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畜生……”皇家海軍上將坎寧安站在救生艇裡,忍不住站起來,指著天空怒斥連連。
11:55,淵田美津雄指揮的第二輪攻擊波又回到了剛才空襲的戰場,對準依舊在救援落水官兵的驅逐艦下手,雖然驅逐艦們竭盡全力反抗與躲閃,但在十余架艦爆持續不斷的進攻之下,沒過多久就這幾艘驅逐艦也給擊沉了,不久前剛剛才獲救的人員重新又落到了水裡。這個結果尚在坎寧安的預計之中,因為他已知道了日本人派出的不是小艦隊或分艦隊,而是聯合艦隊的全部主力——他估計足有300架飛機。
面對這種力量,自己的快速縱隊是不可能與之匹敵的,因此哪怕落到如此窘境,他依然還在慶幸慢速艦隊沒有一起上來,否則也會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大失敗。但隨後發生的那一幕卻讓坎寧安睚呲欲裂——在擊沉所有軍艦後,耀武揚威的零式戰鬥機居然撲騰到低空,肆無忌憚地用航空機槍朝海面掃射,收割那些毫無反抗余力的落水官兵性命。站在淵田美津雄的立場卻認為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下面落水的不還沒投降麽?既然沒投降就還是敵人,參謀長大人還說“不要俘虜”呢。
“快把他拉下來。”彼得斯覺得不妥,高聲吼道,幾個參謀手忙腳亂地把已徹底陷入暴怒狀態的坎寧安拽了下來。果然,眾人還沒坐穩,一梭子彈就已擦著剛才的位置飛過,“撲哧撲哧”全落在水裡,若再晚上一秒鍾,坎寧安上將就該為大英帝國盡忠了。零戰飛行員一看沒有擊中,也沒繼續糾纏,擺了擺翅膀重新拉起來飛走了,他還急著去進攻運輸艦隊,根本不知道自己剛才竟然與如此有價值的目標擦肩而過。
“他們去進攻運輸梯隊了,不知道喬治能有多少手下能活下來,這仇我一定要報。”坎寧安額頭青筋暴跳,咬牙切齒地說道。
“唉……”一船人都是唉聲歎氣。
“還是先找個地方登陸吧,否則非死在海裡不可。”彼得斯將征詢的目光投向坎寧安。
後者點點頭,用無比沉痛的語氣說道:“日本飛機還會再來,必須散開來……天黑以後就容易脫身了。”
坎寧安估計得不錯,他的新朋友巴頓此刻的遭遇比他還糟糕,在距離海岸只有不到3公裡的地方,那如惡魔般如影跟隨的日軍機群又到了,僅僅十幾個架次的俯衝轟炸,一直兢兢業業為運輸艦們擔任護衛的4條驅逐艦就全被炸沉了,他的副官、兩個機要參謀、司機均被炸彈奪去了性命,只有他奇跡般地活了下來,連半點傷也沒有。
本來按驅逐艦最高30多節的航速他是有機會先跑去登陸的,根本不會遇到第二輪攻擊,但巴頓不想拋下自己的部隊先逃命,仍然堅持和第二裝甲師的大部隊一起,寧願用不到19節的速度緩緩奔向海岸。或許是上帝開眼,這一次運輸梯隊的運輸艦們居然不出故障了,個個卯足了勁用最大航速朝海岸撲去——那裡才意味著生路。
可驅逐艦還是被擊沉了,最後巴頓只能抱著一個不知道誰塞給他的救生圈無可奈何地跳了海,然後拚命向岸邊劃去。
跳入海水後的巴頓才發現自己有多走運——虧得這是臨近赤道的非洲之角,若在北大西洋,光12月那冰冷的海水就能把人凍死。不過即便這樣,他還是忍不住連打了好幾個哆嗦。年輕時的強壯體格、多年軍旅生涯養成的注重鍛煉的習慣終於在生死關頭派上了用場,近50歲的人遊起泳來速度居然不比年輕人差。為加快速度,他還奮力甩掉了腳上那雙礙事的靴子。
“救我……救我……”剛剛遊了沒多少,在他左前方10米處有一支手臂在拚命掙扎,腦袋在海水中浮浮沉沉。
“堅持住夥計。”巴頓奮力一甩,將自己的游泳圈甩到了對方跟前,“抱住這個……”
絕望中的人死死地抓住游泳圈,過了一會才把頭探出來,大口大口地吐出海水,連連喘著粗氣。
“夥計,不會游泳可不行啊。”巴頓緊緊遊了幾步後也扒到了游泳圈邊上,俏皮地調侃他,“這也應當是作戰本領。”
“哎,我是猶他州的,當兵前連海都沒見過,今天真謝謝你了,否則非死在這裡不可,這該死的日本鬼子。”對面的下士一邊時斷時續地說話,一邊艱難地轉過頭,想看清楚救了他的人到底是誰。
“啊……你是巴頓將軍!”他忽然驚叫起來。
“沒錯。”
下士手忙腳亂地想把游泳圈還給巴頓,結果還沒推開,隻剛剛放手身子就一頭往海裡栽去,巴頓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別逞能,遊快點,不然真會死在這裡。”
“謝謝,謝謝。”他不停地表示感謝——不但有人救了他,而且還是巴頓將軍本人。
奇恥大辱!真是奇恥大辱!
