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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一百三十七 失竊
馮霽雯還未來得及將請柬示出。

 只聽得前方的議論與取笑聲驟然壓低了不少,抬頭去看,卻見是和靜公主同傅恆夫人等人折身走了回來。

 賞花本就是走走停停,和靜公主折回來也沒什麽好奇怪的,馮霽雯等人見狀一時只是紛紛退至兩側讓開路來。

 和靜公主卻在她面前停下了腳步。

 “和太太是我請來參加花會的,諸位有異議嗎?”她環視了眾人一眼,口氣中帶著一貫的清冷,還有幾分威壓之感。

 四下陡然安靜了下來,章佳吉毓等人面容忽變。

 馮霽雯竟是和靜公主請來的?

 為什麽啊!

 她一個英廉府嫁出去的女兒家,憑什麽能得到和靜公主的青睞?

 背景夠不上,難道是因為私交?

 可之前也從未聽說過和靜公主跟這個聲名狼藉的馮霽雯有過任何往來啊……

 眾人心下猶自驚惑不已,就連不遠處注意著這邊動靜的金溶月也意外地輕皺了秀眉。

 不光是旁人,縱是馮霽雯自身,亦是滿頭霧水。

 大概是被人排擠討厭的習慣了,眼下驟然有人出面兒為她說話,尤其還是互不相識的和靜公主,她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意外感。

 而方才出言嘲笑調侃馮霽雯的一行人,眼下見和靜公主的目光儼然落在了她們頭頂遲遲未有移走,似在等著她們來回答方才她那句‘諸位有異議嗎’,一時間不由局促惶然到了極點。

 公主請來的人,縱然再如何,卻也是輪不到她們來多言置喙的。

 “方才不過是同和太太開個玩笑罷了……公主勿怪。”章佳吉毓還算鎮定地出言辯解道。臉上倒無太多慌亂的神色。

 雖然事情出乎了她的意料,但到底只是一句話便能夠解圍的局面,沒什麽好去過於緊張的。

 但和靜公主似乎並不這樣認為。

 “你是哪個府上的?”聽罷她的辯解,和靜徑直問道。

 章佳吉毓臉色一滯過後,極快又恢復了笑意,微微垂眸恭謹地答道:“臣女是阿桂府上,大房長女。章佳吉毓。”

 “阿桂府上的?”和靜滿臉冷漠地看著她。緩緩說道:“我不記得我給阿桂府上的小姐派過請柬。”

 阿桂府上的公子八哥那邊倒請了兩位,可似乎隻來了一位二房的,至於小姐們。由於皆是庶出,又因去年香山別苑中鬧出過那樣有損名譽的醜事,故而她從一開始就未想過要邀請她們。

 和靜貴為公主,出言直接毫不婉轉。傳入眾人耳中,令得章佳吉毓再也維持不住面上的笑意。一時間難堪到了極點。

 “臣女是隨袁小姐一同前來的……”她低聲答道。

 “哪位袁小姐?”收到花會請柬之人可以攜一人前來,這是歷年來的規矩,而此刻和靜一幅執意要問到底的架勢,卻令人感到壓迫感十足。

 章佳吉毓身後的一名年輕小姐面露緊張之色。

 在和靜的追問下。章佳吉毓不得已道出了帶她前來之人的名號來:“吏部侍郎袁大人家的三小姐……”

 她們家雖和袁家大小姐退了親,但她和三小姐,卻是暗下有些交情的。

 但這薄弱的交情顯然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那位袁三小姐臉色發白。拿不滿的眼光看了章佳吉毓的背影一眼。

 自己犯錯就罷了,竟還要把她拉出來。

 萬一讓她也連帶著在和靜公主面前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那可如何是好?

 枉費她好心瞞著家人帶她來這牡丹花會!

 袁三小姐既是氣憤又是忐忑。

 “袁三小姐是哪一位。”和靜問道。

 年輕的小姐聞言動作遲緩地站了出來,垂首揪著袖中手帕,聲音緊張地朝和靜行了一禮,道:“正是臣女。”

 “你知道牡丹花會是什麽地方嗎?”

 “……”這是個什麽問題?

