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鐵和宋六有說有笑地走在前面，好像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一般，江華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進了大門，是個院子，沒開燈，黑暗中看不清樣子，隻是感覺很大，路應該是石子路，踩著有一點咯腳，兩側種了花草什麽的，空氣中隱隱傳來腐敗的味道，顯然有段時間沒有照料。

　　“難道真的是家道中落的破落戶?”

　　江華心裡嘀咕起來，別的不說，這燈總得開吧?

　　走了四五分鍾，這才穿過院子進了別墅的大廳。

　　大廳很大，中間偏左的地方是通向二樓的樓梯，左邊是飯廳和吧台，右邊則是用來待客的大客廳，擺放著巨大的皮沙發和石質茶桌，其後貼牆的地方是高大的架子，可以用來擺放古董或者書籍之類，除此之外還有壁爐等等……非常典型的歐式裝修風格，透出濃濃的貴氣。

　　江華輕輕地搖了搖頭，這大廳和外面的院子一般透著一股破敗的味道。

　　諾的大一個廳，天花頂上的那盞巨大的水晶燈沒開，隻有幾盞小燈開著，牆角的地方看得到堆著雜物……哪有有錢人的派頭?

　　趙鐵掃了一眼大廳，臉色頓時就陰沉下來。大廳裡還有人，而且不止一個，這事情之前宋六可沒有說。

　　“宋六，這是怎麽一回事?”

　　“呵呵呵。”

　　宋六有一點尷尬地笑著搓了一下手，“這個……趙哥，這事情怪我，忘記了，實在是忘記了。”

　　趙鐵臉拉了下來。

　　忘記了?

　　這怎麽可能?分明就是故意的。

　　“宋六，今天晚上隻是看東西的吧?”

　　趙鐵看了看沙發上坐的那幾個人，覺得自己被忽悠了。

　　“當然！”

　　宋六馬上就點了點頭，說，“隻是看東西，價錢的事情以後再說，今天晚上不談。”

　　“呵呵呵。”

　　趙鐵笑了一下，沒有再說什麽，但他知道今天晚上這事情十有八九不對勁――宋六玩兒陰的。

　　這些年古董市場大熱，好東西越來越少，買東西的人卻是越來越多，很多規矩沒有人再講究。比如說眼前這事情，並不是說隻能自己來看東西，但宋六事先得說清楚。

　　宋六玩的這一招，說白了就是“哄”一堆人來，大家搶，價格上去了他才能夠拿更多傭金。

　　今天晚上只看東西不談價錢?東西好的話，現場就得搶了，不談價錢隻是哄人。

　　又不是第一天出來混，趙鐵怎麽可能相信宋六的鬼話?想了想，他拉著江華走到一旁。

　　“江華，今天晚上這事情是我不對。”

　　趙鐵開口就把這事情擔下來，“我覺得我們還是走吧，回頭請你吃飯。”

　　江華搖了搖頭，說，“沒事，這情況現在多了去，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原來說好的是今天晚上只看東西，現在來了這麽多人，我估計一會就得掐起來，如果再加上起哄架秧子的……這事情就不好辦了。”

　　趙鐵掃了一眼坐在不遠處沙發上的幾個人，臉上露出擔憂的表情。

　　“呵呵呵。”

　　江華在趙鐵肩膀上輕輕地拍了一下，“咱也不是第一天出來混的，東西值多少錢心裡總有個數不是?再說了，我們是生意人，講究的是低買高賣，價抬高了，不喊就得了。”

　　起哄架秧子是古董行裡無處不在的局中的一種。

　　舉個例子來說，有人拿出隻瓶子來賣，事先就安排好兩三個人，

一個是把人氣做起來，二是一旦有人看上了出價，安排好的人就起哄把價格慢慢抬上去，本來十萬就能夠拿下的東西，碰上架秧子好手的話最後花掉上百萬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行，你心中有數就可以了。”

　　趙鐵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各位老板，人齊活了。”

　　宋六看到江華和趙鐵走回來，心裡松了一口氣，馬上就拍了一下手，開口說話，“今天晚上大家都是衝著《蘭亭序十三跋》來的，我也就不多說廢話，我上去和方少說一下，讓他把東西拿下來給各位爺上手掌眼。”

　　宋方也不等人接話，轉身就順著樓梯跑上了二樓。

　　江華拉了把椅子坐下，順帶著掃了沙發上的幾個人一眼。

　　“這個……趙鐵這烏鴉嘴說中了?”

