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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五百二十九 不識抬舉
“原是如此。”他似是松了口氣一般。

 雖是沒能等到肯定的回答,但既不是否定,也算是一樁好事。

 卻又有些無法避免的不安,是以又道:“我若行有差錯之時,夫人切記要時時提醒,我著實不願見因我之故,致使日後我與夫人難以白首。”

 那樣的結果,是他想也不願去想的。

 見他如此小心翼翼,甚至是患得患失,馮霽雯心底一時被暖得發澀。

 不知為何,她忽然之間就放心了。

 面對這樣的他,她竟半點再也不為日後而感到擔憂了。

 她相信這樣的他,必然不會做出讓她擔驚受怕之事。

 退一萬步說,正如他方才所言,倘若他行有差錯之時,尚有她在身邊提醒叮嚀——

 人非聖賢,免不了會有頭腦發昏被利益權勢蒙蔽雙眼的時候,但只要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擅於自省其身,再有人悉心相待相伴,二人日複一日地相互扶持著,所走的路總歸不會偏到哪裡去的。

 一時間,馮霽雯隻覺眼前一片光明,對未來亦是充滿了信心。

 “無論日後如何,我隻盼著爺能夠謹記今日所言。”她伏在他胸前,認認真真地說道。

 他笑著應道:“我必不叫夫人失望。”

 垂眼望著懷中之人,他隻覺一顆心被填得滿滿的。

 隱約間,又有一種極微妙的意識——仿佛是連自己也覺察到,自己未來要走的路,同原本注定好的那一條,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他想起昨晚她反覆的印證詢問:他可有想過要做一位貪官。

 他自然是不曾想過的。

 這問題看似有些好笑,可若認真客觀地設想一番,依照他一貫‘不在明面上得罪人’以及‘為皇上排憂解難’的作風來看,卻是極有可能之事——貪與貪之間,亦有許多不同,他許會為求將差事辦得一絲紕漏也無,或是迎合朝政風氣,而將越走越偏,最終成為她口中所說的‘貪官’之流。

 但他又極其理智謹慎。

 若真要‘貪’,必然是要貪的一絲弱處也無,叫人抓不住半點把柄。

 所以眼下,這條路他必然是走不通的了。

 因為,他已是成了一個有弱點、有軟肋的尋常人。

 這種改變,自遇到她開始,似乎便已經注定了。

 這時他才陡然意識到,原本陌不相識的兩個人,走到了一起之後,竟足以將對方的命運軌跡都完全改變。

 這種彼此之間所帶來的影響,怕是天地間最深不可測的力量了。

 她的出現於他而言,堪稱救贖——拋開命運,更作用在靈魂深處。

 他究竟何其有幸,方能得她橫越這數百年的時光,來與他相見相伴。

 ……

 “我說怎麽會有如此巧合之事,原來背後還有這麽一隻黑手。”

 景仁宮中,嘉貴妃揮手屏退了前來報信之人,後冷笑著說道:“這個馮氏,倒是讓本宮越發刮目相看了——她竟還懂得借刀殺人,先發製人了。”

 “先前娘娘當真是低估她了。”嬤嬤在一旁沉聲道:“再這麽拖下去,即便她找不到為英廉府洗脫冤屈的證據,只怕也要給娘娘帶來莫大的麻煩。”

 金二小姐之事,雖遠遠不足以動搖景仁宮的根本,皇上也不可能如何大肆發落十一阿哥,但對景仁宮的成見,必然是會不可避免地再次加深。

 同皇上離了心,那才是最可怕的。

 “是你太高估她了。”嘉貴妃卻是道。

 她眼中閃著一縷冷芒,徐徐地說道:“單憑她一人,馮英廉之事已足夠她焦頭爛額的了,哪裡還能有多余的心思和手段來顧及其它。”

 “娘娘的意思是……”

 嘉貴妃冷笑了一聲。

 “怕就怕是那和珅,也要不識抬舉地摻和進來了。”

 虧她還一直覺得他是個擅於明辨形勢的聰明人,眼下看,不過也只是個螳臂當車的蠢貨而已。

 ……

 馬車行過最後一條蜿蜒的山路,終在山腳下的靜雲庵門前緩緩停了下來。

 馮霽雯被小仙扶著下了馬車來,剛得站穩,抬頭一看,便覺眼前一片翠綠之色。

 仲春時節,正值萬物勃發之際,靜雲庵門前的兩株銀杏樹,樹冠一日日地延展著,小扇子似的樹葉層層疊疊地鋪在枝頭,時隔數日再來看,又已是另外一番模樣了。

 馮霽雯站在樹下凝神看了好一會兒,直到眼睛被枝葉間灑漏下來的陽光刺得有些不舒服了,方才移開了視線。

 她是自天牢看罷了老爺子之後再行趕過來的,故而眼下的心情,並稱不上明朗。

 而待見到況太妃之後,原本剛被調節一二的心緒,一時又不得放松了。

 太妃病了。

 且就躺在榻上,蓋了條薄毯,微有些泛白的唇,和隨意攏起的發髻,使精神看起來十分地不濟。

 “這是怎麽了?前幾日來,您不是還好好地?”約是覺得太妃不大會細致地回答自己,馮霽雯又轉頭向玉嬤嬤問:“太妃是何處不適?”

 玉嬤嬤先是看了況太妃一眼,適才面色平常地答道:“起初只是偶感風寒,因未及時服藥,這才加重了。眼下這兩日正是病氣兒最重的時候,待過了明日,應便能好轉了。”

 馮霽雯聽了卻不大相信。

 風寒這種病,誰都會得,太妃往前也曾得過,可她就沒瞧見太妃哪回染了風寒之時,竟會這般‘放縱’自己的, 不僅松懈了穿衣打扮,竟連見人都乾脆躺在了榻上不起身了。

 “當真是風寒嗎?您可別瞞我。”這須臾間,馮霽雯已腦補良多。

 “誰有這個閑工夫瞞你。”太妃瞥她一眼,冷冷地說道。

 馮霽雯聽完松了口氣,悻悻然地“哦”了一聲。

 這鼻音重得,確是重度風寒無疑了。

 而至於況太妃何故會因這區區風寒便置往日‘頭可斷血可流,形象不能拋’的原則於不顧,確有著其它的內情在。

 淨槐死了。

 這是小茶從廚房的仆婦口中得來的消息。

 馮霽雯有些驚愕。

 “淨槐本也被太妃養了十余年了,在貓兒的年紀裡算一算,這日子確實是該到頭兒了。”小茶歎道:“可當真沒瞧出來,太妃私下裡竟是這般地重感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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