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有可能會反對與美俄締結同盟,這一點易知足早已料到,畢竟朝廷目前與英法正打的火熱,兩京鐵路的修建以及天津的開埠促進了朝廷與英法的良好關系,朝廷也正在英法的扶持下興辦軍工,與美俄締結同盟是肯定會影響與英法的關系。m.。
略微沉吟,他才頜首道:“肅相說的不錯,即便是與俄國簽訂互不侵犯條約,也不能就此高枕無憂,國家的安全不是建立在條約上的,而是建立在自身的軍事實力上的。
不過,與俄國簽訂互不侵犯條約,目的並不是為了確保西北無憂,而是為了更好的向西北擴張,咱們防著俄國,同樣的俄國也在防著咱們,簽訂了互不侵犯條約,兩國才有基礎聯手吞並中亞和西亞。”
聽的這話,肅順和杜翰兩人對視了一眼,臉上艘是難以掩飾的震驚,元奇在西北還要繼續擴張?而且是打算與俄國聯手擴張?元奇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半晌,肅順才喃喃著開口道:“西北亦是苦寒之地,國城兄何以如此執著擴張西北?”
“苦寒之地?”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這話是問對了,雨亭兄應該自問一下,為何我對苦寒之地如此有興趣?又是不惜巨資購買,又是不惜代價的征伐,元奇經略西北,投資之大,超乎想象,又是為什麽?”
別人不了解易知足,肅順自問是頗為了解的,不過他也一直納悶,易知足可謂是無利不起早的性子,但卻先買阿拉斯加,再買西伯利亞,西北擴張,也明顯是得不償失之舉。
眼見的是機會,他連忙道:“購買阿拉斯加,國城兄說是作為擴張美洲的跳板,購買西伯利亞,是為了徹底杜絕來自北方的入侵,莫非其中還另有玄機不成?”
“也沒有什麽玄機。”易知足含笑道:“身為商人,我喜歡以辯證的眼光看待事物,俗話說凡事有利必有弊,有弊則必有利。
在我看來,土地也是如此,世人眼中的苦寒之地,不定就蘊藏著豐富的礦藏資源,阿拉斯加如此,西伯利亞如此,西北同樣如此,如此廣袤的土地,豈能沒有礦藏?
我早就說過,我們身處在一個三千年未有的大變局中,政治軍事經濟文化都處於巨大的變化之中,最根本的變化則是生產力的變化——工業的發展極大的提高了生產力,也促使農耕時代或者說植物時代向礦物時代轉化。
隨著世界各國競相發展工業,礦藏資源將不可避免的成為各國競相爭奪的目標,比如鐵礦,煤礦等都是發展工業必不可少的,到的後期必然會成為爭奪的目標。
領土越遼闊,蘊藏的礦藏資源就越豐富,什麽是一本萬利的生意?購買領土!尤其是以極為低廉的價格購買大片領土!其次就是武力征伐,疆域越是遼闊,擁有的各種資源就越多,待的發展到資源為王的時代,才無須為資源發愁!”
說到這裡,他自負的一笑,“元奇何曾做過虧本的買賣?也就朝廷能讓元奇心甘情願的虧本。”
元奇何曾做過虧本的買賣?這話自負到極點,肅順卻是不得不讚同,元奇確實就沒做過虧本的買賣,就算是所謂的跟朝廷的虧本買賣,也得虧是道光、鹹豐死的早,否則只怕連腸子都會悔青。
雖然易知足沒有明白說,但是,肅順敢肯定,元奇買下的阿拉斯加、西伯利亞以及欲在西北擴張的地方應該都蘊藏著豐富的礦藏資源,只是他不會明白,這家夥究竟是怎麽知道的?掐指一算?
杜翰卻是聽的目瞪口呆,還有如此做生意的?這也考慮的太長遠了,竟然考慮到百年之後!況且如此高昂的價格購買西伯利亞,
怎麽也跟低廉的價格沾不上邊,聯想到俄國運銀船隊出事的事情,他心裡一個激靈,難道這筆領土交易背後有著不為人知的貓膩?易知足接著點了支煙,這才緩聲道:“朝廷與英法的關系,我很清楚,與美俄結盟,英法最多是不滿,不至於放棄與朝廷的合作。你們或許不清楚,美利堅這場內戰就是的一個陰謀!
