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西暖閣。
道光掃了一眼跪在下面的載銓、穆章阿、潘世恩、王鼎、祁寯藻、卓秉恬、賽尚阿、何汝霖、杜受田等幾位他平日裡頗為倚重的大臣,語氣溫和的道:“都平身,賜坐。”說著,他拿起一份折子,道:“這是易知足關於元奇發行紙鈔的折子,卓秉恬,你來念念。”
易知足的這份折子是在拜訪了載銓、潘世恩、王鼎、卓秉恬幾人之後才寫的,折子寫的很詳細,不僅詳細的介紹了英美兩國發行紙鈔的情況,而且對於元奇發行紙鈔所帶來的諸多好處也述說的十分詳盡。
折子很長,足足盞茶功夫,卓秉恬才念完,整個暖閣裡一片安靜,對此事心裡有數的載銓、潘世恩幾人因為這事牽扯太大,而且有損京師一眾王公大臣們的利益,誰也不願輕易開口。
而穆章阿、祁寯藻等初次聽聞的,心裡除了震驚還是震驚,易知足居然策劃著元奇發行紙鈔,而且,道光還就此事召集一眾重臣商議,這明顯是動心了!
見的眾人不吭聲,道光也不催促,他很清楚,這事太大,而且一眾臣子也沒人了解西洋的貨幣發行情況,因此一個個不敢貿然開口。
而他本身對此事確實是很有些心動,不得不說,元奇發行紙鈔,確實是能極大的緩解朝廷的財政危機,而且發行紙鈔的數額是根據朝廷的無期國債和元奇本身的資金總額來核定,並且由朝廷和元奇共同監督,足以保證紙鈔不會貶值,對朝廷來說,此舉有著莫大的好處!
等候了半晌,見仍然無人開口,道光呷了口茶,緩聲道:“如今朝廷的財政狀況,諸位應該都清楚,與英戰爭,銀庫虧空,黃河連年決堤,朝廷已是嚴重的入不敷出,另則,朝廷籌建海軍,亦需要大額的白銀。
再則,還有鐵路修建,前往廣州的欽差以及廣州官員對於佛廣鐵路的都有著極為詳盡的稟報,而且鐵路還不受惡劣氣候影響,即便是大雪冰封,亦能正常營運,朕預感到鐵路今後將會是最為重要的交通運輸方式。
鑒於鐵路的重要性,大清的鐵路修建不能一謂的由私人籌建,一些重要乾線還是要掌控在朝廷手中,這都需要巨額的銀兩。
除此之外,還有賑災,朕禦位以來,災害頻頻,近幾年來更是連年不斷,朕預感今後數年,災害可能有增無減,如此頻繁的賑災,以如今的財政狀況,如何負擔得起?”
道光的意思很清楚,朝廷如今和以後都額外需要巨額的白銀,而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授權元奇發行紙鈔,見沒人吭聲,王鼎率先開口道:“授權元奇發行紙鈔,可謂是利國利民,只要能夠保證紙鈔不貶值,微臣極力讚成。”
見他開口支持,穆章阿連忙開口道:“一旦元奇所發行的紙鈔廣為流通,元奇將處於十分超然的地位進而掌控整個大清的錢業,將無人能夠製衡。”
聽的這話,眾人盡皆默然,元奇若是擁有紙鈔發行之權,元奇紙鈔廣為流通,元奇要壟斷大清錢業,可說是不費吹灰之力,真到那個時候,即便是道光,想要動元奇,都的好好掂量掂量,一旦元奇出事,整個大清的錢業都會崩潰。
這個問題,道光不是沒有考慮過,元奇再大,畢竟是由人來管理,易知足在元奇的地位估計無人能夠撼動,而且元奇也離不開他,只要掌控了易知足,也就等於是掌控了元奇,沒什麽好擔心的。
潘世恩緩緩開口道:“既然是朝廷和元奇共同監管紙鈔的發行,朝廷也必然委派官員監管紙鈔發行情況,即便元奇地位超然,壟斷大清錢業,想要為禍,卻也不能。”
杜受田卻道:“微臣竊以為,僅是監管紙鈔的發行數量還不夠,應該監管元奇發行之紙鈔的等額現銀,如此,就不慮元奇形成尾大不掉之勢。”
這個提議倒是不錯,道光心裡暗忖,若是朝廷能夠監管元奇與發行紙鈔等額的現銀,那就真是半點也無須操心,盡可由著元奇去折騰,不過,這想法好是好,怕是行不通,畢竟元奇發行的紙鈔是隨時可以兌現的,掌控了元奇的現銀,元奇還如何去兌現?