 袁三小姐不知如何作答,額角已是虛汗如豆。

 “牡丹花會歷年來都是作為賞花看景的清靜之地,可不是什麽聒噪與不懂規矩的人都可以隨意帶進來的。”和靜冷冷掃視了臉色青白交加的章佳吉毓一眼,後才又對袁三小姐說道:“袁家去年剛進的京,你初來乍到,不懂得花會上的規矩也有情可原,下不為例。”

 袁守侗如今雖只是官居吏部侍郎,但作為山東百年世族的袁家背景雄厚,和靜並不想給這位頭一回參加牡丹花會的袁三小姐過多難堪。

 她不過是想敲打她一番,讓她知道什麽人該結交什麽人不該結交罷了。

 袁三小姐悄然松了口氣,行禮道了句“多謝公主”,便退回去了。

 和靜公主轉了身,未再多看章佳吉毓一眼。

 一行人目送著和靜公主移步往前行去。

 馮霽雯也隨眾人站在原處恭送著和靜。

 和靜頓了頓步子,微微回過頭來。

 眾人不明所以,以為她又要出言訓斥誰,一時都是噤若寒蟬之態。

 片刻,卻見和靜轉身繼續緩步前行。

 眾人見狀心下多是默默松了一口氣。

 馮霽雯則站在原處有些怔愣。

 如果她方才沒有眼花的話,和靜公主回頭時,眼神是看向她的。

 但尷尬的是,四目相對,她並沒有弄明白這位公主的眼神中所透露出的是什麽意思……

 一時不知該如何做才好的馮霽雯唯有繼續站在原地。

 和靜公主:“……”

 傅恆夫人見和靜臉色,不由回過了頭去。

 入目瞧見的便是馮霽雯滿眼茫然之色,帶著兩個丫鬟站在原處的情形。

 傅恆夫人不由笑了一聲。

 片刻之後,向馮霽雯招了招手,輕聲喊道:“月牙兒丫頭,快過來這邊兒。”

 嗯?

 馮霽雯怔了一下過後。這才登時恍然過來。

 原來和靜公主方才的眼神是示意她跟上的意思!

 她本也想要上前道謝的,但此處人多眼雜,她不想表現的太過扎眼,也免得讓不知為何出言幫她的和靜公主覺得她有趁機攀附,亦或是在眾人面前借她來抬高自己之意,故而打算私下尋個機會再正式道謝,順便一解心中疑惑來著——

 然眼下傅恆夫人給了明話兒。她自然而言地便放下了這些顧慮。應了聲“是”,便抬腳跟了上去。

 “上回跟你說讓你沒事兒去香山別苑袁夫人那裡吃茶的,怎這些日子也不曾見你去過?”傅恆夫人親昵地拉過馮霽雯一隻手。笑嗔著問道。

 自打從馮霽雯出嫁當日由傅恆夫人做了梳發人之後,便莫名得了這位夫人的青眼。其不久前在珠寶樓中偶遇,還曾贈了馮霽雯一支珠釵。

 出於禮節,馮霽雯回贈了一瓶由太妃給的方子她自製出來的‘花露水’。傅恆夫人用罷之後很是喜愛,誇讚說要比前年皇上賞給傅恆的外國來的花露水還要好。

 這一點就連富察佳芙也知道。

 可旁人卻是不知道的。

 眾人早在聽到傅恆夫人那句親近的‘月牙兒丫頭’之時。已是強壓著內心的震驚之意紛紛面面相覷了,眼下又眼瞧著二人相談甚歡的情形,一時更覺意外之至,人生觀都險些逐個兒崩塌了……

 傅恆夫人竟然同之前死皮賴臉追求她兒子的馮霽雯關系好上了?

 這叫什麽事?

 就憑著馮霽雯之前鬧出的那些樁樁件件。兩家不結仇已是面子做到極致了,可傅恆夫人眼下待馮霽雯好的就跟她親姨一樣的現狀,未免就有些太過不可思議了吧?

 這完全不符合常理發展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卻沒一個想得通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先是和靜公主出言為馮霽雯解圍。稱馮霽雯的請柬是由她派出的,如今又是傅恆夫人……誰能來告訴她們,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

 那不是別人,那可是鬧過笑話無數,出嫁前為京中閨秀圈中的恥辱,帶著渾身惡名嫁給了一名虛有其表的破落子弟的馮霽雯啊!

 她雖是英廉府出來的嫡小姐,可試問今日能得和靜公主相邀的閨秀們,哪個不是家中背景不凡的?

 家世樣貌甩她馮霽雯幾條街的多了去了!

 所以,她到底有什麽資格可以讓和靜公主和傅恆夫人對她另眼相待?

 眾人難掩驚異與不解,金溶月也不例外。

 她望向已行在她前方與富察佳芙並肩,相伴在傅恆夫人身側的馮霽雯,眼中神色莫測。

 這種感覺好比是厭惡的東西極不容易從眼前消失了,卻又在你不經意時冷不丁地忽然又冒了出來,令人不由倍感心煩意亂。

 生活在井底的青蛙,平時坐井觀天就罷了,可眼下竟然還敢癡心妄地想要從井底跳出來。

 她真的以為攀上了和靜公主和傅恆夫人就能夠擺脫如今自己這低微的身份了嗎?

