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春末夏初的時節了,外面的陽光一片明媚,但羅斯福的病房裡卻肅殺一片,雖然到處掛滿了綠葉和鮮花,希望能讓這種重病纏身的總統恢復過來,但所有人都清楚,總統的病和金上將的病不一樣,後者修養幾天就能恢復,前者的生機正以肉眼可見的度枯萎下去,仿佛狂風中搖搖晃晃的蠟燭火焰,隨時都可能熄滅。.
醫生已連續出幾次病危通知了,雖然每次都讓羅斯福挺了過來,但每次以後的狀態都比以前更糟糕,美利堅最好的藥物、最好的醫生和康復專家都束手無策。杜魯門知道有東西能治好羅斯福的病,但這種特效藥他拿不出——勝利!
不管總統如何為權利和政治勾心鬥角,他始終是個愛國者,見不得一點兒失敗,從某種意義上說,真是連續不斷的失利才把羅斯福的身體推入深淵。
這兩天羅斯福的精神狀態還不錯,比起以往來都好,但醫生們十分緊張,所有人都想到了“回光返照”這個詞,所以杜魯門不管國事再緊張,無論如何也要抽空去看一看。
羅斯福今天顯得格外健談:“你和杜威的辯論我看了報紙,講得不錯,不過有些問題你不要攬下來,那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問題——你可以往我身上推,反正我活不了幾天了。”
“下,我……”
“這兩天又出什麽事了?李海好一段時間沒來了,他一有外消息他就躲著我,以為我判斷不出來?”羅斯福豁達地笑笑,“這點判斷能力還沒有的話,我真是白活了,說吧,我頂得住。”
“我們在冰島方向和德國人打了一仗。”
“丟了?”
“嗯,丟了!主要現在海軍不行,艦隊實力不如德國人。”杜魯門歎了口氣,“不過好歹乾掉了德國人2艘正規航母,3艘輕航母……”
羅斯福直勾勾地看著杜魯門,好半天之後才擠出一句話:“大英帝國完了。”
杜魯門默不作聲。
“溫斯頓要下台了麽?”
“他們要趕他下台,他向我們提出請求,希望我們能在‘穩定大局’上助他一臂之力。”
羅斯福楞了一下:“這真是他說的?”
“是的。”
“你同意了?”
“同意了。”杜魯門把做出判斷的依據,英艦問題、南美巴西問題一股腦兒都說了,猶豫半天后,把莫斯科停戰的消息也說了。聽得羅斯福一陣愣,心跳加、面色潮紅。
杜魯門看他臉色不太好看,便寬慰他:“您不要考慮太多了,這些事幾個月前就有了苗頭,我們是有應對準備的。英國局勢我沒太寄予希望,主要是上面那1o多萬軍隊反正也回不來,丘吉爾要鬧便隨他鬧一鬧,好壞都不影響我們,能拖點時間更好。至於斯大林,唉,就是這麽回事了,去年冬天將軍們就斷言俄國人完蛋了,能撐到現在簡直就是奇跡,如果是我們面臨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煎熬到現在。”
“你讓我想想……”羅斯福忽然閉上眼睛苦苦思索起來。
杜魯門歎了口氣站立起來,打量著病房裡的春色,又使勁嗅了嗅空氣裡一息尚存的消毒水味,他感覺自己心力交瘁,弄不好幾個月後也得來住院,總統這位置真他媽的不是人乾的!
“哈裡……”
“我在。”
“我想,你們可能上當了。”
“上當?”杜魯門一驚,“您是說?”
“丘吉爾可能要玩假政變真繳械的把戲……當然,也可能他做好了兩手準備。”羅斯福意味深長地說道,“假政變不用說,肯定是失敗;真搞政變也不見得一定能成功,這樣萬一失敗他可以拖著一部分人來加拿大,而你是知道的,從合眾國長遠利益出,我們不應該讓他來加拿大。”
杜魯門咬了咬牙:“我知道政變成功幾率太低,但我就是不甘心這1o萬軍隊被白白繳械,要是德國人肯放這1o萬人回來,我情願送他們1ooo架b-29!”
現在輪到羅斯福愕然了:“您真這麽想?”
“b-29不是什麽特別寶貴的東西,德國人也拿到過一些,而且可以肯定不能用來對付我們,但這1o萬人我就可以派往南美了——這可不是剛拉進部隊連隊列都走不像樣的國民警衛隊,這是正兒八經的常規6軍精銳啊!裝備無所謂,要多少有多少,可人……唉,不說也罷!”
