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三個兒女,小鈴鐺雖然最得呂布喜愛,但終究是女兒身,早晚要嫁為人婦。
小兒子呂驍蠻力過人,天生的神力,可惜從小腦子不太好使,行事說話憨憨傻傻。即便如今已經八歲,和同齡人的智商相比,也相去較遠。
只有大兒子呂篆,勤奮好學,聰慧早悟。
在呂布心裡,呂篆才是最適合從他手上接過擔子的人選。
只是這些,呂布從未對任何人提起。
或許他覺得,對寄予厚望的兒子,理所應當的嚴厲苛責,不能給任何松懈憊懶的機會。
要想未來可期,只有負重前行。
父愛,無言。
翌日,清晨。
外邊的天色尚處於朦朧之中,早早醒來的呂布從床榻起身,在嚴薇的伺候下,換上了出征的衣袍。
“夫人,我走了。”
梳洗完畢之後,呂布推開大門。
嚴薇跟在後邊將丈夫送出門去,手倚門欄,看著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漸行漸遠。
府內前庭,早起的兩個小家夥已經在庭院兒裡等候。小鈴鐺身穿赤色寶甲,手裡握著木牙戟,呂驍則背著柄厚布重纏、與他身高相同的黑墨巨劍。
看他們的神情模樣,顯然是興奮不已。
呂布大步走來,姐弟二人喊了聲‘爹爹’。
呂布上下打量一番,很是滿意女兒的裝束,看起來頗有女將軍的風采,倒是兒子穿得普通,但他也沒說什麽。
旁邊陳衛稟報:“主公,大軍在城外集結完畢,各位將軍也已經準備就緒。”
呂布點頭,同兒女輕說了聲:“我們走吧。”
小鈴鐺和呂驍重重‘嗯’上一聲,緊跟在父親身後。
庭院走廊,同樣早起的呂篆悄摸摸的躲在一根大石柱的後邊,望向這裡,心中失落的同時,眼中滿是羨慕。
出了府邸,呂布帶著兒女直接去往城外。
“主公,您之前不是說,要派人去請戲先生的麽?”陳衛在一旁小聲提醒。
呂布對此笑了笑,回答得倒也實在:“那不過是我哄他的罷了,先生那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都瘦成皮包骨了,那還經得起這路上的顛簸。等他今後身體好了,我再命人將他接來便是,或者等到我們凱旋歸來,我再親自登門向先生賠罪。”
陳衛點頭稱是。
來到城外,十二萬將士密密麻麻,與將領們同時看向呂布這邊。
出征之前,統帥按例是要講上幾句,以激發士卒們的鬥志。
呂布登上高台,下方的十幾萬雙眼睛霎時全望了過來。呂布對此早已習慣,他卯足氣勁,大聲說著:“前年,我們從關中而出,沿途收復了洛陽、河內、河東,擊敗收編過白波賊,將袁術的十萬大軍打得狼狽逃竄數百裡。然而,天不憐我,使關中大旱,蝗蟲為禍,因此我們含恨而歸。此番,各地風調雨順,必是豐收之年!吾再興義師,定要踏平兗州!爾等,敢隨吾戰否!”
“踏平兗州!”
“踏平兗州!”
下方的士卒們高舉手臂,呼吼直衝天際。
“好!”
將士們鬥志昂揚,呂布亦是豪情萬丈,大手一揮,豪邁吼道:“出發!”
大軍開始行進。
呂布騎禦著雄健的赤菟,赤菟昂揚著腦袋,走在帥旗下的中軍位置。
去年,赤菟和絕影交配,生下了一窩的小馬駒。
這些可都是寶貝啊!
