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豐二年,春,二月。械更新最快
江南已是草長鶯飛一派早春景色,京師卻依然被瑞雪殘冰包裹著,不過,隨著道光帝喪期結束,被禁止的宴樂婚嫁隨著恢復,雖是春寒料峭,京師內外卻是一派喜慶,而最為矚目的自然是雁了,言全國各省的旗籍佳麗匯聚京師,自然成了京師官紳士商茶余飯後的熱議話題。
雁是皇家規矩,國喪一過,新帝除了孝服就必須考慮充實后宮以便延續皇家血脈,尤其是鹹豐如此年輕,沒有子嗣的情況下,雁更是刻不容緩。
乾清宮,西暖閣,鹹豐心情煩悶的將一份折子丟到桌子上,起身下炕背著手來回的踱著步子,折子是戶部左侍郎吳其浚、戶部員外郎王茂蔭聯名上奏的籌鈔九議,建言朝廷控制發行紙鈔數量,建立和鞏固紙鈔信用。
“鈔無定數,則出之無窮,似為大利,不知出愈多,值愈賤。當每年先造十萬兩紙鈔,試行一二年,計可流通,則每歲倍之,又得流通,則歲又倍之,發行總額,以千萬為限。”
默默的回想了一遍,他輕聲嘀咕了一句,“迂腐!”隨即停下腳步,對外吩咐道:“來人。”見的太監進來,他緩聲道:“宣奕、綿愉、穆章阿、祁藻、卓秉恬......肅順,覲見。”說完,他坐回炕上,又拿起折子細看。
“外盛銀號之鈔,許其解充地丁該省每年應撥放款項,該藩司酌量以銀與鈔各半發給,領鈔者均令就各該州縣錢糧銀號兌換。該銀號得鈔,仍可為辦解錢糧之用。如此,則利於紙鈔流通,利於維護紙鈔之信用,如銀號故意勒,不肯兌換,或兌換扣減不肯如數,許民人指控,治之以罪。”
這兩人主持戶部銀行,還是有些見地的,不過,元奇拒收朝廷發行的紙鈔,這事該如何解決?鹹豐皺著眉頭苦苦思索著,治元奇的罪,朝廷不是抹不下臉面,而是不敢!
聽的鹹豐宣召,禦前大臣肅順匆匆趕到乾清宮外等候,心裡琢磨著鹹豐突然召見是何目的,恭親王奕、惠親王綿愉是督辦鑄發大錢,卓秉恬是武英殿大學士掌工部事務,很明顯,這次召見是為了鑄發大錢,可跟他有什麽關系?難不成鹹豐有意著他參與鑄發大錢?
等不多時,奕等人相繼抵達,略微寒暄,幾人便魚貫而入,進的西暖閣見禮之後,不等眾人下跪,鹹豐就擺了擺手道:“免禮,平身。”待的眾人謝恩,他才道:“大錢、官票寶鈔發行流通情況如何?”
見的恭親王奕不吭聲,惠親王綿愉連忙道:“回皇上,當五,當十大錢鑄發數額不大,在京師流通情況尚好......。”
鹹豐道:“既是流通情況尚好,何以鑄發數額不大?”
“回皇上。”綿愉從容道:“銅料昂貴,鑄造當五當十大錢,得不償失,是以鑄發甚微。”頓了頓,他接著道:“以當十為例,重四錢四分,工銀料銀合計十四文,每鑄一枚,虧損四文。”
“當五十的大錢呢?”
“當五十大錢,重一兩二錢,工銀料銀合計三十二文,有十八文之利。”綿愉緩聲道:“當百,則有五十文之利,當五十是一本一利,當百則是一本兩利,若是發行當五百,則有五倍之利,當千則有八倍之利.....。”
“雖是厚利,但銅料難籌。”奕接著道:“滇銅開采不易,轉運尤難,因為戰亂,已經各試已停止協濟雲南銅運經費,倭銅貿易近些年雖是大有恢復,但君為元奇壟斷,京銅起運極難維持,難以貫徹鑄發大錢。”
“元奇壟斷倭銅?”鹹豐瞥了他一眼,
“元奇在私鑄製錢?”“不是。”奕連忙道:“元奇壟斷倭銅,是為鑄炮之需,其實不只是倭銅,元奇還在廣州大量采買滇銅。”
綿愉心知鹹豐不願意提及元奇,當即試探著道:“皇上,銅料緊缺,似可以鐵代之.....。”
略微沉吟,鹹豐才緩聲道:“先行在京試鑄鐵大錢,當五百,當千銅大錢,一並試鑄々銅起運艱難,各省未必艱難,可著各式撫勘探開采銅礦,鑄造銅大錢。
當五當十得不償失,可酌量少鑄,著戶部工部擬定具體的比例和成式,著各駛體鑄造,以歸劃一。為確保所鑄大錢順暢流通,準民間以大錢交納應納稅課錢文等項。”說著,他話頭一轉,“官票寶鈔的情況如何?”