歐洲各國為分裂美利堅,削弱美利堅,將南方聯盟便成歐洲的原料生產地而實施的一個長期的陰謀!是歐洲各國金融勢力和政治勢力聯手實施的一個陰謀!
對於咱們大清,英法等國也是想如法炮製,通過扶持朝廷以形成南北對抗,甚至如美利堅一般,爆發大規模的南北戰爭,如此一來,英法各國就能從大清攫取最大的利益。
朝廷應該要清醒一點,歐洲有句諺語,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英法如此積極的扶持朝廷,背後隱藏著什麽意圖?國與國之間,有的只是利益,也只有利益!”
美利堅內戰是歐洲各國長期實施的一個陰謀?肅順、杜翰都是一臉的難以置信,實在是這個說法太讓人震驚了,對於美利堅這場內戰,元奇的報紙一直是追蹤報道,而且不僅隻局限於報道南北之間的戰況。
而是從多個角度,全方位的進行報道,南北雙方的外交,歐洲各國的反應,出兵墨西哥的原因,暗地裡的軍火貿易,南北雙方的募集資金情況,重大舉措,戰時的金融經濟,普通百姓的生活等等都有涉獵。
大清朝野上下對於遠在萬裡之外的那場內戰的情況甚至是比以前發生在國內的戰爭情況了解的還要全面和詳盡,肅順、杜翰自然也是極為關注,也正是因為了解,所以才難以置信。
沉吟了下,杜翰才開口道:“根據報紙上的文章分析,美利堅內戰是因為南北兩種不同的經濟制度和社會制度的矛盾所導致的.......。”
“那是明面上的原因。”易知足道:“歐洲金融勢力對美利堅滲透的很深,影響也是巨大,不論是南方還是北方,都是如此。其實歐洲各國政要都心知肚明,倫敦、巴黎、法蘭克福的金融家們才是美利堅內戰的幕後黑手,你們若是多關注國際金融就會明白這一點。”
頓了頓,他接著道:“如果說戰爭是政治鬥爭的延續,那麽政治利益衝突的背後就是經濟利益的較量,而經濟的較量實質上就是金融的角力!
目前歐洲強國對於咱們大清武力入侵的可能很小,金融侵略和經濟侵略的可能則十分大,朝廷必須嚴加提防英法的金融滲透和經濟控制.......。”
英法的金融滲透和經濟控制還能及得上元奇?肅順心裡頗不以為然,不過,對方這畢竟是善意的提醒,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易知足也察覺話題扯遠了,當即又將話題拉了回來,“朝廷在處理外交方面應該立足國家和民族的長遠利益,而不是只看眼前,長遠來說,與美俄締結同盟,更利於大清鞏固亞洲霸主的地位,利於大清在中亞和西亞的擴張,在北美洲的擴張,也利於提高大清在國際上的地位。”
肅順微微點了點頭,他心裡很清楚,這件事情既然關系到元奇西北的擴張,易知足就絕對不會讓步,若是不同意,就不可能得到元奇的鼎力支持,“國城兄說的是,必須立足於長遠的利益,不過,朝廷外交事務一直都是恭王把持.......。”
“恭王那裡,我自然會著人去溝通。”易知足道:“至於皇太后那裡,還的肅相和恭王仔細的剖析國際形勢以及結盟的有利之處,稍後,我會給肅相一份詳盡的國際形勢分析報告。”
肅順沒想到這次前來上海會碰上這麽件事,盡管心裡不願意卻也不得不捏著鼻子應承下來,好在易知足的態度甚是親和,商談之後又特意設宴宴請兩人,這種情況著實不多見,因為易知足平素是極少宴客,一眾王爺前來上海也是極少能獲得這個待遇。
酒宴之後,肅順提及杜翰是頭次來上海,想領略一番上海的繁華,易知足一聽就明白,這是找機會與自己私下密談,當即就安排人領著杜翰去欣賞上海的夜景。
