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裡賓特洛普趕到了裡斯本,很乾脆地告訴葡萄牙外交部三條:第一,德國無意入侵葡萄牙,但包括亞速爾群島在內的葡萄牙大西洋各島是一定要佔領的,因為這些島嶼有利於遏製英美,德國有偉大的目標,這些目標不光是為了德國,更為了一個強大而繁榮的歐洲,但德國只在戰爭時期利用這些領土,並無吞並企圖;第二,如果裡斯本當局願意將這些領土租借給德國,德國會付可觀租金,並承諾戰爭勝利後會在非洲殖民地上幫助葡萄牙擴大一些;第三,德國十分歡迎葡萄牙加入軸心,如果暫不加入也表示理解,葡萄牙可繼續依靠自己的特殊地位發財,德國會給予各種關照,有關礦產、農產品可按略高於市場的價格出售給德國。
至於租金,德國人也很有誠意,提出每年給葡萄牙100架Bf-109、100輛4號坦克,可先支付三年,經過討價還價,又臨時追加了2個師的英國裝備。
薩拉查雖然對整件事惱火得要死,但氣歸氣,心態還是十分平和,並未像怨婦一樣纏著裡賓特洛普沒完沒了,在接見後者時甚至還難得地開了玩笑:“戈培爾部長的宣傳太厲害了,德國海軍擊沉了30萬噸皇家海軍軍艦?這數字太大,我都沒辦法幫你們澄清……”
“確實有點難以置信,但事實證明是英國人撒了謊……他們口中被重創的提爾匹茨號、齊柏林號此刻不都好好地在亞速爾群島嘛,記者們一定已拍了很多照片。”裡賓特洛普大笑著回應。
兩人關起門來最終說了些什麽不得而知,但從雙方會面時笑談風聲的場面來看,似乎薩拉查本人並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等會談結束,有關涉及租借的條約已準備好,兩人麻利地簽了字並發表了聯合聲明,眾人只聽了一堆外交辭令,並未有任何實質性內容,記者會也未給新聞界留下任何提問時間。
事實上,薩拉查的心腹都知道整件事絕不簡單,早在裡賓特洛普來之前,他已和英、美兩國大使緊急聯系過了,希望聽聽他們的想法,但兩國的反應越聽越讓他心涼,聽到後面甚至是惱怒:英國大使先是指責葡萄牙允許德國艦隊補給破壞英、葡友好關系,後又遺憾葡萄牙沒有選擇抵抗到底,表示對此絕不會坐視不管;而美國則一心一意邀請葡萄牙加入同盟,表示願意提供軍事援助幫助該國抵抗德國侵略,但一問到具體抽調什麽軍艦和陸軍支援葡萄牙就顧左右而言他。
薩拉查冷笑著送走了兩國大使,然後又給西班牙獨裁者弗朗哥打電話,聽聽他的意見——西班牙最近答應為德國人提供一切便利,只差沒有對英美宣戰。沒人知道他們究竟聊了些什麽,但薩拉查放下電話後那惆悵的神情好幾個人都看得很清楚,他嘴裡隻嘀咕著一句話:“美國太遠,英國太滑,德國卻太近……”
“元首,裡賓特洛普部長發來電報:協議已達成,薩拉查答應在戰爭時期將亞速爾群島和馬德拉群島都租借給我們,他們繼續保持中立,租金也按事先商定的價格支付,不過對方臨時又要求增加2個步兵師的英國裝備,他答應了。”
“這事辦得好!”霍夫曼笑道,“薩拉查是聰明人,比弗朗哥可靠,我們對葡萄牙人應該客氣一點。”
經過這段時間的折騰,許諾給包括意大利、埃及、伊拉克、伊朗、西班牙、土耳其、葡萄牙等國家在內提供英國裝備,把德國從敦刻爾克開始一直到埃及戰役結束所繳獲的全部英國裝備或送或賣處理掉了。當凱特爾向他報告該情況時,霍夫曼歎了口氣,幽默地說:“這兩年把英國人打太狠了,讓丘吉爾喘口氣,留時間多生產一些裝備。接下去其他國家準備送美械吧,讓古德裡安多賣點力氣……”
最高統帥部裡的眾人先是一愣,隨即又爆發出哄堂大笑。
英雄港被佔領的第3天,從西班牙拉科魯尼亞出發的一支運輸船隊抵達了英雄港,望著從船上源源不斷輸送下來的建築材料、火炮、步兵、飛機和其他軍用物資,湯姆感到了絕望:德國人根本就不是臨時起意,他們早就做了奪取英雄港的準備——3天功夫準備這些物資和人員都不夠,更別說從西班牙坐船到英雄港通常要走上5天。
市政府發布了公告,明確宣布亞速爾群島和馬德拉群島將租借給德國人,葡萄牙公民如願意留守,可繼續呆在英雄港,但港口今後將進行軍管,如願意回國,船隊會將他們免費帶回裡斯本去,但市政當局警告說亞速爾在今後一段時間可能會面臨戰爭,希望所有能撤走的居民都盡快撤走。
由於裡斯本當局的一力交涉,再加霍夫曼表態要尊重葡萄牙人,雙方就亞速爾和馬德拉島上的所有英美僑民達成了一致:這些僑民不被當做敵國僑民,允許其攜帶個人全部財產返回葡萄牙,至於港口被扣押的英、美船隻,除貨物由德國沒收外,船隻本身依然發還給船主並可投入此次遷徙。
公告下達之後,所有人都忙亂起來,一波又一波的人員搭乘船隻離開,“溫泉”旅店中原本住著的人也迅速減少,大家都在等離開英雄港的船票。但就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有人往旅店來辦理入住。
“大家都在往裡斯本跑,您怎麽還來辦理入住?”
