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的死到底隱藏了什麽?
真的值得費這麽大的力氣去構陷周長久嗎?又或者說到底又是誰能夠指使大理寺和京兆尹互相合作,在短短時間之內構造出這麽多人證物證。
這些人……
所謂的鏢師、鏢局主人、目擊證人、還有那將民房租給周長久的房子主人,一個個的跪在地上,看起來是那麽的可信。
完全不似說謊的樣子,可事實他們確實是昧著良心在說謊,他們定是清楚明白的知道,這個叫周長久的青年即將因為他們的證詞被判刑,但他們依然這麽做了。
不過是為了一己之私而已。
沈含章曾經深刻的領悟過上位者的心冷和可怕,而現在她卻也很清楚的看到,這底下的民眾也並非全是純善。
她忽然想起杜太傅曾經所說的一句話,民可以愛護但更多的卻是要壓製,讓他們怕了你,對你的所作所為不敢反駁,之後再好好的護他們。讓他們生活富足,安居樂意。
彼時她雖然很尊敬杜太傅,可作為底層小少女,她對這些話呲之以鼻。
但現在她卻深刻的體會到了。
若是所有的百姓都和這些人一樣,不尊律法不尊輪回不尊君王,那將如何去管制他們。
沈含章唇角抿住,眸中難得的閃過深思之色,無論是死胖子還是王太后,又或者她身後的夢中情人,她們之間的立場或許各不相同,但不能否認的是他們每一個人都非常的厲害。
她即便再崇拜王太后,再羨慕她的氣場強大,究其一生恐怕也成不了那樣的人。
頓了頓。沈含章忽然搖頭,笑自己胡思亂想。
她一個普通的小百姓,就關起門好好的過自己日子好了,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作甚。
這些離她太遙遠了!
不能因為曾經短暫的淌入過這個洪流,就永遠的沉在其中無法脫身了啊!
在她腦子想七想八時,聽了方守靖話的周長久緊緊的捂住了自己的臉,他狠狠的搖頭,在一片謾罵聲中說道:“我不知道,不是我,我沒有。”
“為什麽要害我。為什麽要害我。”他呐呐自語了幾聲,忽然猛地放下雙手,抬眸癲狂的看向方守靖。“是因為高叔叔一家,一定是的。”
“是你們合夥害了他們,你們不想讓我爆出來,你們故意的害我。是你們……”
“你們這些殺人凶手,你這個騙子……說什麽大理寺為民為法,到頭來還不是蛇鼠一窩,你們所有的人全部是劊子手,是你們害了高叔叔,你們現在還想要害我。”
他的手粗糲蠟黃,不斷顫抖著在方守靖、季傳勝、高義以及那些所謂的證人之間來回移動。“你們全部不得好死,我周長久生生世世的詛咒你們,死後將下十八層地獄。”
周長久一張臉漲的通紅,嘴唇也在微微的發抖。
他這番話,讓圍觀群眾忽然全部沉默下來。雖然之後有那麽幾個人再次發出了鄙夷的聲音。但更多的卻都是凝眉看著周長久。
方守靖臉色難看,他冷冷的說道:“證據確鑿、事實已經很清楚了。不管你說什麽,都改變不了你不但偷竊還意欲栽贓陷害的事實。而現在,本官恐怕要給你扣上一頂誣蔑朝廷命官的罪責了。來人呢……”
他抽出手邊的令牌。不帶一絲感情的丟在地上,判道:“數罪並罰,本官宣布即刻將周長久受壓,三日後流放黔州,三代以內不得離開。”
“我不服……”
聽到這個所謂的判決,周長久呵呵的笑了兩聲,他眸光灼灼的瞪向方守靖,高呼道:“我有冤,我不服。”
說完他微微垂眸,嘴角輕輕翹了翹,手心向下猛地用勁,在官差上來壓人之前,猛地朝著桌子腿撲撞而去。
頭狠狠的撞在桌腿上,直撞的整個桌子都在劇烈搖晃,幾乎要翻到的節奏。
方守靖臉色驟變,他快速起身離開桌前,怒聲道:“你們還在等什麽,還不將人帶下去。”
隨後他對圍觀群眾說道:“這等窮凶極惡之人,當真是什麽事情都做的出來。”
簡直可恨!
