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古德裡安的樂觀與詼諧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蒙哥馬利卻在指揮部裡不安的來回踱步。在北線意大利人佯攻停止後,南線的德國人並未有任何大動靜,這讓當面的第八集團軍摸不著頭腦,德·拉甘上校圍繞當前戰局組織召開了第二次作戰會議,但這次的氣氛剛好和第一次掉了個——其他參會人員的臉色都很平靜、眼神漠然、嘴角帶著機械般的笑容,唯獨蒙哥馬利中將仿佛如掉進了陷阱裡的獅子一樣孤立無援,在不安地走來走去。眾人注視著他的步伐,好幾個參謀還在默默數數,司令官這是走了第20圈還是第21圈了? “這情況實在是太意外、太詭異了。”一貫注重儀表的蒙哥馬利或是走累了,憤然解開軍裝上的軍紀扣並一把扯下頭頂的貝雷帽,喘著粗氣說道,“北面意大利人打了3天就不打了,甚至在南非師和澳大利亞師試探性地發起反攻後他們就把前兩天奪下來的陣地交了出來,一點和我們持續作戰的想法都沒有,仿佛再用點力氣就能把他們都推倒似的。”
一堆人很有默契地笑了起來,意大利人確實有點不太經打,如果不是司令部三令五申限制南非師和澳大利亞的行動,說不定真的已經被拿下了,但司令官剛才用了“推倒”這個詞語,讓人很容易聯想到其他不該想的事情上去。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我擔心的是……”蒙哥馬利似乎沒聽出眾人笑聲中的猥瑣,反而用手彈了彈手指縫裡夾著的電報紙,這張紙至少被他翻來覆去看了幾十遍了,上面布滿了皺巴巴的折痕,“亞歷山大將軍發來電報,說地中海艦隊向他通報了馬耳他基地方面傳來的消息,他們沒有收到潛艇截獲、擊沉意大利油輪的消息,更詭異的是,9月7日上午之後他們再也聯系不上那兩條潛艇了。”
所有人的警惕心立即增長了起來,第10軍軍長霍洛克斯少將緊張地問:“他們被德國人擊沉了?”
“也沒有……至少沒有明確的跡象。”蒙哥馬利皺著眉頭解釋,“電文還顯示,古德裡安也在憤怒地追問那兩條油輪的消息,意大利人先是和他說油輪因為其他緣故晚出港,後來又說船隻發動機在中途故障維護,然後又說他們現在也聯系不上這兩條油輪,準備派飛機前去查看……隨後雙方又是一頓含糊不清的扯皮與推卸責任,長長的電文看得偵聽處的人直發暈。”
這裡面的意思他已和德·拉甘上校反覆斟酌過了,兩人商量了一下理不清頭緒也不明白究竟其中有什麽樣的內情,但蒙哥馬利堅決認為這封電報裡透露的消息“怎麽看都有一股陰森森的味道”,準備讓開會的眾人都來參詳一番。
“亞歷山大將軍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昨天又派出去一架偵察機,結果……”德·拉甘上校兩手一攤,無奈說道,“到下午時分還沒有返航,我們只能合理地判斷它是給德國人擊落了。”
會場本來在蒙哥馬利說後就陷入了騷動,現在拉甘上校補充的內容更讓場面徹底陷入了混亂,人人都在想由此引發的一系列問題:
第一,油輪到底在哪裡,潛艇是擊沉了還是沒擊沉?如果沒擊沉,為什麽古德裡安說沒接到?如果擊沉了,為什麽潛艇不報告且又聯系不上?
第二,古德裡安到底在幹什麽,他是準備進攻還是準備撤退?如果是進攻,他將於何時、何地發起?如果他要撤退,又會怎麽走、何時走?
