂閣樓，空地的兩邊是高矮不一土木搭建的雙層或三層的平頂樓房。

　　一個四五歲穿著碎花裙的小女孩正孤零零的坐在左邊一間雙層樓房的台階上低著頭在把玩著什麽，看見洛裡斯特從小巷出來，，先是撇了一眼，然後一呆，擦了擦眼，看清楚後興奮的跳了起來，向洛裡斯特衝了過來。

　　小女孩清脆的笑聲猶如一股甘甜的清泉，流淌過洛裡斯特的心田。洛裡斯特也哈哈笑著，半蹲下身子，張開雙手緊緊的摟住小女孩，站起身順勢轉了幾個圈。

　　“小洛妮，你剛才在做什麽?你奶奶呢?”

　　“我在等爸爸回家，奶奶在做飯。”小洛妮奶聲奶氣的回答。

　　“呵呵，小洛妮真可愛，來，讓洛克哥哥親一下。”

　　“我不……”小洛妮咯咯笑著拚命搖頭，躲閃著不讓洛裡斯特親她。

　　最後洛裡斯特還是得逞了。

　　“哼！”小洛妮一邊用手擦臉，一邊很生氣:“洛克哥哥最壞了，這麽久都不來看我，還老是用胡須扎我的臉，我要告訴爸爸，讓他打你的屁屁……”

　　“呵呵……”洛裡斯特笑得很開心，拿出蜂蜜水果糖:“看，這是什麽?”

　　“啊！是水果糖，小洛妮最喜歡吃的，洛克哥哥最好了。”小洛妮盯著水果糖，立場轉變的很快。

　　洛裡斯特啞然失笑，把水果糖遞給小洛妮:“晚上不要吃太多，不然牙齒會痛的。”

　　“恩，知道了，謝謝洛克哥哥。我拿去給奶奶看。”抱著水果糖小洛妮跑的飛快。

　　小洛妮的父親叫摩蘭德爾，是一名白銀劍士，在莫倫特城的城防軍任職。小洛妮的母親早逝，是奶奶含辛茹苦的把小洛妮養大。小洛妮天天在家門口等爸爸回家，可她的爸爸卻因職業的關系一個月才有三天的假期回來看小洛妮。

　　注視著小洛妮的身影消失在她家那雙層樓房裡，洛裡斯特轉過身，抱著裝有草莓的紙袋子走向那三間四層的暗紅色尖頂閣樓，他曾經住了三年的地方。

　　扣響了古銅色的門環，不大會門就打開了。隻是開門的女仆沒想到站在門外的是洛裡斯特，一時間吃驚的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巴。

　　洛裡斯特溫和的笑道:“我可以進來嗎。裡娜?”

　　“啊，當然可以，請進，洛克少爺。”

　　關好門，這個叫裡娜的女仆跟在洛裡斯特的後面局促不安，雙手都不知放哪好。

　　洛裡斯特把裝草莓的紙袋遞過去:“巷口買的，又甜又新鮮，裡娜你拿去嘗嘗。”

　　“啊，謝謝洛克少爺，您每次都這麽客氣。”裡娜忙不迭的接過紙袋道謝。

　　時隔半年，再次回到這裡竟讓洛裡斯特有種舊地重遊的感覺:“別緊張，裡娜。我這次來隻是準備拿回我的行李。東西還在原來的房間嗎?”

　　“啊，是的，您走了後小姐就沒讓我們進去打掃了，門一直鎖著，隻是她自己進去過幾次。”

　　“這裡家具也少了一大半，你們也準備要走了?”洛裡斯特看著顯得空落落的大廳問道。

　　“是的，小姐把這家傳的房子給賣了，月底前我們就要搬走。。”

　　“那凱旋大道的店面也賣了嗎?”洛裡斯特問。

　　裡娜搖頭:“這我不清楚，不過聽蘇茜說已經在找買家了，隻是價錢還沒談好。”

　　洛裡斯特歎了一口氣:“看來你們小姐這次是決定離開就不回來了啊！”

　　裡娜點點頭，看著洛裡斯特問:“洛克少爺，我去給你泡杯茶吧。”

　　“好吧，以後可能再也喝不到裡娜泡的茶了，今天一定要品嘗的。”

　　很快裡娜就端過來一杯熱茶，洛裡斯特深吸了一口氣，誇道:“還是這麽香，裡娜你泡茶的手藝沒退步啊。”

　　裡娜低著頭，低聲的問道:“洛克少爺，您真的要和小姐分手嗎?”