卓秉恬慢悠悠的道:“監管紙鈔發行數量,倒是可行,只須監管元奇的印鈔廠子,監管元奇的現銀,且不說元奇不會同意,就算元奇同意,朝廷又要如何監管?元奇的分行遍布數省,現銀進出又頻繁,而且紙鈔和現銀兌換的也必然頻繁,根本無法監管。”
“元奇股東眾多,名下還有眾多廠礦,本金之雄厚,超乎想象,且朝廷發行的無期國債亦非小數額。”杜受田辯駁道:“可以肯定,元奇若是發行紙鈔,必然高達七八千萬甚至是上億兩白銀,如此巨額的紙鈔,隨時能夠威脅大清的錢業,如果不能監管現銀,就不能允許元奇發行紙鈔。”
“監管現銀根本就是不可能之事!”卓秉恬沉聲道:“如此大數額,如此大范圍,而且進出兌換頻繁,別說朝廷,就連元奇,亦難以有效監管,所查無非是帳目而已。”
杜受田是四皇子奕詝的老師,卓秉恬是六皇子奕訢的老師,兩人隱隱有些針鋒相對的意思,道光皺了皺眉,看向載銓,道:“載銓,你對此事是何看法?”
元奇發行紙鈔,對於京師一眾王公大臣們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而載銓又想拉攏易知足,他既不想明確反對,也不願意明確支持,早就打算做個悶葫蘆,卻不料道光居然點到他頭上來,不由的心裡暗暗叫苦。
略微沉吟,他才開口道:“凡事有利必有弊,元奇發行紙鈔,必然也是利弊相生,其利在於為朝廷提供大額的無期國債,其弊在於壟斷大清錢業的元奇地位超然,不過,以微臣之微見,元奇似乎並無壟斷整個大清錢業的意圖。”
略微一頓,他接著道:“易知足抬籍入旗,又聯姻宗室,且本身就是一等子爵,南洋提督,屢屢為君分憂,為國抒難,對外交涉亦處處維護大清之尊嚴,為臣為商,皆無可非議。”
他這話的意思很明白,易知足無可非議,沒必要老是質疑元奇為患為禍,話才落音,穆章阿便接過話頭道:“針對的是元奇!易知足未必會長期做元奇大掌櫃。
元奇名下有銀行、學校、工廠、礦場、公司等等,名下職員保守估計也應該有二十萬之眾,若是授予元奇發行紙鈔,元奇的地位必然更為超然,地方官員根本不敢過問元奇之事,久而久之,必然為患地方,為禍大清。”
杜受田亦跟著道:“不論元奇是否有壟斷大清錢業的意圖,一旦元奇紙鈔大量流通,誰能與其競爭?即便無壟斷之名,也有壟斷之實!”
一直沒開口的祁寯藻也緩聲道:“紙鈔發行,乾系甚大,大明寶鈔發行之初,亦是規矩森嚴,流通無阻,最終卻落得的如同廢紙,既有前車之鑒,不可不慎,微臣竊以為,須的反覆考慮,不必急於一時。”
賽尚阿、何汝霖兩人亦跟著開口附和,皆讚同從長計議。
見這情形,潘世恩、王鼎、卓秉恬皆未吭聲,發行紙鈔著實不是小事,三人雖然經易知足一番解說,傾向於支持元奇發行紙鈔,但出於對發行紙鈔了解的不夠透徹,態度都不甚堅定。
“今日暫且議到這裡,跪安罷。”道光也沒什麽興致再聽下去,看的出來,一眾人,支持的態度不堅決,反對的倒是極為堅決,這事情估摸著還真的從長計議。
待的眾人退下,道光起身在暖閣裡來回的踱步,琢磨著眾人方才的爭議,穆章阿的擔憂有些杞人憂天,元奇本身是極為龐大,名下的銀號、工廠、礦場、公司、學校之類的是多,但它們不是一個整體,元奇銀行地位超然,不等於元奇名下的所有工廠礦場之類的地位都超然,著地方官員嚴加監管督查,應該問題不大。
倒是杜受田所說的有幾分道理,數千萬甚至上億兩白銀的紙鈔流通開來,若是不能對元奇的現銀實行有效的監管,這就等於是在朝廷頭上懸一把利劍,不過,話又說回來,元奇名下如此眾多的產業,都可謂是把柄,元奇絕對不敢恣意妄為,朝廷隨時可以查封元奇的銀號錢莊以及元奇名下的所有產業。
互相製約,對,就是互相製約,朝廷和元奇都有製約對方的手段,這事似乎沒有什麽好擔憂的,不過,如此一來,倒是應了穆章阿的話,元奇日後難以製衡,投鼠忌器,因為動元奇就會影響大清的錢業。
想到這裡,他不由的長歎了一聲,好處是明擺著的,弊端亦十分明顯,規模如此龐大的元奇若是難以製衡,對朝廷來說,確實是一塊心病!