“你既然這麽想,你可以去談。”羅斯福眯起眼睛,在考慮要不要把老約瑟夫這條線給杜魯門。
“不行,這樣太被動了,這麽談的話除非我和德國人談一攬子和平協議,問題德國人不肯。”杜魯門也真苦惱,要說能與德國體體面面媾和,他同樣求之不得。現在參聯會對德媾和的調門和要求再次降低了:哪怕多賠償一點軍火和物資,甚至把南非讓給德國、讓德國佔一半南美都行,可問題是希特勒那混蛋死活不肯放棄日本——這可怎麽辦?
當然,說不定這條件德國人能接受,問題現在是大選的關鍵時刻,這種條件拋出去一定輿論大嘩,而美國最不利的一點是目前軍事實力還沒完全體現出來,等埃塞克斯級達到一年
24艘的規模,等8艘蒙大拿逐漸服役、原子彈研製成功、5oo萬6軍整頓完成,別說一個德國,就是跟整個歐洲對著乾杜魯門也有信心!
“所以讓丘吉爾鬧一鬧也好,至少能牽扯德國人一部分的精力,一星期、一個月對我們來說都是異常寶貴的,哪怕拿不到那幾艘軍艦,讓英國人弄沉也行!至於丘吉爾來不來加拿大、美加關系怎麽樣,我沒您這麽悲觀,在民主政體下,國際政治和大國關系不是靠一兩個人決定的,丘吉爾年紀比您、比我都大得多,他還能管幾年?”杜魯門道,“我將來當不當總統都無所謂,但現在既然在崗位上就不能無所作為,我會盡最大努力放手一搏!”
“既然你這麽想,那就大膽去幹吧,我支持你!”羅斯福微笑起來,“最近我看報紙,大家對你的工作還是認可的:結果怎麽樣姑且不論,但至少你是在扎扎實實做事情、乾工作、找出路,這比光放嘴炮容易多了!”
“放嘴炮”是民主黨人對杜威的嘲諷,意思他什麽也做不了,除了找茬挑刺就沒有任何建設性意見。若論放嘴炮,民主黨早就可以放了:戰前很多年羅斯福就宣稱要擴軍、要增加軍費,孤立主義者都不聽(當然也包括一部分民主黨人)。現在美國落到這局面,未嘗沒有當初的緣故!可杜魯門從來不說這一點,這讓很多記者感覺他很有風度。
“感謝您給我的忠告,這種寶貴的政治經驗夠我學習一輩子。您安心養病,打仗的事交給我們吧。”
“哈裡,我沒看錯你……你能來我身邊麽,我想和你握個手告別一下。”
“當然樂意之至!”杜魯門慢慢走過去,站在輪椅邊上,雙手緊緊握住羅斯福的右手,春末時節,他感覺對方手心溫度一陣冰涼。
“哈裡……謝謝您……您辛苦了……這個國家交給您我是放心的……希望您能夠給美國人民帶來一個充滿希望和光明的未來……我……”說到這裡,羅斯福的語越來越慢,忽然頭一歪,軟綿綿地倒下了……
“總統!”杜魯門驚呆了,嘶吼道,“醫生、護士,快來!快!”
在外面的值班醫生們頓時衝了進來,又是按心臟、又是搭脈搏。一直靜靜蹲在角落裡的小狗法拉似乎感知到變故的生,奪門而出,狂吠不已,並躥上附近的一個山頭。然後它靜下來,木然不動,猶如守靈。
折騰好一陣子後,一名醫生用遺憾的口吻說道:“總統下魂歸天堂了,您要節哀。”
“這不可能,他剛剛還和我好好在說話!”
“下, 我們理解您的心情,我也非常難過……但這是事實,總統下確實與世長辭了,他的生命跡象已全部消失。”醫生低聲道,“很可能是腦溢血。”
“我……”杜魯門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是我害了他,害了他。”
他想到自己剛才通報了這麽多消息,羅斯福可能承受不住過於激動了,非常自責。
“不……不是的,最近這幾天總統的狀態確實不太穩定,否則我們也不會通知您來探望。”
羅斯福總統辦公室秘書塔利啜泣著進來,她俯下身,輕吻了羅斯福的前額,向總統遺體告別,然後淚眼婆娑地問杜魯門:“有什麽我能為您效勞的麽?”
“請盡快通知夫人到這裡來……”杜魯門一邊喘氣,一邊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讓眼淚掉下來,然後交代自己的秘書,“通知參聯會和內要員們來見總統最後一面。”
下午3時,正在節約俱樂部參加活動的總統夫人埃莉諾被告知總統已“昏迷”,很快她便接到第二個電話被告知要火趕往醫院,專車嘶吼著開進俱樂部,然後飛一般地接走了她,所有人都預感大事不好,場面和炸鍋了一樣。
參聯會幾人正在商議南美用兵的事,接到杜魯門秘書的電話,仿佛一個晴天霹靂,將他們全驚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