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欲取之,必先與之。”王朝揖說著衝易知足拱了拱手,心悅誠服的道:“易大掌櫃胸襟寬廣,氣魄宏偉,思慮深遠,非是我輩所能及,輸在易大掌櫃手上,咱們輸的著實不冤。” “少給我戴高帽子。”易知足含笑道:“看出這模式的好處,就詳細說說。”
“分廠合資的方式,從短期來看,咱們確實很吃虧。”王朝揖朗聲道:“但如此優厚的條件,必然會吸引各地絲商爭先恐後的搶著要求加入咱們絲業股份公司,利速擴張,再則,易大掌櫃既然以三年為期,想來,機器設備的投入,在三年之後就能完全回本。
也就是說,三年之後,咱們總廠就能穩穩的賺取廣東一省繅絲業的一半利潤,而且是坐享其成,各地的分廠絲商亦跟著分享厚利,從長遠來看,這確實是雙贏,總廠分廠都受益匪淺。”
“咱們可不是坐享其成。”易知足糾正道:“總廠要負責機器設備的日常維修養護,更新改良,升級換代,還要致力於蠶種和桑樹的改良以及絲織技術的改良,要不間斷的提升生絲的質量和產量,唯有如此,咱們才能鞏固壟斷的地位。
開辦機器繅絲廠是辦實業,與投機不同,不是一錘子買賣,凡是要從長遠發展考慮,咱們的目的也不只是壟斷廣東一省,而是整個大清的繅絲業。
讓各地絲商與咱們利益均沾,他們才會死心塌地的跟著咱們,才會盡心盡力的經營分廠,絲業股份公司才能得以迅速擴張,你們試想一下,這種模式一旦傳揚開去,福建、江浙之地的絲商會是什麽反應?整個大清繅絲業一半的利潤,會是多少?你們還不知足?”
“豈敢不知足?”何淑泰微微欠身道:“在下目光短淺,讓易大掌櫃見笑了。”
王朝揖卻是關心的道:“總廠的股份如何算?咱們要出多少本金?”
“總廠的股份按四三三的比例。”易知足道:“元奇佔四,十三行和順德絲商各佔三,具體需要多少本金,明年機器設備運來了再具體合算分攤。”
對於這個比例,兩人也不敢有什麽意見,十三行不用說了,壟斷機器設備要指靠十三行,元奇的作用就更大了,不論總廠分廠的投建都離不開元奇的銀子,沒有元奇,根本不可能完成如此大的計劃,十幾家絲商分三成股份,少是少了點,但總廠的利潤應是極為可觀的。
見兩人沒吭聲,易知足稍稍沉吟,開口道:“機器繅絲廠的效率高,一年下來需要的蠶繭數量要比正常年份多的多,你們從現在開始,就的預作準備,一是開設繭市,收集附近縣鎮的零散的蠶繭,二是敦促百姓擴大桑樹種植,擴大養蠶規模,資金方面,元奇可以低息放貸。
再一個,今年的生絲不能崩盤,否則會打擊百姓種桑養蠶的積極性,這次我趕來順德坐鎮,就是來維護順德生絲價格的,這方面,兩位經驗豐富,還望多多指點。”
這個要求,何淑泰、王朝揖自然不敢推諉,連忙沒口子的應承下來,積極的幫著出謀劃策,兩人當然也不希望銀子被外地外省的絲商賺走,如今他們也算是與元奇緊密的聯系在了一起,自然是盼著元奇好,哪敢不盡力?
解修元一直沒吭聲,靜靜的聽著,默默的揣摩著,看著兩人盡心盡力的幫著策劃出主意,他對易知足佩服的無以複加,開辦機器繅絲廠,這顯然不是臨時起意的,如此龐大的計劃,而且是涉及到元奇的擴張,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也就是說,
順德絲商從進入茶市開始,就已經落入了易知足的算計之中,將他們的資金套在茶市,然後不遺余力的打壓,讓一眾絲商處於傾家蕩產的邊緣,逼迫他們不得不依附元奇,大力配合開辦機器繅絲廠,順帶還從順德生絲市場賺一把,尤為難得的是,還讓一眾順德絲商心甘情願的幫他賺錢。 更令他感概的是,元奇究竟會發展到什麽地步?絲業股份公司的四成股份,一旦發展起來,一年的利潤至少都會是數百萬,得提醒一下,元奇佔股的事情不宜公開,否則,朝廷不忌憚都不行!
三日後,何淑泰、王朝揖等一眾順德絲商投機廣州茶市,巨額資金被套,且短期之內無法解套的消息才在順德縣城的幾個茶館傳揚開來,解修元放出的消息,除了資金數額稍有誇大之外,其他全部都是事實,說的有鼻子有眼,敘述的極為詳細,連一眾絲商名字都一個不漏,一散播開來,立時就引起了轟動。
順德地狹人稠,人口眾多, 八成商賈百姓都從事絲織業,在生絲大量上市之際,順德絲商高達千萬兩白銀陷在茶市,這意味著什麽?用腳趾頭想都能明白,消息一傳開,整個縣城都人心惶惶,剛剛因為元奇大量收購而緩緩回升的絲價又迅速回落。
被易知足攪的人心惶惶的不止是順德縣,遠在四千裡之外的京師,也被易知足的兩篇文章——《鐵路興國十八條》、《國債論》攪的不得安寧。
紫禁城、養心殿,西暖閣。
當今天子——愛新覺羅·旻寧,五十五歲,有些清瘦,胡須已有些花白的道光放下手頭的奏折,以手輕叩了叩額頭,起身舒展了一下手腳,隨後背著雙手在房間裡緩步的踱著,在他的桌頭上,分別放著兩廣總督鄧廷楨的三份奏折,都是與易知足有關系的。
元奇銀行,興建鐵路,發行國債,這三件事情,他都有些拿捏不定,尤其是後兩件事,超出了他的見識和認知,但這三件事對他又有著莫大的吸引力。
他並不缺乏改革的雄心和勇氣,自禦極登基以來,他整頓吏治,整厘鹽政,改漕運為海運,解除礦禁,都頗見成效,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朝廷的財政困難,也深受士紳官員好評,不過,對於他不了解的事物,即便是清楚利大於弊,他還是不敢輕易決斷。
“皇上。”一個太監在門口躬身道:“一眾大臣都到了。”
道光踱到案幾邊,取了那份《國債論》,這才緩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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