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頭花園——葡萄牙總督署。
葡督邊度心情煩悶的在園子裡緩慢的踱著,元奇團練增兵一千五百人,而且還是參與定海之戰的精銳,這讓他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他隱隱覺的元奇團練接手澳門防務,不僅僅是為了防范英國人,似乎還是衝著葡萄牙來的,這一千五百人的進駐,讓他這種感覺更為明顯。
對於元奇團練接手澳門防務,他原本沒當回事,嚴格來說元奇團練連雇傭軍都算不上,在收到元奇團練攻下四千英軍防守的定海城之後,他才高度重視起來,對於英軍的戰力,他可是十分清楚,能夠取得如此戰績,足見元奇團練的戰力之強。
讓他不安的是,元奇團練修築的防禦工事,似乎隱隱有針對葡萄牙在澳門駐軍的味道,這讓他有些琢磨不透,在這場清英戰爭中,葡萄牙可是嚴守中立的,嚴格的說,更多的是偏向清國,這包括在澳門積極禁煙,驅逐在澳門的英國人,關閘之戰時,葡萄牙駐軍也是按兵不動,為什麽元奇團練會有意無意的針對他們?
就在他百思不解時,一個屬從快步趕來稟報道:“閣下,元奇大掌櫃易知足求見。”
易知足求見?這個時候?邊度一楞,連忙道:“快請。”隨即又吩咐道:“安排翻譯。”說著,他快步向大門走去,他很了解易知足的底細,知道這為元奇大掌櫃能隨意的進出兩廣總督府,與虎門的水師提督關系更是親密,一點也不敢怠慢。
易知足不是一個人來的,隨行的還有伍長青,這次來澳門,免不了要與葡萄牙人打交道,是以,他刻意的邀請了精通英語和葡萄牙語的伍長青同行。
邊度快步趕到大門口,瞟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兩位穿著長衫的年輕人,隨即滿臉熱情的向站在前面半步的易知足伸出手道:“非常榮幸能在澳門見到易先生,您好,我是邊度。”
雖說都是總督,但葡萄牙澳門總督與大清的兩廣總督可說是相差十萬八千裡,林則徐巡視澳門,接見邊度,賞賜給他四樣禮物,色綾、折扇、茶葉和冰糖,給澳門夷兵送了一批牛羊和酒,外加400塊銀元,完全是居高臨下,將澳葡總督當下屬的做法。
邊度心裡也清楚自己這個總督在清國人眼裡的分量,是以把自己的位置擺的很正,聽的伍長青翻譯,易知足很是禮貌的與他握手笑道:“一直想來拜訪邊度先生,卻是無暇抽身.....。”說著,他介紹道:“這位是伍先生,元奇最大的股東。”
聽的伍長青的身份,又見他會葡萄牙語,邊度更是熱情,免不了又是一番客氣見禮,三人剛剛客套完,黃殿元卻是恰好趕到,一見這情形,不由的笑道:“來的早不如來的巧,能在這裡遇上知足,倒也省的再跑一趟了。”
一見黃殿元趕來,易知足登時明白,懿律對於在兵頭花園見面沒有意見,否則黃殿元不會前來見邊度,當即上前拱手見禮。
得知黃殿元是懿律派來的代表,又見他與易知足十分熟絡,邊度不由的一頭霧水,暗自納悶,究竟是怎麽回事?
四人寒暄著進了園子,易知足才問道:“懿律同意了?”
“有葡萄牙人擔保,還能有什麽不放心的。”黃殿元含笑道:“這不,讓我來叮囑幾句,懿律希望能夠盡快見面。”
四人進屋,聽的易知足和黃殿元說明來意,邊度連想都沒想就一口應承下來,這事表面來看要擔些風險,實則沒什麽風險,在葡萄牙駐軍的嚴密監視和防范下,不可能會有意外發生,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根本沒法拒絕,不論是易知足還是懿律,他都得罪不起,這兩位都是動動指頭就能滅了澳門的主,他樂的賣兩人一個人情。
細細的敲定了一些細節,見的易知足絲毫沒有起身告辭的意思,黃殿元很是識趣的起身告辭,待其離開,易知足開門見山的道:“葡萄牙在澳門享有行政權、司法權、駐軍權、貿易優惠權等等令英吉利、美利堅、法蘭西各國眼紅的各種特權,但貴國與我國的貿易額卻遠遠低於英吉利和美利堅,貴國可考慮過我國的感受?”