巴頓沒在意救人這件事情,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他心頭湧起的完全是對今日遭遇的切齒痛恨,還有就是對下一步行動的擔憂——日本人的飛機還盤旋在頭頂呢。
他看得很清楚,雖然每艘運輸艦都有官兵自發操起高射炮和機槍對空射擊,但顯然他們並不是飛機的對手,空中掃射的火力異常凶猛,美軍官兵前赴後繼地倒在高射炮位上。
淵田美津雄也被運輸艦突然冒出來的對空火力弄得心煩意亂,不過雖然這種火力給飛機造成了不大不小的麻煩,但他還得感激這些反抗火力的存在,讓他可以名正言順地用火力來壓製而不是用炸彈擊沉——否則飛機一路看著美國人搶灘登陸的痕跡就太明顯了,難保美國人不想到其他方面。
“砰”的一聲,一艘1.2萬噸的運輸艦艦首重重地撞擊在淺灘上,然後就開不動了。
“擱淺啦……跑吧!否則全得死在船上!”
一批又一批的美軍士兵冒著空中火力、順著繩索跳入了海水奮力向岸邊遊去——雖然運輸艦擱淺了,但現在的水深淹沒一個人依然是綽綽有余的,他們必須盡快逃到岸上去才能求生存。越來越多的美軍士兵跳出運輸艦向岸上逃跑,除他們隨身攜帶的野戰背包和步槍之外,其他什麽物資都帶不了,只能無奈地放棄,甚至很多人連步槍都沒帶,跳下水就跌跌撞撞地朝灘頭奔去。
隨著越來越多的美軍爬上淺灘向內陸撲去,淵田美津雄的主要攻擊目標終於轉移,沒繼續對付運輸艦,而是開始掃射、轟炸灘頭的美軍。剛才被巴頓搭救的下士也想盡快奔到灘頭去,但卻被眼疾手快的巴頓一把抓了回來並示意他繼續抓住救生圈,同時隱蔽在一艘運輸艦的末尾,不遠處就是螺旋槳的位置。
“千萬別急著上去,那裡會死很多人——飛機會優先攻擊上岸的目標。”
“可……他們不都上去了?”下士疑惑地問道,“如果上去危險的話,軍官為什麽不阻止他們?”
“阻止?拿什麽阻止?求生是人的本能,他們見到了太多在水裡掙扎的同伴,只有陸地才會給他們安全感,所以一定會盡快爬上去,別說普通士兵,軍官們現在也是一樣。”
“這個……”下士一呆,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將軍們不應該下達明確命令麽?”
“早上猝然遇襲,能為艦隊找到一條搶灘登陸的逃生之路已很不容易了,整個隊伍全亂套了,連我自己都掉在水裡, 亂哄哄地誰還顧得上誰?”巴頓苦澀地一笑,“而且,我現在說話還管用麽?除你之外,現在誰還能認出這個丟了帽子、沒了靴子,渾身上下一片濕透,狼狽得像一隻落湯雞的人是一位將軍?我大喊大叫的話只能讓自己成為敵機射擊的靶子。”
雖然說是這麽說,但看到上岸的士兵一片片被敵機撂倒,巴頓還是忍不住大呼起來:“散開……散開……躲在水裡,躲在水裡,別急著上岸,別急著上岸……”
只有最聰明的戰士才領悟到這樣大咧咧撲上去登陸是死路一條,在接近灘頭的地方抓住礁石或別的什麽東西讓自己沉下去,只露出腦袋來的隱蔽做法才能有機會救自己一命。當然,更聰明的長官會讓士兵們躲在船艙裡別出去,甲板的厚度足以防禦子彈攻擊,擱了淺的運輸艦也不再害怕炸彈攻擊。在這個方面,英軍比美軍強得多,因為他們的軍官大都有過敦刻爾克撤退的經驗,知道在飛機肆意進攻時暴露在灘頭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
40多分鍾之後,傾瀉完所有彈藥的淵田美津雄心滿意足地率隊離開了,在剛才這輪進攻中,1000多名英美官兵倒在了灘頭,海面上、沙灘上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他們流出的鮮血將海水染得通紅——活脫脫一個修羅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