銳利的羽箭搭在了弓弦。
曹性朝那箭靶所在的位置瞄了瞄,一百五十步的距離對他來說,根本不在話下。
可是今天,那箭靶在他眼中竟變得有些模糊,興許是這些年在燭火下讀書,熏到了眼睛,導致他視力驟減。
他瞄了瞄,又瞄了瞄。
許久也沒有發射。
他找不到昔日的那種感覺,就連看向箭靶時,心中也是沒底。
圍觀的士卒們滿是期待的望向曹性,這於無形之中,又給他施加了許多的心理壓力。
“怎麽還不射啊?”
士卒們竊竊私語起來。
曹性雖是潑皮出身,但他也有自己的驕傲和自尊心。往年在軍中提及自己,誰人不知他箭術超神,如今當著這麽多新兵面前,絕對不能丟人!
曹性一咬牙,扣動弓弦,口中喝了聲:著!
咻~
箭矢激射出去,卻沒有任何回響傳來。
這一刻,整個空氣裡都安靜得嚇人。
不止沒能射中靶心,甚至還脫靶了。
“將軍,脫靶!”
箭靶位置傳來士卒的大聲通報。
曹性的臉上頓時火辣辣的,這於他而言,無疑是啪啪打臉。
管亥也同樣愣了一下,有些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曹性的箭術他親眼見過,一百五十步的距離對他而言,簡直小菜一碟,蒙著眼睛都能射中,更何況這箭靶還是固定不動。
“曹將軍剛剛回營,興許是有些緊張,咱們重新來過,大家掌聲鼓勵!”管亥大聲說著,替曹性解圍。
士卒們遂鼓動起手掌,嘩啦啦響成一片,為曹性加油。
管亥親自過去挑了羽箭,然後交到曹性手中,同他安慰著:“老曹,沒事,一次失手而已,不用緊張,我相信你。”
曹性點了點頭,接過羽箭,重新搭在了弦上。
隨後,曹性深深吸了口氣,閉上雙眼。
他不再用肉眼去看,而是用心去讀取箭靶所在的位置。
老天爺,拜托了!
曹性心中祈求一聲,松開扣弦的三根手指。
咻!
箭矢再度射出,在眾人的滿心期待下,箭簇仍舊沒有發出中靶的聲響。
士卒們的神情滿是失望,剛才管亥把曹性描繪得神乎其神,害他們白白期待了這麽久,如今居然是這種結果。
曹性睜開眼,眉宇間透著濃濃失落。
事實擺在眼前,士卒們也不是瞎子,無論他說什麽,都只會成為狡辯的借口。
曹性放下手裡的硬弓,一句話也沒說,轉身落魄的離開了這裡。
深夜的風,帶著幾許寒意。
當士卒們漸漸進入夢鄉時,曹性獨自一人坐在白天士卒們訓練的場地,望著遠處的箭靶怔怔出神。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此時,一名穿著輕甲的少年將軍走了過來。
“父親,你怎麽還不去睡覺?”
負責今晚巡夜的將軍,正是曹性的兒子,曹雋。
軍中不少將領都知道,曹雋其實並非曹性親生,而曹性卻一直都將他視如己出。
“我睡不著。”
曹性悠悠歎了口氣,正如當初他剛回並州屯留擔任縣令時,也是一連失眠了好幾宿。
“是為了白天的事情?”
曹雋挨著父親坐下,試探問道。
白天的事情曹雋也聽說了,他的父親在路過此地的時候,當著數百士卒的面,連續脫靶兩次。
這對昔日有著‘神射’之稱的父親而言,打擊可想而知。
曹性沒有說話,顯然是默認了這一點。
雖然主公和其他將軍也都安慰過自己,不必放在心上,可曹性心裡仍舊很是難受,如同刀割。
他文不如逄紀、郭嘉,武不如黃忠、馬超,甚至還不如狼騎營裡的許多老卒,他唯一能夠拿出手的也只有箭術。
可如今,眾目睽睽之下,他卻連著脫靶兩次。
這對曹性而言,是恥辱,是莫大的恥辱!
“不就沒射中箭靶嗎?誰都有失手的時候,只需多加練習,假以時日,父親你必能重奪‘神射’的稱謂,兒子相信你!”
曹雋很是振奮人心的鼓勵起父親。
可曹性似乎並沒有多大乾勁,甚至很喪的說著:“兒子,你不必安慰我。為父知道,我再也達不到當年的水準。我的眼睛廢了,感知也生疏了……”
“那又如何?”
這還是曹雋頭一次見到父親如此沮喪,沒有信心,他接著說道:“父親您是陪伴主公最早的兄弟,即使你什麽也不乾,也沒人敢對你說三道四。”
“可我不想拖主公後腿!更不想讓別人說,我是軍營裡的蛀蟲,只知道浪費糧食!”
曹雋聽到這話,火氣‘騰’的一下就上來了,惱怒問道:“哪個王八蛋說的,我這就去找他算帳!”
“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複夢見周公。”
曹性拉著兒子坐下,重重歎了口氣。
如今他年近四十,身體素質早已不複往年。
主公體魄強健,又經常鍛煉身體,看起來正值壯年。而曹性比呂布還要小上兩歲,可觀其面貌,卻比呂布還要年歲稍長。
這幾年,他固然成長了許多,可同樣也身心疲憊。
“父親,您也別跟我咬文嚼字,你知道的,我也煩這些文縐縐的玩意兒。”
曹雋大咧咧的說著,絲毫沒有作為將軍的覺悟,他與父親回憶起來:“我隻記得,小時候我與別的孩子打架輸了,你對我說,輸了就輸了,先爬起來再說。你不爬起來,一輩子都沒有機會!”
曹性默默聽著,沒有作聲。
“你都有毅力讀書識字,難道就沒毅力重拾昔日箭術?”
曹雋大聲反問,然後目光灼灼的看向父親:“士卒們瞧不起你,那你就更加努力。終有一天,他們會看到,我曹雋的父親,是何等英雄!”
聽到最後這句,曹性眼中泛起一陣淚花。
興許是上了年紀, 眼淚就很容易出來。
“雋兒,你長大了。”
偷偷抹了把眼角,曹性看著眼前的兒子,言語間很是欣慰。
“有時間的話,你抽空回去看看你母親,她近兩年身體不太好,也常常思念著你。”
這些年,曹性納了許多房妾室,年輕貌美的有,風姿綽約的也有。
但他的心,始終還是記掛在曹雋的母親身上。
正如當年,曹性醉酒與幾個潑皮互毆,被人揍得鼻青臉腫,卻一眼就相中了這位替他敷藥的溫柔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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