聽的翻譯,邊度心裡一緊,這是什麽意思?清國有意讓英吉利取代葡萄牙在澳門的地位?謹慎的道:“易先生這是代表貴國政府?”
易知足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我是代表兩廣總督林則徐前來問詢問澳葡總督閣下。”
這就是官方代表了,邊度進緊張的思索著,對方是什麽目的?是對葡萄牙在清英戰爭中保持中立嚴重不滿?略微沉吟,他才謹慎的試探道:“澳門很樂意為總督大人效力,不知道總督大人需要澳門做些什麽?”
“澳門是歐洲各國與我國貿易的跳板。”易知足緩聲道:“如今,我們也想在歐洲擁有一塊跳板。”
清國想在葡萄牙本土也租借一塊地方?邊度一楞,隨即說道:“我很抱歉,這事不是我——葡萄牙澳門總督能做主的。”
易知足道:“明年的海貿旺季,我希望得到貴國的答覆。”
葡萄牙會允許清國在本土象他們在澳門這樣租借一塊地方?這簡直是不可能是事情,邊度不用多想就知道,這事根本沒有可能,可對方這話的威脅之意十分明顯,若是被拒絕,澳門怕是極有可能被收回,或是轉讓給其他國家,比如英吉利或是美利堅。
見他沉吟不語,易知足含笑道:“我衷心希望兩國能長期友好發展,共同努力推動東西方貿易的繁榮,這對咱們兩國來說,是互利互惠的好事,希望邊度先生慎重考慮,盡力說服貴國女王,期待您的好消息。”
聽這話的意思,對方似乎不是在找借口對付他們,邊度心裡暗松了口氣,見的對方站起身來,他連忙起身,道:“我會向女王陛下如實轉達貴國的善意。”
兩人出了兵頭花園,伍長青才問道:“知足兄是真打算在葡萄牙弄塊地方?還是找借口?”
“兩者皆有。”易知足含笑道:“就看葡萄牙是什麽態度,不識趣,咱們就驅逐,識趣的話,元奇在歐洲也確實需要一塊跳板。”頓了頓,他接著道:“對於咱們來說,葡萄牙就是一雞肋,嚼之無味棄之可惜。”
次日下午三點,懿律、義律兩人在邊度的陪同下進了兵頭花園,易知足、伍長青早已在二樓的大廳裡候著,見面介紹之後,邊度便知趣的離開,義律很是隨意的道:“真沒想到,易先生不僅是一個出色的商人,還是一個從色的統帥。”
“不過是僥幸而已。”易知足含笑道:“定海的英軍運氣太差,咱們攻打之時,他們正大規模爆發瘧疾。”
懿律、義律也不相信元奇團練能夠堂堂正正的打下定海,俘虜那麽多士兵,原本也是懷疑定海守軍爆發大規模的瘧疾,被元奇團練撿了便宜,易知足這話,無疑是證實了他們之前的猜想。
懿律也不繞圈子,徑直道:“聽聞所有的戰俘都在易先生手裡?”
“是元奇團練的戰利品。”易知足點了點頭,道:“二位今日約見,可是為了贖回那些戰俘?”
“不,是交換。”懿律直率的道:“交換戰俘。”
交換戰俘?黃殿元不是說英軍艦隊沒有攜帶戰俘?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貴軍手中有多少戰俘?哪裡的戰俘?”
“咱們手裡現在沒有戰俘。“懿律說著,嘴角微微上翹,“不過,大清沿海各省港口城池駐兵,易先生需要哪裡的戰俘,需要多少,盡管開口,保證能讓易先生滿意。”
這純粹就是威脅,對方是想強行索要戰俘,否則就會攻擊沿海各省港口城池,易知足心裡暗罵了一句,還真他馬的不要臉,他怎麽也沒想到對方會以這種方式了索要戰俘,不等他開口,懿律接著道:“易先生如果沒有明確的需要,那咱們就在廣州附近打一個縣城來交換你手中的戰俘,如何?”
