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過後,便是初冬。
前幾天還感覺涼爽的清風,如今竟也有了些許寒意。
氣候漸漸轉冷,城內百姓不覺添起了衣裳。幸虧前些日子收獲了田野間的麥谷,否則這個冬天,還不知道怎麽熬過去哩。
每每想到此處,百姓們心中皆是無比慶幸。
郡守府內,身穿武官服的呂布站在用沙石繪製的巨大地形面前,麾下謀士將領皆在堂內,依次而立,繞著這戰爭沙盤,圍成了一個長長的橢圓。
“上午得到消息,袁術已遣大將橋蕤為先鋒,渡過汝南,進入到了潁川。其用意,我不說大家也應該都能猜到。”
作為此行首席軍師的逄紀首先講解起來,手指在潁川的位置處輕輕點了一下。
不僅如此,早在前幾日,他們就得到消息。曹操統兵三萬,進駐濟陰;張邈、張超兩兄弟駐守陳留。
除此之外,冀州牧袁紹以顏良為大將,增兵白馬。
各方勢力的增兵調度,其目的性顯然極為明確,那就是聯手對付有意東征的呂布。
在沙盤上用線將這四股兵力連接起來,就像是一張呈內弧型漸漸收攏的大網,將呂布所在的陳留困於其中。
講解完當下局勢,逄紀面露憂色,頗為擔心的說了起來:“主公,若是讓這幾股勢力聯起手來,必將對我們大大不利啊!”
逄紀剛剛說完,旁邊便有人接替說道:“大司馬,陳留非易守之地,不如暫且退回虎牢關,據關而守,待到敵軍散去,再回來逐個破之。”
“章參軍言之有理。”
有人點頭附和,堂內少數人亦是點頭稱是。
武將們卻是不服,跟著呂布征戰這麽多年,還從來沒有過未戰先退的案例。
“主公,請與末將一隊人馬,末將願為主公摘下敵將首級。”大將黃忠主動請纓,抱拳向呂布篤然說道。
“主公,末將願隨黃將軍同往!”方悅隨之抱拳,亦是高聲請戰。
“主公……”
“主公……”
一聲聲高亢的請戰聲此起彼伏,八成以上的將領都表示應該主動出擊,給敵軍一個下馬威,以破賊膽。
然則這些將領的滿腔熱血,在堂內的文人謀士聽來,卻不由在心中搖頭,暗道莽夫。
所謂謀士,素來講究以大局為重,不計較於眼前得失,而性情莽直的武將,則從來都是寸土不讓。
在他們眼裡,吞下肚子的東西,就沒有要吐出來的理由。
意見達不成統一,自然而然的就會產生爭吵。
所爭吵的內容無非就是,將領們譏諷謀士們膽怯,謀士則反擊說將軍們有勇無謀。
“別吵了!”
被吵得頭疼的呂布低吼一聲,臉色寒冷的掃了眾人一圈,冷冷說著:“今日叫爾等來此,是來商量計策,不是學市井之徒指桑罵槐。”
呂布動了火氣,堂內諸人瞬間安靜下來,有些羞慚的低下頭去,鴉雀無聲。
指望不上逄紀等人,呂布就只能靠著自己以往讀來和學來的兵法韜略,進行排兵布陣。
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若是連面都沒碰上,就急流勇退,將來為世人所恥笑不說,更是配不得‘天下第一武將’的這個名號。
目光在沙盤上輾轉一圈,沉吟許久之後,呂布有了計較。
“漢升,我與你八千兵馬,你去駐守外黃。”
“喏!”
黃忠篤然應道,眼中戰意濃烈。
外黃縣地處陳留郡城正東,同曹操目前所在的濟陰郡,相距兩百余裡。
“方悅,我與你五千將士,你去駐守襄邑。”
“喏!”
被點到名的方悅抑製不住喜色,抱拳高聲應道,像是想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他領了此番重任。
襄邑距已吾僅有四十余裡,隨時都可能與佔據己吾的張超爆發戰爭。
方悅對此絲毫不懼,甚至很是向往。自他加入呂布帳下以來,從未立過大功,所以極為迫切的想要立下功勳,用以證明自己。
隨後,呂布又令張遼、和送糧至此的宋憲各領五千兵馬,去到圉、尉氏兩縣,作為阻攔橋蕤的屏障。
呂布記得,袁術手下有三大統兵將領,紀靈、張勳、橋蕤。這三人的武力值二流偏下,但統兵能力還是可圈可點。
呂布以陳留境內的四縣為屏障,從地圖上進行俯視,就像外拱的堅盾,將陳留郡牢牢護在身後。
會議結束,諸將各自領命而去。
呂布坐在堂內,親筆寫了兩封書信,令人傳至長安。
一封給妻女,一封給先生。
…………
長安城,臨近大司馬府的某座府宅。
穿著厚厚襖衣的戲策跪坐在書案前,案上鋪開的是中原一帶的軍事戰略圖。城池要塞,俱被勾畫出來,並做上標記。
“近來氣候驟減,先生俱寒,平日裡還是要多添衣衫。至於曹操、袁術之輩,吾視之為土雞瓦狗,先生不必憂慮。”
信中說得倒是輕巧,可這些個坐擁一州之地的大諸侯,哪有那麽好對付。
將軍他啊,只是不想讓自己擔心而已。
洞悉到呂布心意,戲策心中流經一絲溫暖。他目光凝視著地圖上的每一處地方,右手握著卷合起的竹簡,輕輕敲打在手心。
一陣寒風襲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
戲策縮了縮身軀,臉色蒼白的咳嗽起來。
聽得咳聲,妻子董妍從屋內走出,手中挽著一件白色的厚狐裘,將其披在戲策身上,尤為美麗的鵝臉兒上帶有幾縷擔憂:“戲郎,你大病未愈,還是回裡屋歇著吧。”
“讓夫人擔心,策之過也。”
戲策止住了咳嗽聲,回頭看向妻子,病態的臉上報之以歉意。
對於這位十分美麗的女子,戲策卻並無過多的感情而言,或許在他心中,至今忘卻不了曾經的那道素白身影。
董妍知道勸不住戲策,便跪坐於旁邊,耐心的幫丈夫磨墨。
戲策看在眼裡,從案桌右角拿過一卷空白竹簡,想了許久,才提筆蘸墨,慢慢書寫起來。
將軍在上:
信已收到,承蒙惦念,策一切安好。
前些時日,獲悉曹、袁之輩聯合欲攻將軍,策隻恨殘薄之軀,未能在帳前效力,實乃此生遺憾。
故,有一言願將軍聽之。
凡事,多問奉孝。
細細算來,奉孝隨將軍也有六年光景。只是將軍從未躬詢其意見,甚至針對於奉孝,吾常思之,卻未得其果。
元圖雖有智謀,卻遠非荀家叔侄敵手。
要破袁、曹,須得有奉孝相助。
將軍若能放下一切,拋去過往種種,廣納諫言,相信成就霸業之日,必不遠矣。
另,長安城內雖有暗流,但請將軍無須擔憂。正如將軍所言,土雞瓦狗,不足為慮。
最後,策在長安,恭候將軍凱旋。
——戲策,拜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