　　沙發上坐著四個人，其中的一個四十來歲，大腹便便坐著就能夠堆出座玉山來，一看就知道是生意人，身邊還坐著一個戴著厚黑框眼鏡書卷氣很重的人，這是典型的老板加請來的鑒定專家的組合，真不真和值多少錢，鑒定專家說了算，老板負責出錢。

　　除此之外，另外兩個人坐在一起，其中年紀小點的那個長著副精瘦樣子，雙眼看人的時候滴溜溜的轉，另外年紀大一點，憨厚無比，猛的一看還以為是個莊稼漢。

　　古董買賣到處都是局、到處都是坑。

　　江華現在幾乎已經能夠肯定趙鐵的擔心沒有錯，今天晚上的這個就是局，大腹便便的那個應該沒有問題，剩下的兩個身上散發著那股味就是架秧子的貨色，特別是那個長得很憨厚的，絕對是個高手，這樣的人面帶豬相，心裡卻是嘹亮，極為可怕。

　　“宋六這小子身邊有這樣兩個人，難怪賺得不少。”

　　趙鐵壓著聲音在江華身邊嘀咕著，“江華，我覺得……”

　　江華輕輕地搖了搖頭，碰上這樣的事情最好應對的辦法就是拍拍屁股走人――管你舌粲蓮花又怎麽樣?老子都走了，有多少辦法力氣也沒有用不是?

　　換作是別的古董或許也就答應走人，但今天晚上要看的是《蘭亭序十三跋》，怎麽著也得瞧上一眼那玩意是不是真的不是?

　　趙鐵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江華不願意走他也沒有辦法。

　　“咚咚咚。”

　　一陣腳步聲響起，有人從樓梯上下來。

　　江華抬頭一看，眉頭頓時就擰起來，除了拉在最後的宋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手裡拎著隻長條形的盒子，跟在他身邊的則是個矮胖墩實的中年人。

　　“呵呵呵。”

　　下了樓梯，宋六搶前一步，說，“各位，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方忠方少，今天晚上要看的寶貝就是他的，這位……和大家一樣是買家，行裡的規矩，我就不介紹了。”

　　方忠二十來歲，長得眉清目秀，高高瘦瘦，走起路來一步三搖，仿佛一陣風就能夠刮倒，雙眼沒有精神，臉色蒼白如紙，三天三夜沒有睡過一般。

　　江華掃了一眼方忠，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邊的人身上。

　　五十上下的年紀，不高，也就一米五出頭的樣子，戴著幅金絲眼鏡，身形厚實，走路的時候腰杆挺得筆直，人中的地方留著一撮小胡子，走路的時候雙手平直按在大腿上。

　　島國人?

　　江華眉頭輕輕一挑，在這裡看到島國人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總覺得哪裡不對，隻是一時之間又想不出來到底哪裡不對。

　　“媽的，這小子為了賺錢，真的是什麽事情都乾得出來。”

　　趙鐵臉上已經露出一絲怒氣，屁股一抬就想站起來。

　　江華猛地伸手，一把拉住趙鐵。

　　“趙鐵，沒事，坐，先看看再說。”

　　江華幾乎是半拉半扯地人按回椅子，他非常清楚趙鐵為什麽會生氣――宋六這是在打趙鐵的臉。

　　方忠身邊的那個人如果是朋友什麽的，不管是請來撐場子又或者拿主意的都沒問題，可竟然也是買家?

　　樓下幾個人在等著，樓上卻是有個人能先看貨?這事情說到天邊去站不住腳。

　　“這事情……確實是有一點不太……”

　　孫玉扶了一下眼鏡，他是京城大學的教授，和做生意的吳見昨天在一個飯局上認識，知道吳見今天晚上來看東西，就跟著一起來，玩兒三十年古董，他對圈子裡的規矩也是門兒清。

　　宋六臉一紅，這事情確實是自己不對，當下就被擠況得說不出話來。

　　“我樂意，怎麽著?”

　　方忠右手拿著方條形的盒子，在左手手心上“啪啪啪”拍了幾下，接著就是直接把盒子扔到桌面上。

　　江華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趙孟\是華夏元朝初年的書法家，至今已經超過800年，書畫都是在紙上創作的藝術品，800年前的紙到今天絕對已經很脆弱，這幾下“啪啪啪”很有可能損壞裡面的書貼――這真的是隻有不學無術的二世祖才乾得出來。

　　“東西在這裡了，你們看吧，隻有一個條件，老子我缺錢，哪一個出的錢多，我就賣給哪一個，不想要的，趕緊給我滾蛋，別在這裡唧唧歪歪的。”

　　方忠身子“砰”的一聲砸在沙發上，雙腳擱在茶幾上，手指點了一下方條形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