　　洛裡斯特盯著熱氣騰騰的茶杯，沉默了好一會才悠悠的回答:“裡娜，不是我要和你們小姐分手，而是你們小姐逼著我和她分手。事實你也清楚，尤其是我離開的這半年裡，你們小姐做了什麽你別告訴我說不知道。她為了奪回家族領地已經不顧一切了。而我，除了祝願她如願外隻能離開了。”

　　裡娜很是躊躇了一會，突然很堅決的說:“可，可我總感覺小姐的選擇是錯的，她不該和你分開的……”

　　洛裡斯特笑了:“裡娜，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麽想，你的小姐也有她自己的考慮。”

　　說著洛裡斯特站了起來:“好了，裡娜的茶已經喝過了，我上去看看，把東西整理一下，明天早上就運走。”

　　“啊，洛克少爺，等等，我給你拿蠟燭。”

　　推開房門，洛裡斯特站在門口，呆呆的看著房裡熟悉的布置。裡娜舉著蠟燭燈台跟在後面，疑惑的問道:“洛克少爺，您怎麽了?”

　　洛裡斯特回過神，伸手接過蠟燭燈台:“哦，謝謝裡娜，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我想靜一下。”

　　裡娜理解的點頭道:“好的，洛克少爺，有什麽需要就拉鈴繩吧，我就在下面。”

　　把蠟燭燈台放在書桌上，洛裡斯特緩緩的坐在書桌前，往日的情景一幕幕的閃現在眼前:就在這個房間，就在這張書桌前，自己和她為了一款禮服的樣式不停的討論著怎麽設計……

　　為了節省支出費用，自己和她趴在地上裁剪衣料，自己動手縫製……

　　自己和她為了店面的裝飾激烈的爭吵……

　　還有那天，月光如水，她在自己面前脫下了睡衣……

　　自己躺在地板上，她趴伏在旁邊，頑皮的伸出小舌頭在自己的胸膛上打圈，要求自己為她多畫幾張設計稿……

　　這其實是一個很老套的愛情故事。

　　那年洛裡斯特二十歲，剛被學院正式聘為劍術教習。史胖子弄了點酒菜拖著洛裡斯特在學院執法處的辦公室裡說是為洛裡斯特慶祝，結果自己喝高了。洛裡斯特因興奮睡不著，就在學院裡閑逛，這一逛就逛到了月湖那裡，突然聽見一陣低低的綴泣聲。洛裡斯特很好奇，順著哭泣聲走過去才發現，是一個女孩子在湖邊正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當時洛裡斯特很尷尬，因為不知道這女孩子是為了什麽而哭泣，如果是失戀什麽的自己上去安慰會不會有點那個什麽的，正糾結著，卻發現那女孩竟然撲向湖裡，趕情這是不想活了啊。

　　洛裡斯特抱著落水昏迷的女孩回到學院執法處的辦公室，一腳踹醒了史胖子，兩人忙活了好一陣女孩才醒來。女孩很漂亮，卻閉著嘴什麽也不說。不過這難不倒史胖子，第二天中午時分就弄清楚了事情的原由。

　　女孩叫溫莎.碧琳娜，十八歲。她的父親是奇格達王國的一名子爵。前段時間奇格達的兩名大公爵不知為了什麽決裂了，各招人馬開始械鬥。溫莎子爵很不幸的站在了失敗的大公一方，因領地在最前線也就成了第一批犧牲者，城堡被攻破，領地被瓜分，子爵大人也因衝陣身受重傷蒙戰神召喚回歸神的國度。溫莎夫人和七歲的小少爺自然成了俘虜。

　　貴族之間的戰爭，失敗者的家屬雖不會受到虐待，但平常陪個酒跳個舞娛樂一下也是喜聞樂見，心照不宣的事。溫莎夫人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在軍營裡自然是大受歡迎。半年後戰事平息，兩位大公握手言和，溫莎家族失去了領地沒什麽價值，於是溫莎夫人和小少爺就被免費釋放了。不過溫莎夫人已大了肚子，而且還不清楚這孩子是哪位騎士或領主大人的。為了避免醜聞的發生，沒辦法隻好投奔在莫倫特城晨曦學院求學的大女兒溫莎.碧琳娜小姐。

　　生活在蜜罐裡的溫莎大小姐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麽一天，母親和弟弟帶來的噩耗讓自己從天上的鳳凰一下就成了地上的草雞，失去了父親就失去了靠山，失去了家族領地就失去了收入財源。平常一向高傲的大小姐為此低聲下氣的去向自己的那些仰慕者求助，希望能收回一部分的家族領地。

　　結果就是溫莎大小姐被狠狠的羞辱了一番，已知溫莎家族領地下場的貴族沒一個伸手相助，打深入交流主意的倒是很多。大失所望的溫莎大小姐萬念俱灰，隻覺生不如死，便在半夜溜達到了月湖。當時溫莎大小姐是住在學院的女生宿舍，離月湖不遠不近。

　　史胖子說，其實溫莎子爵挺會經營的，除了領地，溫莎家族在莫倫特城的東城住宅區還有一所房產，在凱旋大道還有兩間店面。不說別的，光憑這兩處的租金就可以在莫倫特城維持個體面的生活。

　　洛裡斯特多嘴，順口說了一句，這其實是溫莎家族東山再起的本錢啊。

　　轉過身洛裡斯特被嚇了一跳，原本呆在辦公室不言不語，不吃不喝不出聲響的女孩正站在自己面前，睜著漂亮的大眼睛問道:“你說我們溫莎家族還能東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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