“回皇上。”穆章阿開口道:“各式撫,多在觀望......。”
“觀望?湖南廣西十數萬八旗綠營將士等著餉銀,他們打算觀望到什麽時候?”鹹豐冷聲道:“民間錢莊銀號尚且能發行錢票銀票莊票期票,朝廷戶部銀行就不能發行官票寶鈔?朕為天下主,酌盈劑虛,飭造官票寶鈔,頒行各省,難道信用還不如民間錢莊銀號?”
“皇上。”卓秉恬沉聲道:“民間錢莊銀號票號所發行之錢票銀票等紙鈔,乃是實有現銀,實有現錢,持票即可支取,票乃薩犬之據,並非票即為銀,票即為錢。
朝廷國庫空虛,銀與錢都極為匱乏,戶部所發行之官票寶鈔,無銀可取,可錢可取,則票即是銀,鈔即是錢......。”
“花沙納的奏疏,爾可看過?”鹹豐反唇相譏,“戶部發行的官票寶鈔可以充交官用,凡民間完納地丁、錢糧、關稅、鹽課及一切解部協撥等款,皆可以官票寶鈔繳納,這與民間錢莊銀號發放的錢票銀票,有何區別?”
並非是鹹豐強詞奪理,允許官票寶鈔充交官用,確實是與民間錢莊銀號發行的錢票銀票沒什麽區別,這話卓秉恬反駁不了,再則,他也清楚,朝廷目前的財政已到了崩潰的邊緣,就算他能駁斥,也反對不了,當即便跪下道:“微臣愚鈍。”
見這情形,悶葫蘆一般的祁藻不由的暗歎了一聲,這事他也不是沒反對,但反對也沒有用,且別管什麽以後,先得將眼前的難關度過去再說。
鹹豐也不為已甚,擺了擺手,緩聲道:“官票寶鈔,與銀錢並重,部庫出入收放相均。至於民間行用銀錢私票仍聽其便,如此,商賈交易亦不致稍有抑勒總期上下相信,歷久無弊,即使國用充裕,官票寶鈔照舊通行。”
說著,他看向穆章阿道:“按照這個意思,擬旨,昭告天下,以免各式撫繼續觀望。”
“奴才遵旨。”穆章阿連忙跪下道,他原本想提下元奇拒收之事,但考慮到眼下這情形,實在是不宜,硬生生將到口邊的話咽了下去。
掃了幾人一眼,鹹豐才道:“都跪安罷,肅順留下。”
肅順心思敏捷,立時就意識到,鹹豐留下他可能與元奇有關,與發行官票寶鈔有關,果然,待的眾人退下,鹹豐便緩聲道:“朝廷發行的官票寶鈔,元奇拒收,這不利於官票寶鈔的順暢流通,朕授你戶部侍郎,你去一趟上海,有不明白的地方,去請教下祁藻、卓秉恬。”
“謝皇上恩典。”肅順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連忙磕頭謝恩,又補了一句,“奴才遵旨。”
南洋,呂宋、馬尼拉。
一支由四十多艘大小船隻組成的混合船隊緩緩的抵達馬尼拉港,港口碼頭,呂宋提督燕揚天有些疑惑的望著緩緩駛來的船隊,憑直覺,他覺的有些不對,且不說船隊規模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護送的戰艦未免也太多了,蒸汽炮艦、風帆戰艦加在一塊足足有十二艘,難不成是移民太多,開始用戰艦運送移民?
“是肖¥來了!”胡長永一臉興奮的指著中間的一艘風帆戰艦,“軍門,快看,甲板上!”