廣州附近的沿海的縣城不少,對方機動性強,戰力強悍,要攻打區區一個縣城,可說是不費吹灰之力,擺明了,對方不準備跟他按規矩來。
“這就是英吉利自詡的文明行徑?”易知足譏諷了一句,才道:“二十艘大小戰艦,四千多官兵被俘,閣下是著急了吧?無法向倫敦交差,面臨著被解除職務,聲譽掃地的處境,所以才如此著急,不擇手段的想索回那些戰俘,對吧?”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道:“東方和西方文化差異很大,我們中國,重尊嚴,重氣節,珍惜聲譽重過性命,有句話你們應該聽說過,‘士可殺不可辱。’我們歷來不提倡投降,因為我們有殺俘的傳統。”
說著他看向伍長青,道:“長平一戰,秦國白起,坑殺四十萬趙軍,楚漢爭霸,巨鹿之戰,項羽坑殺二十萬降兵,唐代名將薛仁貴,殺鐵勒人降兵十三萬,北魏道武帝拓跋珪活埋五萬燕兵,還有明朝的常遇春.....。”
易知足一直是用英語說的,懿律、義律聽的心裡都是一緊,數十萬,數十萬大規模的殺俘殺降,這在歐洲歷史上可真是罕見,易知足這話是什麽意思?他們若敢在廣東亂來,對方不介意大規模殺俘?
伍長青心裡暗笑,卻是很配合的道:“常遇春有屠城嗜好,殺俘殺降,乃家常便飯,我記的清楚的是,他活埋了程友瓊四千俘虜,其實不止是歷史上的名將殺俘,各朝各代開國君王,大多都有殺俘殺降的經歷,否則,咱們也不會形成殺俘的傳統。”
這是一個實實在在的野蠻國家,殺俘是家常便飯,歷史上有名的將軍和國王都是殺俘殺降之人,懿律有些不敢想象,若是刺激易知足殺了四千戰俘,事情傳回倫敦,他怕是得上軍事法庭。
對方這是在跟他們比狠!義律眼珠一轉,笑道:“易先生說笑不是,元奇銀行分號遍布廣東一省,旗下還有眾多工廠,怎會不顧及元奇的聲譽而殺俘?”
易知足道:“殺的是英吉利戰俘,又不是大清的戰俘,怎會有損聲譽?”
義律爭鋒相對的道:“若是因為元奇殺俘而導致咱們報復,攻城屠城,元奇聲譽是否也不會受影響?”
易知足冷聲道:“你們可以試試,只要你們敢攻城屠城,元奇就敢在廣州公開殺俘,斬首!”
略微沉吟,懿律開口道:“現在是文明時代,發動戰爭不是以殺戮為目的,而是為了國家利益的需要,這樣如何,咱們保證不殺平民,不殺戰俘,易先生將那四千戰俘交還給咱們,如何?”
“如果我沒記錯——。”易知足故意拖廠聲調道:“交換戰俘,應該是戰爭結束之後的事情吧, 哪有戰爭尚未結束就交換戰俘的道理?”
懿律當然知道這時要求交換戰俘不合規矩,但他卻等不及,他很清楚,他這個侵華艦隊總司令做不長了,援兵抵達之日,就是他解職之時,他希望能夠挽回一些聲譽,體面的卸任,希望能夠在與清國談判之前,索回戰俘,以免在談判中處於被動局面,如此,他才能爭取到一個較好的談判結果。
對方很明顯是窺破了他的意圖,是以才敢如此強硬,默然半晌,他才沉聲道:“咱們能不能以和平的方式結束這場戰爭?”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前提是送還所有戰俘?”
點了點頭,懿律才道:“我保證,從現在起到談判結束,不主動挑起戰端。”
易知足聽的一笑,“談判未達到預定目標,不仍然要開戰,此時送還戰俘,豈非是增強你們兵力?”
見的易知足不知進退,義律沉聲道:“易先生莫非是在逼迫我們攻擊廣東沿海港口城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