麾下的將軍們看得雙眼放光,就連平日裡言語較少的宋憲,都來主動暗示過呂布,說是想要一匹好的坐騎。
將多馬少,在分配上就成了難題。
都是跟著自個兒南征北戰的兄弟,呂布也不好偏袒,便說此番誰能立得大功,他在向朝廷奏賞的同時,還會額外賜賞一匹駿馬。
眾將聽得,皆是心花怒放。
在心裡頭紛紛想著,此番出征,定要取得敵將首級,奪城拔寨。
另一旁,小鈴鐺騎著她的食鐵獸,看起來極為威風。
食鐵獸凶猛倒是挺凶猛,就是身材太矮,和赤菟站在一起,還夠不著赤菟的腹部,上了戰場根本做不得騎兵。
不過,既然小鈴鐺堅決要騎,呂布也就默許了,女兒開心就好。
“主公,不派人去通知戲志才麽?”
郭嘉一連掃視了好幾圈後,都沒能見到戲策的身影,不禁有些納悶兒起來。
他可是清楚記得,前幾日戲策還同他說起,會跟著大軍一起出征。
那時候,戲策一邊笑,一邊咳,那迫切而高興的神情,郭嘉這輩子也忘不了。
他許久沒見戲策這般高興過了。
呂布隻好又說了一遍緣由。
郭嘉默然。
誠如呂布所說,此去路途遙遠,跋山涉水,戲策的身體根本就吃不消。
辰時末刻,天已大亮。
戲策從床榻醒來,伸了個懶腰。
下床出了房間,他問向仆人:“將軍可否有派人過來?”
仆人搖了搖頭,如實回答:“老爺,大將軍已經出發有一個多時辰了。”
什麽!
是今天!
戲策臉上的神情僵住,怔楞得不敢置信。
因為昨個兒呂布才來府上,說至少還有五六日才會出發,沒想到竟然是在哄他。
此時此刻,戲策心底只有一個聲音在呼喊:將軍,你騙我!
“快,給我備馬!”
戲策當機立斷,急忙吩咐起仆人。趁此時間,他也趕緊回房,迅速換好衣裳。
一個多時辰,只要夠快,應該還能夠追上。
仆人將駿馬牽到了院子,戲策過去拉住韁繩,轉身就往外走。
妻子抱著還未滿歲的女兒過來,擋在了戲策面前,擔憂說著:“夫君,醫郎說你身體未愈,不可……”
“讓開!”
戲策此時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冷喝一聲,這還是他自成親以來,第一次對妻子怒目相向。
董妍不讓,戲策便將她狠狠推開。
出了府門,戲策騎馬,在皇城裡狂奔。
一路橫衝直闖,當他出了東邊城門的時候,城外,哪還有大軍的影子。
戲策不做停留歇息,繼續拍馬追趕。
一連跑了數十裡路,馬背上的顛簸,令戲策極為難受。恍惚間,一個沒抓穩,他竟從疾馳的馬背上重重摔落下來。
這一下,可謂是摔得不輕。
啃了一嘴的泥土,戲策模樣很是狼狽,他想要站起身重新翻上馬背,卻發現根本動彈不得。
往左右兩側看去,有處地勢較緩的山坡,可以用來眺望。
於是,戲策顧不得渾身疼痛,朝那邊爬了過去。
艱難爬上山坡,戲策扶著一塊大石勉強站起身來。
舉目眺望, 能夠望見的,只剩下最後的尾巴。
他的將軍,已經看不見了。
淚水,不知怎地,自個兒就流了下來,止不住它。
戲策也不去擦,他知道,自己再也追不上了。
他登上大石頭,佝僂的身軀直起,仿佛用盡余生的力氣,朝著遠方隊伍歇斯底裡的大喊:“將軍,一定要奪得天下啊!”
遠方行進的隊伍。
呂布似是聽見有人在呼喚,回頭望去,十數萬大軍如蜿蜒連綿的長龍,一眼望不到尾。
不知怎地,他此刻眼前忽地浮現出了戲策的模樣,嘴角便有了笑意。
先生,你就在長安城裡,等著我的凱旋之音吧!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