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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一百八十九 生無可戀的太妃娘娘
“回娘娘,正是。”小孟子跪在地上垂首輕聲稟道:“這是奴才親耳從咱們安插在壽康宮裡的眼線那裡聽來的,絕不會出錯。”

 嘉貴妃大為皺眉。

 況太妃竟然沒死。

 她雖記不得況太妃具體是何時被賜死的,但結果無疑是真的被賜死了,這一點斷沒有記錯的可能。

 雖因著許多緣故,眼下之事多多少少皆發生了改變,可每一樁改變必然都是有跡可循的——唯獨況太妃平白逃過這一劫,令她覺得太過於突兀反常。

 好端端地,有什麽變故足以影響到一個人的命數?

 “好好查一查今日靜雲庵中所發生過的事情,越詳細越好。”她正色吩咐道。

 “奴才遵命。”

 “尤其要留意今日都有哪些人去過了靜雲庵,一個也不可漏掉——”

 況太妃的死活於她而言其實並無太多意義,到底是一個沒有任何依仗的孤苦之人,一把年紀了,又絕沒有回宮的可能,故而縱有百般好,卻也根本妨礙不到她。

 甚至她活著,對當年之事多少還能有些牽製。

 但是,原本該死的人卻活了下來,這絕不是一件尋常之事。

 這些年來,身邊之事雖皆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每一樁無不是在她的掌控之中,縱是因效應影響而產生了一些意外,卻也都是些不足為怪的小事,並且這些改變都是找得到原因的。

 而正如方才所說,況太妃僥幸逃過一劫,根本無跡可尋。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必要將此事查個清清楚楚方能安心——

 ……

 子時剛過,醞釀了許久的大雨終於灑落了下來。

 雷聲轟響,雨水打在瓦片上一半迸濺成雨霧,一半順著屋簷蓄成一條條水線滑落院中,在凹陷處積成大大小小的水窪。

 窗紙被風鼓動翕張,投在其上的燈影也跟著左搖右晃。

 馮霽雯托腮坐在床邊腳踏旁的鼓凳上,寸步不離地守著床上面色羸弱的況太妃。

 雨水半夜未得消停。

 直至東方天際微微泛起灰白之色,雨聲方才消緩了一些。

 況太妃張開眼睛,入目一片朦朧不清的昏暗,一時不知身處何地,今夕何夕。

 昨晚之事逐漸浮現在混沌的腦海之中,卻也僅僅隻停留在飲下那杯自宮中送來的斷腸毒酒之前——余後之事,皆記不得了。

 隻隱約記得似乎發了一場夢。

 夢裡依稀瞧見了霽雯那個傻丫頭。

 她欲抬手按一按過於脹麻的太陽穴,卻察覺到自己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

 神思逐漸回籠的腦海裡忽然後知後覺地冒出一個令她怔忪的疑問來:她如今究竟是死是活?

 手臂上方隔著錦被忽然傳來一陣輕動。

 況太妃費力地轉頭,著目望去。

 入目是一張歪在她手臂旁熟睡的臉龐。五官恬靜的小姑娘閉著眼睛,散落下來的一縷髻發垂過鼻尖,隨著鼻間呼吸輕動著。

 燈罩中的蠟燭早已燃盡,室內光線並不明亮,加之況太妃初醒過來,各方面的感知傳遞都相對遲鈍模糊,故而定睛瞧了好一會兒才瞧見這趴在她床沿邊睡覺的人是馮霽雯。

 又見她是坐在凳上,身上披著的毯子已然滑落至地,趴在床上的上半身雙臂緊緊抱在一起,且還縮著脖子,顯是覺得冷,況太妃一時間不由地蹙緊了眉心。

 她有些吃力地側過身去,將自己身上的被子扯了一半搭到馮霽雯背上。

 “唔!”

 馮霽雯發出一聲夢囈般的動靜,一個激靈陡然坐直了身子,眼睛似張未張之際,迷迷糊糊地喊了聲:“太妃?”

 況太妃險些沒被她給嚇著,見馮霽雯神色,隻當她是在發癔症夢遊。

 下一刻,卻見完全張開了眼睛,頭髮亂糟糟的馮霽雯滿臉驚喜地看著她,口氣猶如找回了最心愛之物的孩子一般雀躍:“您醒了……您醒了啊!”

 只是況太妃的反應卻遠不如她這般熱情。

 “你怎麽在這裡?”太妃微微坐直了些身子,皺眉問道。

 沉浸在莫大欣喜與慶幸之中的馮霽雯卻自凳上陡然起身,而後驀地伸開雙臂撲向了她,將腦袋擱在況太妃的右肩窩處,緊緊摟著她道:“我還以為再也見不著您了!”