“那您呢?為什麽不搬走?英雄港今後不會有旅客來了。”來人反問湯姆道。
“沒辦法,我也要走,不過最起碼要把住店的客人都安排好才行。”湯姆歎了口氣,“我所有的資產都在英雄港,到了裡斯本舉目無親,大概只能去乞討了。”
“先生,您真逗。”來人笑嘻嘻地看著湯姆,忽然話題一轉,“您背後的這幅畫看著仿佛有點眼熟。”
“是嗎?您眼力不錯!這是我祖父流傳下來的、模仿塞尚早期的作品。”
“不太像……看著倒有點兒像真跡。”
“真的?要不我賣給您怎麽樣?要價不高,1000美元您就可以拿走。”
“這價格可不便宜,不過我認識一個人,或許他願意付1000美元。”
說完這句話後,湯姆渾身的力氣仿佛被一瞬間被抽空了,有些站不住腳——這些莫名其妙的對話是他一直盤旋在腦海裡的,整整等待了25年之久的接頭暗號。
“去看看您的房間吧……”引到房間之後,湯姆關上門,還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周圍,生怕有人盯梢,然後壓低聲音,用略顯激動的口吻說道,“你是誰?你們怎麽想起我來了?我都已離職很多年了……”
“我在一條商船上擔任電報員,算是軍情六處在運輸船隊中的聯絡員,我們的船掛葡萄牙旗,所以沒被德國人扣留,昨天夜裡我從電台接了莫名其妙的指示,讓我來這家旅店找‘烏鴉’說這些話……”
湯姆感覺自己一口老血都快要噴出來,軍情六處居然如此不靠譜,隨便找個人就來激活潛伏25年的間諜?
“或許您不一定願意接受這個任務,我也不想勉強您,明天我就要離開英雄港。”來人抱歉地笑笑,“他們會在明天晚上8點的BBC節目中發布指令,包括發報頻率與要求等,我就知道這麽多。”
“我得考慮考慮……”
“說實話,這不是件好差事。”來人用同情的眼光看著湯姆,“我告辭了。”
“乾不乾呢?”湯姆倒在床上,兩眼死死地盯著天花板:他一直以為自己被忽略、被遺忘,他有過不安、有過焦慮、有過憤懣,但真當指令前來的這一刻,他又開始猶豫,腦海裡兩個聲音開始吵架:
“你受過軍情六處的專業培訓,國家需要你的時候你應該勇敢地站出來!”
“得了吧,老子潛伏25年了,早就過了時效,現在我是自由的,不是情報員……”
“但你是大不列顛人,身上流淌著盎格魯-薩克遜的血液。”
“沒錯,可我現在是葡萄牙公民。”
“國家需要你。”
“我需要國家的時候怎麽沒人理睬我?把我一個人扔在英雄港不聞不問25年,還要我自己經營旅店維持生計,人生有多少個25年?”
“現在祖國派人來了。”
“就這麽不靠譜的家夥,看著都像兒戲——我重複一遍,你們從來沒重視過我,無論當初還是現在!我他媽連顆棋子都不如……”
最後他想通了:無論如何先聽一下BBC的廣播再說,看看到底是什麽指令。至於電台,他微笑起來,這對他不是難題——所有人熟悉湯姆-菲利普先生的人都知道他是資深無線電愛好者,除經營旅店之外就喜歡擺弄電台、礦石收音機等設備,在英雄港甚至葡萄牙的無線電發燒者圈內都小有名氣,旅館大堂裡就放著一部老式的火花塞式無線電報機,很多旅客住店時很喜歡看一看、摸一摸。
這是“烏鴉”證明自己是情報員的最大驕傲,可惜,從沒有人懂他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