乖乖的老老實實的等著被流放不好嗎?非得要伸冤要告人,看來不能將人留到明天呢。
他眸光冷幽幽的,帶著三分狠戾。
“慢著。”
季傳勝撩撩袍子站了起來,忽然出聲道。
官差頓住腳步,停下來看向季傳勝。
方守靖皺眉看向他,不悅的說道:“季大人什麽意思?”
季傳勝淡淡的笑了笑,搖頭朝著方守靖欠了欠身子,道:“不敢,只是……本官發現這其中有幾個疑點。”
“什麽疑點?”方守靖問道。
問的時候他在腦中快速的回想了一番,所有的證據都毫無破綻,哪裡來的疑點。
更重要的是這季傳勝是怎麽回事?
之前不是已經明確的說出不會插手這件事情了嗎?現在又忽然之間站出來是什麽意思?他想了想京兆尹那邊的報案記錄,並非是直接通過的季傳勝,心裡便不是那麽緊張了。
季傳勝剛坐到京兆尹這個位置,還對什麽都不清楚呢,並不怕他忽然反水。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如果這個人真的腦子犯蠢站在了他的對立面,恐怕也是留不得了。
方守靖眸光更添狠毒。
季傳勝緩慢的來到周長久的身邊,待看到地上之人的慘狀之後,他眉心蹙了蹙,隨後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和一方錦帕,慢條斯理的給他清理額角的傷口。
“季大人,你這是做什麽?”方守靖十分的不滿。
季傳勝不甚在意的回道:“自然是先救人了,總不能真的讓他去地獄裡詛咒我們不得好死吧。”
這話讓方守靖臉色更不好看了。
但卻讓圍觀的群眾不自覺的發出一陣輕笑,當然了,他們在看到方守靖的臉色之後。又全部收了笑容。
摒心靜氣的看著季傳勝的一舉一動。
隻除了個別的幾個臉上略帶著焦慮的男人。
柴熙側眸,眼角余光中看到了莫離。
莫離抱臂站在人牆之外,一瞬不瞬的注視著柴熙的一舉一動,待她回眸的時候,清楚明白的接收了她眸中的深意。
他微微的頷首。
這幾個人故意起哄的人的衣著長相他方才已經觀察的十分仔細了,不管他們跑到哪裡,他都能跟得上也捉的來。
柴熙便又重新回眸,重新打量了季傳勝。
這個看著不過三十歲的男人,從容淡定,臉上沒有一絲的焦躁和驚慌。他半蹲在那裡的動作雖說算不得好看,但卻應該是最舒服的狀態。
她在腦中仔細的回憶這個人,好像是幾年前的兩榜進士。之後直接被派出去做了縣令,於今年年初因為政績突出,被調回盛京連升幾級做了這京兆府尹。
然而在入京的這半年多,卻十分低調。不拉幫結派也不和人多交往,每日裡早朝完後便是回到京兆尹,日落十分更是直接回家。
所以這個人其實是在蟄伏嗎?
為的是什麽?
難道是今日一擊?
可……他能夠在半年前甚至更久之前就預料到今天了嗎?
所以這所謂的高家莊尋親記也不過是一個局吧!
想通了這一切,柴熙唇角揚起三分笑意。
不過是突如其來的一場圍觀,沒想到卻如此的有意思!連她都想知道這高家村到底藏了什麽秘密了。
看來安逸日子過的太久,讓她變得自負又自大,將所有人都低估了呢。
真是不應該啊!
敏感的察覺到柴熙愉悅的情緒。沈含章努力揚起身子去看她的臉色,小聲問道:“公主殿下在高興什麽?”
柴熙將她往上托了托,笑著道:“本宮在感歎,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一個笨人呢。”
都比她想象的聰明多了。
有啊!
譬如她!
沈含章很自覺的將自己套了進去,但轉眸想了想。笨的好像不止她一個啊。於是她指向一旁的傅東明說道:“有啊,他不就是一個。”
傅東明:“……”
太壞了!
他連呼吸都是錯的嗎?
他又沒有招惹她。這個壞女人怎麽又來欺負他?太壞了,心機女,嘴巴壞。遠離,必須遠離。
等等……
好像哪裡不對!