顯佑宮,易府。
兩輛馬車在大門外停了下來,一般正大門外是不允許停靠馬車的,還不等門衛上前,衣著光鮮的易知足就從馬車裡鑽了出來,見的是自家爵爺,兩個門衛連忙迎上前見禮,臨時充任總管的親衛唐有亮也匆忙迎了出來。
後一輛馬車裡這時也鑽出幾個丫鬟,有些好奇的打量著眼前的易府,待的唐有亮上前見禮,易知足隨意的吩咐道:“這是榮貝勒府送來幫忙的幾個丫鬟,你為她們安排下。”說著便快步進了大門。
今日他去榮貝勒府登門拜訪,才知道他未來的嶽母——載通的母親居然還是一位響譽京師的女詞人,而且名頭不小,京師旗人盛讚‘男中成容若,女中太清春。’這成容若就是大名鼎鼎的納蘭性德。
顧太清年紀並不算老,不過才四十多歲,溫婉賢淑,氣度雍容,對於易知足十分親和,聞知易府尚且在物色丫鬟,徑直就送了幾個丫鬟,襲了貝子爵位的大舅哥載均對他更是熱情。
這一趟容貝勒府之行,對他來說,印象極好,遺憾的是沒能見著載通,那丫頭應該是害羞,不敢出來見他。
回到正院,稍稍洗漱了下,易知足正打算去書房,卻見唐有亮快步趕過來,滿臉的笑容,不由的道:“什麽好事,看把你高興的。”
唐有亮本身是易知足的親衛,跟隨在他身邊也有幾年了,聽的這話,他當即輕聲稟報道:“大喜事!”頓了頓,他才接著道:“海澱那邊來人,說是姨奶奶這幾日感覺身子有些不適,請了個大夫把脈,說是喜脈!”
喜脈?易知足一楞,懷上了!他身邊女人不少,平素裡也不節欲,沒想到第一個懷上的居然會是白芷!他連忙追問道:“可確證了?”
唐有亮連連點頭道:“隨後又請了個大夫,確是喜脈無疑。”說著,他滿臉笑容的道:“恭喜爵爺。”
是該恭喜!易知足一時間不由的心花怒放, 吩咐道:“所有的親衛,賞銀十兩,丫鬟,賞四兩!府裡有一個算一個,不論先到後到,都一樣!”
“謝爵爺賞。”唐有亮笑道:“不過,爵爺還沒成親,就先納妾生子,傳出去有礙爵爺聲譽,這裡可不是廣州上海。”
“賞!”易知足毫不在意的道:“不說緣由便是,另外,海澱園子裡的一並打賞。”
待的唐有亮離開,易知足依然難以遏製心頭的興奮,這麽些年,一直沒有所出,他都開始有點懷疑身體有問題了,不想白芷卻給了他一個驚喜,仔細想想,這白芷的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他在定海曠了幾個月,回到廣州,白雪兩丫頭卻來月事,無法承歡,若是得知真相,那兩丫頭定會懊惱不已。
得抽個機會去海澱看看,易知足心裡暗忖,上次蘇夢蝶那個孩子沒保住,這個可不能有什麽閃失,白芷年紀已經不小,還的請個大夫好好給她調養下,另外,順帶是不是也給自己看看,若是要節欲才能繁衍子嗣,可是有些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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