 方才還滿口高興之意,如今卻忽然變成了哽咽的語氣。

 況太妃甚至還聽到了她抽泣的聲音。

 “……”

 這還是她頭一回見馮霽雯在她面前哭。

 昨晚上那般驚險,馮霽雯怕的魂不附體,卻也沒掉一滴眼淚。

 或是說不敢哭。

 似是眼下終於見了太妃平安醒來,才敢放心地哭出來。

 於是,孩子般脆弱矯情的一面也肆意表露了出來——“您是不知道,昨晚上我可真被您那模樣給嚇壞了,當時我真怕您就這麽沒了……昨個兒玉嬤嬤過去找我,說您想見我,我當時不知會出這樣的大事,便沒擱在心上及時趕過來,誰成想險些就見不著您了!太妃,您不怪我吧?我下回再也不會這麽粗心大意了……對了,您餓是不餓?昨晚您吐了半夜,直把自己給吐昏了過去,肚子裡一丁點兒東西也沒有,該難受壞了吧?”

 聽著她一面哭一面喋喋不休,甚至還有些語無倫次,況太妃本該覺得頭疼與不耐煩,卻莫名自她的緊張慌亂中尋到了一抹久違卻濃烈、唯有至親之間才能有的親密感與珍視感,直將她的心口都暖的發澀。

 “您先躺著,我這便讓丫鬟去廚房給您熬粥,再喊玉嬤嬤和太醫過來為您診治診治——”

 馮霽雯片刻不耽誤地松開況太妃,拿手背胡亂抹了一把眼淚,轉身便要往外走。

 “毫無儀態,帕子呢?”

 見她一面走一面拿手抹臉,況太妃口氣虛弱地出聲道。

 馮霽雯聞言回過頭來衝她咧嘴笑道:“昨晚您一直吐一直吐的,我和兩個丫鬟還有玉嬤嬤的帕子都拿來給您擦臉了,丫鬟拿去洗了,下了一夜雨想必還沒能乾呢。”

 況太妃聞言臉色即是一黑,拿斬釘截鐵的口吻命令道:“……全拿去丟掉!”

 馮霽雯“哦”了一聲,轉回頭往外走,捂嘴一陣傻樂。

 ……

 玉嬤嬤也一夜未眠,聽到況太妃醒來的消息,忙隨宮裡昨夜派來的朱太醫一同來到了況太妃所在的槐院。

 朱太醫隔著絲絹為況太妃診罷脈,斷定已經無礙。

 馮霽雯懸著的一顆心徹底安放下來。

 可很快,又重新提了起來……

 因為這位朱太醫診完脈非但沒急著回去吃早飯,還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竟多嘴地提了一句:“太妃娘娘飲下的乃是斷腸草,毒性極烈,若非是及時服用了炭灰解毒,又加以催吐,只怕大羅神仙也回天乏術。”

 為什麽要這麽說?

 將功勞全部攬到自己身上,以顯示自己醫術高超難道不好嗎?

 馮霽雯望著這位扔下這麽一句話便挎著藥箱離去的朱太醫,一時不敢回過頭去面對太妃此刻的表情。

 “服炭灰?”

 靠在床頭迎枕上的況太妃看向玉嬤嬤,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來:“藥房裡不是有斷腸草的解藥嗎?何以要服炭灰?”

 她竟然吃了炭灰這種髒東西?

 這種東西素日裡她就是不慎沾到了衣袖上,都須得立刻將衣裳換下來,是連拂也不願去拂,生怕髒了手的。

 可這回……她竟然吃下去了!

 這對一個有著深度潔癖的人來說……還不如讓她死了來的乾淨。

 “不是奴婢……”迎著況太妃質問的目光,玉嬤嬤可恥地膽怯了,先前想好的要身先士卒為馮霽雯承擔責任的想法也霎時間動搖了,甚至為了將自己從炭灰事件中完全摘出,不惜出賣人格道:“實則奴婢最初是暗示了和太太可以去藥房裡找解藥的。”雖然當時她是出於一時糊塗。

 可她想表達的只是……這事兒一點也不怪她,她是沒有責任的。

 馮霽雯聞言徹底凌亂了。

 她欲哭無淚地看向玉嬤嬤。

 什麽仇什麽怨啊這是!

 簡直是一個大寫的死道友不死貧道……這麽做人真的沒問題嗎?