許是喝了些酒的緣故,一俟杜翰離開,肅順就大著膽子道:“國城兄乃經天緯地之才,朝野上下無人能及,朝廷一旦推行立憲,攝政之相位,唯有國城兄最為適合。”
這試探的也忒直白了,易知足隨意的道:“我性子懶散,你又不是不知道,若貪圖權位,早就稱王自立或者是兵發京師了,作為元奇大掌櫃,我不得不替元奇進行長遠的打算,作為大清鎮南王,我也不得不替大清做長遠考慮。
大清若能真正實行憲政,富國強兵,余願已足,至於攝政,我這性子是真不適合,這個鎮南王,我已是勉為其難,可不想再去做什麽攝政之相。
再則,凡事皆有個過渡期,若想朝局平穩過渡,推行憲政之初,攝政之相位還須朝中德高望重之人擔任,否則容易生亂。”
這話合情合理,也合乎易知足的行事風格,肅順不由的暗松了口氣,他最擔心的就是一旦立憲,易知足攝政,他可以與恭王奕訢一爭高下,但與易知足爭卻是沒有一點把握,不過,他卻是笑道:“要論德高望重,朝野上下還有誰能及得上國城兄?”
易知足給他續了半杯茶,這才道:“雨亭兄和恭王,不論誰攝政都比我更適合,更利於順利推行憲政,更利於朝局的穩定。”
聽的這話,肅順是徹底放下心來,英吉利憲政,有皇室不得入閣這一規定,這是他對付奕訢最大的依仗,而他不算皇室,只是宗室遠支,就身份而言比奕訢有利多了,不過,這話他沒挑明,也不想挑明。
呷了幾口茶,易知足才緩聲道:“雨亭兄出身南洋海軍,易於為元奇接受,這是優勢,但劣勢在於沒有拿得出手的政績,這幾年朝廷推行新政,風頭幾乎都被恭王搶了,這幾年預備立憲,雨亭兄又是首席軍機,須的做幾樁令天下矚目的政績,如此才能眾望所歸。”
聽的這話,肅順就知道自己這次來上海是真的來對了,這幾年變法革新,確實是恭王出盡了風頭,畢竟恭王總領督辦政務處,其職責就是推行新政,他身子往前微微傾了傾, “國城兄必有良策教我。”
易知足一笑,“何須我教,俄國不是在廢除農奴製?美利堅也發布了,。”
肅順眉頭不由的一皺,俄國的農奴美利堅的黑奴與大清有什麽關系?大清可沒有奴隸,而且原有的賤籍也早在雍正年間就已經廢除,朝廷推行新政,又全面禁止人口買賣,一轉念,他就明白過來,易知足指的是土地改革!
他不由的大為猶豫,土地改革歷來就是個禁忌,就是奕訢也不敢觸碰,因為土地改革必然會得罪天下士紳,這無異於是自尋死路!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覺的易知足不可能會如此害他,當即便試探著道:“大清的國情與俄國和美利堅皆不相同,而且土地涉及到士紳的利益,稍有不慎,則必然粉身碎骨,國城兄可是有良策?”
“風險越大,收益越大嘛。”易知足語氣輕松的道:“土地改革風險極大,一旦成功,收獲也是無與倫比,這幾年朝廷推行新政,真正惠及萬民的舉措卻是一件也沒有。”
頓了頓,他接著道:“先減租,強行減租,制定減租條例,規定佃農應繳之耕地地租數額,逐省推行。”
減租?肅順遲疑著道:“地方士紳怕是輕易不會同意。”
“所以才讓逐省推行嘛。”易知足道:“朝廷這些年增加了多大的疆域?移民南洋、東南亞、西北、東北的數目也不是小數目了罷,不同意減租,朝廷出錢組織移民,地多人少,人力必貴,比減租的威脅更大,只要朝廷制定出合理的減租比例,讓士紳地主和佃農都能滿意,就必然能夠順利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