 真是天真又好笑。

 望著馮霽雯的背影,金溶月眼底一派嘲諷之色。

 還有著幾分微不可查,她自己都不肯承認的妒忌。

 和靜公主,傅恆夫人。

 一個是天之驕女,一個是京中命婦之首,這都是她試圖處好關系,卻一直未果的人。

 如今卻被處處不如她的馮霽雯不知用什麽見不得人的法子給巴結上了!

 ……

 牡丹亭這廂的這點小小風波,很快經人之口在牡丹園中傳開了來,甚至有要傳遍整座淑春園的跡象。

 福康安從貼身小廝福英口中得知了大概的事情經過。

 馮霽雯仿佛不管走到哪兒都會被人多多少少地刻意為難,這一點他早已習以為常。

 甚至這種現象潛意識裡時常讓他覺得,自己厭惡馮霽雯是必然的,從她被人諸般為難中久可看得出她本身就是個十分招人討厭的人,所有的人都不喜歡她,不單單是他自己而已——卻沒細想過。馮霽雯以往遭到排擠笑話的原因,九成皆是因為曾對他懷有愛慕之心所致。

 這些福康安之前不曾想過,眼下自然也不會去想。

 他此時在意的是,自家額娘怎會跟馮霽雯攪到一起去了?

 這簡直……匪夷所思!

 福康安不可置信地向福英再三印證,次次發問皆得了他肯定點頭之後,臉色不由同吃了蒼蠅一般難看。

 額娘到底怎麽想的?

 “……”

 前方隱隱傳來侍衛說話的聲音。

 “那邊都查過了嗎?”

 正處於煩躁狀態中的福康安轉頭望去,只見不遠處有一位侍衛統領模樣的男子手握腰間佩刀。正一臉肅謹地同一名普通侍衛詢問著什麽。

 一旁有不少公子哥們兒伸開雙臂。正任由侍衛們搜查貼身之物,神色或多或少都有些緊張。

 福康安疑惑問道:“這是在作何?”

 福英忽然想起來什麽似得“噢”了一聲後,忙壓低了聲音答道:“奴才方才從前頭過來之時。聽說是八阿哥丟了東西,好像還是個挺要緊的物件兒,這會正命內侍們在淑春園內竭力搜找呢……說是把園子都給封起來了,禁止進出。”

 福康安聞言即皺眉。

 八阿哥丟了東西?

 既然上升到了要搜身的地步。看來丟掉的東西確實要緊。

 雖然今日前來多是有頭有臉的人,被搜身固然暗下不悅。但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絕大多數都是十分樂意配合的——畢竟好好地一場牡丹花會,誰也不想沾染上同皇子物品失竊一事扯上不清不楚的聯系。

 “職責所在,還請福三爺諒解。多有得罪了——”侍衛統領識得福康安,態度格外恭謹。

 福康安將雙臂抬起,大大方方地由一名侍衛搜查。

 侍衛動作恭敬地快速搜完。後又是一陣行禮道逾越得罪了。

 福康安則問了統領一句:“不知八爺丟了什麽要緊的物件兒?”

 侍衛統領知他自幼同幾位阿哥一塊兒在阿哥所裡長大,身份特殊貴重。此刻聽他發問,便也未有刻意瞞他,隻略微放低了聲音答道:“八阿哥失竊的乃是貼身佩戴的玉牌——”

 福康安聞言眉頭一陣跳動。

 玉牌丟了?

 外人興許知道的不多,可在宮中長大的他卻深知這玉牌的重要性。

 皇室之中,每位皇子格格出生時都有一塊兒皇上親賜的護身玉牌——這玉牌對於皇室子女來說十分重要,尤其是在宮中,素來有著見玉如見人的規矩。

 皇子玉牌丟失,無疑是一件大事。

 淑春園上下一時都籠罩在了緊張的氣氛當中。

 就連陪同和靜公主賞花的一行小姐夫人以及隨行丫鬟們,都未能避免得了被搜身檢查。

 侍衛們守在外面,由幾位嬤嬤逐個進行搜查。

 沒人知道八阿哥丟了什麽要緊的東西, 但看這等架勢,實在嚇人。

 個別膽小的年輕小姐們,甚至嚇得臉色發白,話都說不出。

 馮霽雯還算得上坦然。

 倒不是有什麽臨危不亂的氣場,而是內心深信那句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可事情往往不會同俗語中所說的那樣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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