易知足來了?怎的沒乘坐三級艦?燕揚天將信將疑,連忙舉起望遠鏡搜索,很快,他就發現了甲板上被幾個女人鏃擁著的易知足,連忙興奮的揚了揚手,朗聲笑道:“肖這個季節來馬尼拉,應該是有好事!”
“好事?”胡長永眉頭一揚,“有仗打?”轉而他又一皺眉,“目前這情形,不象是有仗打啊。”
燕揚天笑了笑,吩咐道:“趕緊去通知馬中丞,說大掌櫃來了。”
船隊緩緩靠岸,易知足一下船,燕揚天就快步迎了上來敬禮朗聲道:“學生燕揚天見過肖!”
回了個禮,易知足才笑道:“這幾年馬尼拉的變化不小。”
“都是肖的功勞。”燕揚天笑道:“這幾年移民不斷,每年數萬移民源源不斷的湧來,哪能沒有變化,如今的馬尼拉人口已經突破二十萬,就是在就是在江南,也算是大城了。”
說話間,瞧見一個接一個的女子從船上下來,個個都雍容華貴,姿色不俗,只是一個個似乎都暈船暈的厲害,最後一個竟然還是載通,燕揚天認真的看了一眼,確信無誤,這才激動的道:“恭喜肖!”
易知足當然清楚燕揚天為什麽激動,笑了笑,道:“這次在南洋會諄段時間......。”
“楞著做什麽?趕緊的安排轎子。”燕揚天連忙回頭吩咐副官,他怎麽也沒想到易知足會帶那麽多家眷前來。
“不用。”易知足擺了擺手道:“她們都暈船,走走更好,安排人護送她們前往馬拉卡南宮就成,我們去總督府。”
聽的這話,燕揚天連安排人護送一眾家眷,妥當之後,他才轉回來陪同易知足進城,邊上走邊試探著道:“肖怎的有暇前來馬尼拉小?”
“圖個清淨。”易知足滿不在意的道,說著他話頭一轉,“呂宋如今有多少兵力?”
聽的這話,燕揚天精神一振,連忙道:“能夠抽調的兵列一個旅。”
“爪哇呢?”
“應該也能抽調一個旅。”燕揚天說著一笑,“肖準備用兵?”
“不是用兵,是駐兵。”易知足緩聲道,元奇要全面壟斷大清的錢業,必須有雄厚的兵力作為威懾,這次前來南洋,他確實有從南洋抽調兵力的打算,畢竟駐扎倭國的兵力也不能全部抽調一空,他得防著花旗打開倭國的國門。
從南洋抽調兵力駐扎什麽地方?燕揚天沒多問,不過,他清楚,這意味著局勢有變化,而且很可能是大變化,略微沉吟,他才道:“是否需要在南洋擴兵?”
“擴兵是肯定的。”易知足緩聲道:“不過,南洋如今這情況,怕是難以擴兵吧?”
“擴招一萬絕對沒問題。”燕揚天連忙道:“直接就可以從各府縣的鄉勇中擴招,鄉勇平時也常訓練,只是不是專職訓練而已。”
各府縣組建鄉勇是為了維護地方治安,鎮壓當地土著,這還是易知足提出的,不過對於他們的訓練情況,他卻不太清楚,打算先看看鄉勇的情況再說,正沉吟著,抬頭就見幾匹快馬衝了過來,為首的正是馬儀清。
急馳到跟前,馬儀清身手利落的跳下馬來,爽朗的笑道:“國城兄怎的有暇來呂宋?”
易知足打量了他兩眼,笑道:“君湖兄這是怎麽著,都是一什撫了,還打算投筆從戎?什麽時候學會騎馬了?”
“咱這怕是大清最清閑的巡撫。”馬儀清笑道:“閑著無事,練練騎術,平日裡也好代步,呂宋什麽都好,就是路太差,連條像樣的驛道都沒有。”
“驛站、驛道,君湖兄可的修。”易知足道:“路不通,呂宋的經濟可發展不起來。”
馬儀清苦笑著道:“大掌櫃可別站著說話腰不酸,我倒是想修路來著,可如今墾荒都不及,您又一個勁的催促要糧食,修路只能是往後挪挪了。”說著,他關切的道:“這次送了多少人過來?”
“一萬,都是蘇北、魯西一帶的災民。”易知足笑道:“還滿意吧?”
“滿意什麽。”馬儀清抱怨道:“南洋多少人容不下,大掌櫃怎的還給台灣、琉球轉了幾批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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