圍繞這些問題,所有人都在發表自己的意見,指揮部吵鬧得像個大集市,
但誰都覺得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第一個問題或許有這樣一種比較合理的解釋,我們的潛艇‘也許、可能、大概’擊沉或者重創了意大利油輪,但他們隨後也被護航的德意軍飛機或軍艦給擊沉了。”第十裝甲師師長蓋特豪斯少將的口氣很不確定,一連用了三個疑問詞,隨後說道,“第二個問題我覺得很難回答,從意大利人的情況來看不像是要撤退的樣子,否則膽小的意大利人不敢有恃無恐地先向我們進攻更不敢和我們對峙,可如果德國人要進攻的話早就過了古德裡安向國內報告的時間。”
“古德裡安上次電報是怎麽說的?”蒙哥馬利轉過頭問參謀長。
德·拉甘上校前次會議上判斷了三個時間,實踐證明前兩個判斷已破了產,他皺著眉頭說:“也不能說超過了,因為當初柏林給古德裡安的回電明確指出如果7日不行,進攻可以推遲到10日甚至更後面一些。今天恰好是9月10日,再加上古德裡安一心等待那兩條油輪,沒有足夠補給德國人只能拖延進攻發起時間,從邏輯來說古德裡安的行為是說得過去的。”
“那為什麽空中打得很激烈呢?”有人提出了疑問,“這兩天空軍壓力很大,德國人乾掉了我們不少飛機,他們的轟炸機甚至還偷襲了我們的機場,這完全是要進攻的準備。”
蒙哥馬利點點頭,表示認可這種推理,這幾天因為空中戰事的激烈使他認為德國人大規模的進攻很可能就要發起了,步兵們每天的弦都繃得很緊,如果這種狀態繼續這樣持續下午,部隊士氣將很難維持,他開始對自己等待德國人先進攻的策略表示了懷疑,但又不能在這麽多部下面前流露出來。
“我們的飛機偵查結果呢?顯示德國人在準備開溜麽?”
“沒有。”德·拉甘搖搖頭,“偵察機顯示敵人甚至還在擴大機場、新建新的儲油設施、修築更多的高射炮陣地,一副要大乾一場的模樣。”
“他的油輪都泡湯了,哪裡來的燃油?”一個參謀軍官冷笑道,“不會是德國人故弄玄虛?”
“沒有人說油輪被擊沉了。”有人表示反對,“油輪或許只是拋錨了,倒是我們的潛艇為什麽沒有消息?長官,是不是建議空軍再派飛機出去偵查?”
這個建議是要代替參謀長角色的節奏啊,德·拉甘心煩意亂地揮揮手:“早已協調了,空軍表示會盡量安排。”
“我倒是認為德國人的進攻可能迫在眉睫。”蒙哥馬利眼前一亮,對這個參謀道:“說說你的理由。”
“這兩天德國人和我們大打空戰,奪取製空權是一個目的,另有目的或許是借機偵查。”受到鼓勵的參謀大聲說道,“因為我發現有幾架飛機飛得比較低,我最開始以為他們要墜毀,後來並沒有,我又以為他們會進行對地攻擊,但也沒發生。所以只有偵查這種合理的假設了,只可惜我們的防空火力沒做好相應準備,沒打下一架敵機。”
蒙哥馬利點點頭:“你的觀察很仔細,這個細節我也看到了。”
眼看話題逐漸轉移到德國人即將進攻上去了,眾人又開始爭論時間和地點,有些人表示古德裡安必須要得到那部分燃油補給才行, 否則他不會在電報中表現得如此憤怒,還有些人則認為古德裡安或許已拿到了燃油,否則無法解釋他擴大儲油設施的行為。
在眾人吵吵嚷嚷的聲音中,蒙哥馬利忽然變得焦躁起來,狠狠吐出了一句話:“不等了,我決定先行進攻。”
“進攻?長官,您不怕我們的坦克一頭撞上德國人反坦克火力的伏擊網?”前兩天被訓斥一番的第七裝甲師師長詹姆斯·蘭頓少將用明顯是挖苦的聲音反問道。
德·拉甘狠狠瞪了對方一眼,怪他怎麽可以用這樣的態度和長官說話,可對面的蘭頓少將對此毫不在意,心想:那天我提議要進攻,蒙哥馬利老人家囉囉嗦嗦講了一堆不能進攻的道理,說不能進攻的是他,說要進攻的也是他,總不能他什麽都對,我們什麽都不對吧?
蒙哥馬利倒是沒計較蘭頓口氣中的諷刺味,反而點點頭:“這正是我十分猶豫的地方。說真的,我既怕古德裡安耍詭計逃跑,又怕古德裡安利用我們這種急躁的情緒故意引誘我們上鉤——先生們,這幾天交道打下來我發現他也不是一個好對付的選手,嗯,僅次於隆美爾……”
你才知道啊?聽了這話後的眾人差點再次昏倒,德·拉甘不由自主地用手掌捂住額頭並順帶遮住了眼睛,似乎不敢與其他人眼神中流露出來的鄙夷之色對視,他很想給司令官打打圓場,可怎麽說都覺得沒法開口,乾脆還是閉嘴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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