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債論》若在邸報上刊發,無異於直接表明了朝廷的態度,日後再想反對,可就千難萬難,眼見的戶部眾人齊聲附和,穆彰阿心裡不由的有些著急,發行國債與元奇銀行息息相關,一旦朝廷決意發行國債,則必然會縱容元奇銀行壯大,而他是堅決反對元奇壟斷一省之錢業。 雖然心裡急,但穆彰阿卻不願意率先開口反對,道光的態度已經很明朗,是傾向於發行國債的,身為首席軍機大臣,他不得不謹慎。
“皇上。”工部尚書敬征開口道:“國債年息一錢,雖是低息,但國債數額巨大,動輒數百萬,一年利息亦是數十萬,微臣竊以為,發行國債易,償還國債難,一旦發行國債,便如飲鴆止渴,欲罷不能,長此以往,恐朝廷為地方錢莊所挾,微臣懇祈皇上慎思。”
敬征,愛新覺羅.敬征,恭親王永錫第五子,歷任工部侍郎,戶部侍郎、左都禦史、兵部尚書、工部尚書,頗受道光器重,他這一開口,穆彰阿不由的暗松了一口氣,果然,吏部尚書奕經接著就道:“發行國債雖可解一時之急,卻陷朝廷於長期窘迫之境,微臣乞望皇上三思。”,
見兩個宗室反對,軍機大臣潘世恩連忙躬身道:“微臣不敢苟同。《國債論》說的很清楚,朝廷發行國債,並非是地方錢莊認購,而是地方士紳商賈百姓購買國債,不存在朝廷為地方錢莊要挾的可能。
至於發行國債,如飲鴆止渴,陷朝廷於長期窘迫之境,更是荒謬,國債乃是低息,期限亦長,或三年或五年,這期間朝廷可從容籌劃,或開源或節流,以彌補國債利息,再則,朝廷發行國債,必經戶部詳細核算,發行數額,期限長短,如何償還,皆有計劃,何來飲鴆止渴,長期窘迫之說?
主辱臣死,主憂臣辱,國庫空虛,國用不足,皇上憂思難寐,諸位不思為君分憂,不思開源節流,這也阻止,那也阻止,是何道理?難不成諸位還另有良策以解君憂?
興建鐵路,確有弊端,但明顯是利大於弊,一條鐵路,可為朝廷增加多少歲入?諸位可曾想過?發行國債,不僅可用於災荒戰事救急,太平年月,亦可通過發行國債投入建設以增歲入,諸位又可曾想到?”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就地跪下,叩首道:“興建鐵路,發行國債,乃是真正開源,微臣伏乞皇上恩準。”
潘世恩是三朝老臣,乾隆五十八年狀元,歷任《四庫全書》總裁、文穎館總裁、翰林院掌院學士、武英殿總裁、國史館總裁,禮部尚書,工部尚書、吏部尚書,擢升為軍機大臣又管理戶部事務,在朝中德高望重,門生故吏遍天下。
他這番話說的極不客氣,卻也堵的眾人不敢開口,國庫空虛,財政拮據,滿朝文武誰也拿不出行之有效的辦法來,略微遲疑,王鼎也跟著跪下,還未開口,道光就開口道:“都平身。”
待的兩人起身,他長歎了一聲,道:“朕恪於祖訓,永不加賦,但歲入有定,國用卻是逐年累增,這些年廣開捐納以敷國用,要說飲鴆止渴,廣開捐納才是飲鴆止渴,朝廷如今急需開源,也到了非開源不可的地步。”
說到這裡,他掃了眾人一眼,道:“都跪安罷,潘世恩、王鼎留下。”
待的一眾大臣跪安退出,道光才看向二人,道:“易知足此人,你們可了解?”
潘世恩躬身道:“回皇上,易知足乃十三行孚泰行行商易允昌之三子,年方十八,素好雜學,尤喜西學,
擅長經濟,精通夷語,元奇銀行乃是十三行子弟合資開辦,開業不過一月,便借助廣州茶葉崩盤,逼迫廣州銀行會館解散,一統廣州錢業。” 對於易知足的詳細情況,鄧廷楨在奏折中有詳細的敘述,道光自然清楚,當即順著話頭道:“年方十八,就能有如此見識,實屬不易……,火車鐵路,朕有諸多不解之處,發行國債,亦無例可循……。”
略微沉吟,他才緩聲道:“朕有意招他入京,你二人以為如何?”
王鼎曾經給鄧廷楨去信,表露出招攬之意,卻被易知足拒絕了,見潘世恩沒開口,他躬身道:“微臣竊以為不可,易知足年少,朝中反對興建鐵路、發行國債者眾,招其來京,恐生事端,再則,易知足是元奇銀行大掌櫃,招其進京,恐不利於元奇。
元奇一統地方錢業,低息放貸,大力扶持地方農業商業手工業的發展,能有效避免農民破產,利於緩解土地集中, 也利於朝廷管理地方錢業,便於商稅征收,又能承接國債發行,有著諸多益處。
但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元奇有何弊端如今尚未顯露出來,微臣竊以為,不妨將元奇做一試點,既無須著意扶持,亦無須刻意打壓,暫且觀察兩年。
若是元奇於朝廷確是利大於弊,則可鼓勵各省仿效元奇,由一實力雄厚之錢莊壟斷一省之錢業,如此,朝廷亦可輕松掌控地方錢業,國債發行規模亦可大幅提升。
至於要詳細的了解火車鐵路,國債發行等情況,可著鄧廷楨細細回奏,亦可遣人前去廣州與易知足詳談。”
道光聽完,仰著臉思忖了片刻,才道:“治大國若烹小鮮,操之過急,往往事與願違,暫且觀望一兩年,亦無不可,不過元奇一統地方錢業,低息放貸,朝中大員反對者眾,若是不聞不問,元奇必遭打壓。”
“皇上聖明。”潘世恩躬身道:“元奇銀行低息放貸,豎敵無數,卻又關系到發行國債和興建鐵路的成敗,即便是要觀望,亦須稍加照應,以彰顯朝廷恩德,微臣竊以為,應在邸報刊載《國債論》,應著十三行引進火車鐵路,以詳細考察,對於元奇大掌櫃易知足,應賞以虛銜,以示朝廷恩典。”
略微沉吟,道光才開口道:“既是暫且觀望,《國債論》就不宜在邸報上刊載,賞以易知足虛銜,就足以表明朕的態度,既是出自朕的恩賞,品秩也不能低了,賞其四品頂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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