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熾烈的現場氣氛,木戶孝一站起來聲明道:“陛下有令,國策研討不設前提、不設限制,隻為大局問計,請諸君暢所欲言,但有一點請各位稍加克制,允許爭論但不許吵架,更不許出言無狀辱罵同僚。”
“臣等遵旨。”
陸續又有人站起來發言闡述自己的立場,不過主要核心觀點沒有脫離石原莞爾和井上成美的基調,至於說放棄南洋專攻中國大陸的觀點則一個也沒有——畢竟狂妄的東條派已經一掃而光了。
經過大半天爭論,幾乎所有人都表達了各自意見,宇垣一成看到裕仁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便明白自己出面總結的時刻到了,便道:“經過廣泛深入研討,目前已基本形成了兩種方案,一種是海軍次官井上成美的提議,即以在中國戰場、南洋戰場做較大讓步換取美國諒解,暫定為甲案;另一種是參謀本部次長石原莞爾的提議,即以中國戰場、南洋戰場適當收縮然後配合三國同盟發動印度洋攻略,暫定為乙案,其余修正細節屆時根據談判需要穿插其間,如無異議便建議以上述兩案為表決基礎……”
“等等……”一直沒怎麽說話的東久邇宮稔彥王忽然站起來插話,“本人有個修正案,建議以石原次長提議中排除印度洋攻略之外的要點為基礎尋求對美諒解。”
宇垣一成有點不悅,都總結發言了你還來這套,剛才幹嘛不說?但看在皇族的身份上又不得不賣一個面子給對方,便補充道:“那定性為丙案?”
“算了,甲案改吧。”
眾人點點頭,放甲案改也是有道理的:甲案明顯是對美妥協案,乙案明顯是對美強硬、持續作戰案,甲案改是用比較強硬的口吻尋求對美妥協——套用軍事術語叫做攻勢防禦。
“現在表決,讚同甲案的請舉手。”不出意料的是,海軍大臣山本五十六和海軍次官井上成美舉了手,除他們之外,內閣中還有包括通產省等少數文職官員也舉了手,但讚同票僅僅只有5票。
“讚同乙案的情舉手。”
石原莞爾和陸相多田駿舉了手,內閣中主站強硬的其他部分閣僚也舉了手,讚同人數雖然比甲案多了一點,但票數也不過只有8票。
“最後,讚同甲案改的請舉手。”
呼啦一下子,除個別還在猶豫、觀望的人之外其余所有人都舉手表示讚同,宇垣一成清點了一下,暗暗心驚,他說道:“台下讚同甲案改的27票,加上本人1票,共計28票。”
木戶孝一站起來講話:“陛下有令,諸君意見朕已知曉,將征求重臣會議意見後再行大政定奪,一旦明確即由新內閣就任辦理,現在請擬任下屆內閣總理大臣宇垣一成宣布組閣名單。”
宇垣一成將早就已準備好的名單說了一遍,其實他不說大家也就全部知曉了,
而且眾人都知道這次人事任免沒有一個是首相自己的意思。不過眾人認為這樣也好,由裕仁欽點可以加強內閣的權威性,一旦新內閣宣誓就職能馬上運轉——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落實這次國策研討會議的方針。雖然今天會議開得還不算完全盡興,但與會眾人仔細回頭來想想覺得差不多也只能開到這裡了:經過近一年的作戰,眾人已從最開始的狂熱氣氛中冷靜下來,準備尋求脫身之策了。
唯一讓眾人感到奇怪的是,在山本五十六大將就任海軍大臣後空缺出來的聯合艦隊司令誰來當?本以為海軍方面會借會議機會推出人選,沒想到根本就見不到人,問海軍兩個主官也是笑而不語。這到底怎麽回事?難道海相和軍令部總長還處於扯皮中?
回去路上,石原莞爾和東久邇宮稔彥王是乘坐一輛車離開的,他不解地問石原莞爾:“石原君,你為什麽最後要建議我提出那個甲案改?如果僅僅是甲案的話,根本就不會獲得眾人認可,那樣我們的乙案就能順利通過,現在來了甲案改,大家的注意力全被吸引過去了……”
“殿下,如果我說我也讚同甲案改,您怎麽想?”
“你……”東久邇宮稔彥王有些無奈地說道,“好吧,我沒法理解,你說說看。”
“其實甲案改對日本是最好的方案,那就意味著我們開戰以來所獲得的80%以上的成果都能獲得美國認可,我們打仗不就是為了保住勝利成果麽?既然未來前景不明朗,現實利益也差不多了,為什麽不順水推舟呢?”