 “太妃,我覺得……平安最重要。您認為呢?”她的語氣滿是猶豫與心虛。

 她承認她不聰明,在那種情形之下只顧著害怕了,壓根兒沒聽懂玉嬤嬤說的那對什麽玉容膏和香露都在藥房裡擺著,原是為了暗示她可以去藥房中找解藥。

 可智商這玩意兒,又不是她能夠控制得了的!

 誰不想聰明一點呢?

 “……”況太妃沒有言語,面部表情卻泄露了分外痛苦的內心。

 若說她自馮霽雯那裡聽說自己昨晚吐了滿身滿臉之時,整個人一直都處在一種煎熬之中的話,那麽她在此時聽聞自己在無意識的情況之下服了炭灰之後,基本上已經是生無可戀了。

 室內一時陷入了難言的沉默當中。

 不知過了多久,況太妃終於開了口。

 “玉兒,把火盆端出去。還有香爐,統統放遠些。”她的口氣虛弱而無力。

 “是……”

 ……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裡,馮霽雯頂著莫大的壓力待在槐院裡聆聽況太妃的種種訓誡。

 似乎相較於炭灰事件,更令況太妃不悅的還是她自作主張溜進靜雲庵,阻止她服毒自盡這一行為。

 雖然因後續發展而改變了整件事件的嚴重性,然而在太妃眼裡,馮霽雯的所作所為始終還是不可原諒的。

 馮霽雯知太妃氣得不是自己耽擱了她自盡,而是恐怕自己牽扯進來,故而認錯認的絲毫也不覺得委屈,隻圖一個讓太妃消氣。

 雖然她這百十來遍錯認下來,太妃看起來愣是一點氣也沒能消……

 馮霽雯不由自我反省是否是自己認錯的方式不對,亦或是看起來還不夠誠懇。

 可如果現在再上前抱著太妃的大腿兼以痛哭流涕的話,顯然是來不及了,相反還會顯得虛偽做作,沒準兒還會火上澆油。

 橫豎想不出讓太妃消氣的法子來,馮霽雯乾脆放棄了。

 許多事情放一放也就淡了,太妃需要的可能只是時間吧……

 她還說點兒別的什麽吧。

 “太妃,昨晚究竟是怎麽回事?”趁著兩個丫鬟一個去了廚房熬藥,一個去喂了淨雪,馮霽雯趁機問出了內心最深重的疑惑,盡量婉轉道:“您與宮裡……是有什麽過節嗎?”

 或是說,太妃是犯了什麽不可觸碰的忌諱。

 能讓太妃與玉嬤嬤毫無反抗余地,只能甘願服毒之人,其實范圍極小。

 有如此權勢之人,顛來倒去也就那麽幾位而已。

 且後來又來了一群便衣侍衛加之阻止,並帶了太醫前來救治——

 馮霽雯想了許久也想不通這背後究竟是怎樣錯綜複雜的內幕,唯有開口向況太妃求實。

 “此事與你無關,莫再問了。”況太妃的語氣是一貫的冷清:“全當你昨晚不曾來過靜雲庵。”

 馮霽雯聞言猶豫了一下,道:“您既不想說,我便也不多問了。可是我想知道,此事可解決了?之後您還會有危險嗎?”

 她向來不愛打聽摻和別人之事,尤其是宮闈之事,若非是與太妃有關,她問也不會去問。

 說到底,她擔心是只有太妃的安危而已。

 她很怕昨晚之事會再次重演。

 況太妃聞言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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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題外話系列:今天兩米哥哥再次回大連,他在車上跟我打電話時,我發牢騷說自己的臉萬一好不了了怎麽辦,他說沒關系,如果我自己不介意的話,他也不介意。我聽完覺得很欣慰(雖然自己是介意的),忍不住跟媽媽炫耀秀恩愛(有點欠揍?),結果媽媽一臉冷漠地說:“你們不介意,我介意。”

 我痛心疾首地問為什麽。

 結果她說:“好好地女兒變成這樣,出去我很沒有面子的。”

 我:“???”

 ……

 月票感謝:東門之楊2011、蘋果胡、字骨朵兒、超耐27、箐日年華、蘇瑾言_、shaelyn、花花愛豬頭、大膽刁銘、油燈裡的妖、意中秋、瓶之精靈、安靜的小貓貓、qwe0362、春風重月、沉靜的伽拉迪、寶貓貓、我愛我!!、老萌萌、書友160527192617300、最愛專情、花心的顏色、鵠鴣、墨茉2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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