剛才是他先故意說她流口水來著吧?
傅東明有那麽一瞬間的心虛,但他很快將心虛壓下去,抗議的瞪了一眼沈含章。
隨後便扭過臉去關注場上的情況,不想搭理她了。
一點都不可愛!
沈含章無趣的撇撇嘴巴。
看著兩個人的互動,柴熙眸光動了動,但卻沒有說什麽。
很快,季傳勝將周長久的額角收拾利落,他將藥瓶重新放回懷中之後,手搭在了周長久的脈搏上。
嗯,很好,跳動的還是挺有力的。
他不著痕跡的在周長久肩膀上拍了拍,周長久便幽幽的醒了過來。
他先是茫然的看了眼季傳勝,但很快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轉身又想再次撞桌頭。
被季傳勝給拉住了。
周長久回眸瞪他,氣怒的說道:“你個昏官拉我做什麽?”
“你再將之前的事情重複一遍來聽聽。”季傳勝不在意他的態度,而是直接說道。
周長久疑惑的看了他好一會兒,最後才歎了口氣,終於是將之前種種再次說了一遍。
包括他什麽時候出發,什麽時候到了哪裡,什麽時候到的盛京,什麽時候直奔的高家村,什麽時候被打斷了腿,什麽時候爬著來大理寺告狀。
這些林林總總之前也都說了。
再說一遍,無非還是那樣。
方守靖呲之以鼻,並沒有抬手阻止,他倒是想要看看這季傳勝到底想耍什麽花招。
自從周長久醒過來之後,沈含章就傻眼了。
如果說她之前只是懷疑這事是柴紹乾的,而此時此刻她已經完全確定了。
不然這周長久怎麽說暈就暈、說醒就醒呢!
你一個雙腿被打斷、眼看著快要咽氣、頭還撞了一個血窟窿的人,就這麽眼睛也不眨的叨叨叨這麽久真的好意思嗎?
她悄悄的觀察了一下周圍的人。
還好他們看起來完全不知內情的樣子。
當然了,如果她不是因為知道春花,估計也猜不出兩個人在演戲。
所以這個季傳勝其實是柴紹的人了?
但證據真的還蠻嚴謹的,這個季傳勝準備怎麽再次反轉呢?
首先,季傳勝將案件記錄丟在了桌子上,他無奈的勾勾唇道:“下官真的不想管這個,但是……”
他指著這本冊子歎聲道:“很不湊巧啊,文書的手燙傷了,所以這幾日的報案冊子其實都是下官寫的。”
“很明顯,這上面並非是下官的筆跡呢。”
方守靖一滯,他猛地將冊子拿起來,上下翻了兩遍,臉色難看的說道:“文書手傷了,怎麽……”
這冊子上面模仿的乃是文書的筆跡。
季傳勝扶額截住方守靖的話,道:“是下官沒有讓他聲張,畢竟也不算大傷,養幾天就好了。”
方守靖胸口起伏不定,神色莫測的看著季傳勝。
到了此時此刻,他再看不出季傳勝是故意的,那他就坐不到現在的位置了。
他必須得製止季傳勝繼續往下說,可……面對著這麽些人,他有些騎虎難下。
方守靖環視一圈,不料卻看到了柴熙。
她怎麽會在這裡?
難道季傳勝是她的人?又或者說……
方守靖有點不敢往下想了。
在他這麽一晃神的功夫,季傳勝再次蹲下身,他伸手捏了捏周長久的雙腿,道:“下官不才,曾經學過幾年醫術,這位的雙腿……腿骨幾乎全部碎裂,很明顯是由人由上至下多次擊打所造成的。更何況,本官剛才觀察了一下,周長久慣常用的是左手,如果真的是他自己心狠手辣,那麽兩條腿上的淤痕輕重應該是這樣的……”
他將周長久的褲腿拉起來,惋惜的搖著頭在他腿上比劃了一番,最後道:“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受力如此均勻。”
“當然了,一般的人也許真的會狠下心會自己動手,可這麽連續多次重擊……這麽些年來,本官還從未遇到過。”
他說完,再次站起來,直直的看向方守靖,道:“還有第三點……”
ps: 馬上搞定啦……計謀什麽的,真不是我能擅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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