“我就是覺得有些不甘心,明明還可以繼續堅持下去的——那個印度洋攻略我就覺得很不錯。”
“您沒發現其實很多人不太想打了呢……”
“是啊,井上成美有這個想法我不意意外,連山本大將也是這個態度,就耐人尋味了——他可是一線將領啊。”
“這根本不奇怪,因為陛下心裡也動搖了,如果要繼續打下去就根本不用開這個會——沿著老方針辦不就是了?”
東久邇宮稔彥王無奈地點點頭:“對的,我也看出來了,在我說甲案改的時候,陛下是頗為心動的。”
“如果我說這些幻想張都是要破滅的,不但甲案改,甚至甲案美國人也不會同意,您怎麽想?”
“什麽?”東久邇宮稔彥王大吃一驚,“甲案都不肯接受?這已是低到不能再低的程度了,我原都以為這消息要是走漏了陸軍少壯軍人會叫嚷‘天誅國-賊’去對付海軍省呢。”
“如果您處在美國人的位置上,您會答應麽?”
東久邇宮稔彥王仔細想了想,冷汗就出來了:“甲案我不敢說,甲案改我是絕不會讚同的——本來我也不想說這喪氣話,可一想到美國人那巨大、可怖的潛力,我就覺得他們不會答應。”
“看來我們都不看好美國人的想法,可惜大多數人還在自以為是。”
“那認為美國人的底在哪裡?”
石原莞爾想了一下後說道:“中國方面恢復到‘支那事變’時的狀態,頂多給個瓊州島和特殊經濟利益;南洋方面恢復到戰前局面,頂多在法屬印度支那和荷屬東印度上給我們點便宜,連婆羅洲的油田都不會讓渡給我們。”
“為什麽?”東久邇宮稔彥王驚叫出聲,“這也太苛刻了吧?”
“不為什麽,如果我們控制了油田,將來美國人還怎麽控制我們呢?”
“那你還提出甲案改?”東久邇宮稔彥王不悅地說道,“知道不行就不應該說這些不切實際的主張。”
“幻覺終究是要破滅的,早來一點比晚來一點更好,我是幫助那些還心存幻想的人盡快清醒過來。”石原莞爾狡黠地眨著眼,“再說有個甲案或者甲案改與美國人扯皮也是好的,可以掩護乙案展開——珍珠港前我們不就是這麽乾的麽?”
“您昨天不是說陛下傾心於乙案的?但我看今天陛下的態度不明啊。”
“不是,陛下是傾心於甲案改的,退一步說如果不能甲案改不能實現,陛下也會更喜歡接受甲案與甲案改中間的立場,但甲案陛下就很難接受了,他要考慮國家整體穩定,如果連甲案也實現不了,陛下被逼無奈就只能用乙案了——去年這時候我們不也為對美強硬還是妥協大爭吵麽?去年沒打之前美國的條件都無法接受,打了之後這些條件就能接受了?那是笑話!”石原莞爾補充道,“倒是山本大將和井上成美的思路是清晰的,哪怕付出重大代價也要尋求對美停戰,可惜他們的想法不會得到大家理解,更別提讚同了。”
“這兩個一直是反戰的,有點非國民想法也正常。”東久邇宮稔彥王笑道,“虧得非國民還打了美國人一個措手不及,否則陸軍馬上要撲過去幹掉他們了。 ”
“哈哈哈哈。”兩人相顧一笑。
“德國方面怎麽安撫呢?特使過兩天就要等我們回復,我們不能將乙案以外的東西告訴他們,否則就太被動了。”東久邇宮稔彥王憂心忡忡地說,“外相肯定天天要來催答覆意見。”
“這不是問題,可以隱瞞甲案、甲案改的內容,隻把乙案通報給他,讓他先行返回國內通報我方大政,同時讓外務省準備和德國談判索要好處。”石原莞爾胸有成竹地說,“外交將會有一明一暗兩條線,和德國溝通時明線,和美國那條只能是暗線。另外,意見交換需要時間,陸海軍從瓜島前線撤退,重整乃至執行乙案都需要時間,所以外交還有一點時間。我們還應該要求德國擬定詳細的中東作戰計劃給我們,這才是印度洋攻略的基礎,然後才有兩國互相配合。”
“這麽說我就放心了,那個科爾特使不錯,比我們這裡的年輕人有想法的多,他要是沒結婚我都想把女兒嫁給他。”
“可惜他結婚了!他是勃蘭登堡選帝侯的後代,說起來也是世代貴族,太太是黑林根的女伯爵。再說元首次席副官地位顯赫,德國國內又有多少這樣的人物呢?”
“是啊是啊,真是遺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