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戲策以及未能參戰的數百傷病人員,在魏木生的護衛下,安全抵達雲中郡城之內。 為示尊重,呂布親自在城門口筆挺的站了兩個時辰,方才等到戲策這一行人。
呂布心裡非常明白,如果不是戲策事先計劃好的安排,就算再多給他兩千人,都未必能夠如此輕松的攻下雲中郡。
戲策及至城門三丈外,從馬背滑下,身旁左右跟了兩人。左邊那人是魏木生,另一人呂布不認識,是個約莫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短髯方臉,穿了身普通人家的粗麻布衣,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大步流星,不像是尋常百姓,反倒很像久經沙場的行伍之人。
戲策還是起初那一身破落戶的打扮,任由枯雜的頭髮像雞窩一樣頂在頭上。分明是個年輕的溫儒書生,卻不修邊幅,邋裡邋遢。尤其是將雙手抄近袖袍中,微微佝身時,更平添了幾分猥瑣,哪還有半點滿腹學識、智謀無雙的才士模樣。
戲文裡不是常說,那些動輒亂陰陽倒乾坤的妖孽天才,皆是長發緞帶,衣玦飄飄,恍若神仙一般的不世人物麽?
原來,都是哄小孩子的。
戲策的嘴角微微上挑,顯然是心情不錯,指了指呂布,對右手邊的那個方臉男人笑著說道:“喏,你要找的人就是他了?”
韓烈將目光鎖定在了城門之下的這名神俊青年身上,從頭到腳上下打量了兩番後,韓烈的眉頭稍稍皺起,會不會太年輕了一點?
“你就是呂布呂奉先?”
韓烈開口狐疑的問了一聲,在他想象的畫面中,敢帶數十騎就硬衝敵軍大營,並且大破鮮卑人、活捉敵將的呂布,怎麽都應該是一身肌肉爆棚的大塊頭,臉上滿是胡渣的粗獷大漢形象才是。而眼前這個青年,身材雖高,卻算不上壯碩,充其量也只能稱作是長大罷了,俊朗的面龐更是完全扭曲了在韓烈心中的勇武形象。
“沒錯,我就是呂布。”
呂布的聲音不卑不亢,此人能跟在戲策身旁,並且魏木生也沒有敵意,看來是友非敵。
“我乃鎮北將軍府的護衛統領,韓烈。”
韓烈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隨後從懷中掏出一支錦筒,將裡面的竹簡拿了出來,當眾大聲念道:“奉鎮北將軍令,呂布上前聽封。”
“呂布聽令!”
呂布聞言,左腳踏前一步,右腿膝蓋觸地,抱拳聆聽將令。
竹簡上的內容很簡短,總之就是一句話:呂布對鮮卑人功勳卓越,進封為校尉。
呂布聽完,雙手接過竹簡,方才起身。他本以為殺死了鄭攸,會不斷的有麻煩找上門來,畢竟鄭家在並州的勢力不容小覷,哪曾想到會被破例提升為新的北廣校尉。
還真是禍兮福所倚。
韓烈並未同呂布等人一同入城,他告訴呂布,鮮卑人的先頭部隊如今已抵達雁門關下,他必須回去護衛張仲老將軍的安全。
臨走之際,韓烈將呂布悄悄拉至一旁,低聲說道:“老將軍讓我轉告於你,不要去管鄭家的事情,放開手跟鮮卑人乾,天塌下來,他老給你撐著!”
呂布心頭沒來由的一暖,堂堂‘鎮’字級別的將軍,位高權重,居然對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卒,抱以如此高的期望。這使得呂布不由的心生豪氣萬丈,目光堅毅的朝韓烈拱手說道:“韓將軍,麻煩你轉告張老將軍,呂布定不負所托!”
這一世的呂布從未見過張仲老將軍,更別說兩人的身份懸殊,一個天上,
一個地下。但張仲所說的那番話,卻著實打動了呂布的心。 呂布是個至情至性的人,別人怎麽待他,他就如何對人。他學不來阿諛奉承的手段,也乾不出暗地使錢的勾當。
他所有的,僅是一身陪伴他成長的武藝而已。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呂布的眸子裡神采昂然,既然老將軍以國士待我,我呂布必以國士報之,縱死何妨。
韓烈很喜歡呂布鏗鏘有力的語氣,頗為豪爽的拍了拍呂布肩膀,調侃起來:“老韓我看得出來,你這小子人還是不錯。只是可惜了相貌不怎地,臉上白白淨淨,跟俊俏小媳婦兒似的,哪有一點兒我們並州爺們兒該有的風范。就姓戲這小子,看著都比你有男人氣。”
這話鑽入戲策的耳朵裡,卻是舒坦無比。這廝當即挺了挺乾瘦的胸膛,雞窩一樣的腦袋斜向上方四十五度,窩在袖袍裡的手卻依舊橫在胸前。
不像英雄,反倒像是個三分猥瑣七分落魄的乞丐。
呂布嘴角帶笑,卻也不與韓烈爭辯。
韓烈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咧著大嘴很高興的說了起來:“等這場大戰打完了,大夥兒都來雁門喝我兒子的周歲酒,我韓烈最喜歡熱鬧!”
戲策趁機揶揄了一聲:“喲,韓將軍您這尊容,兒子都有啦?”
“那可不怎地,大胖小子一個,羨慕吧?生得是濃眉方臉, 隨我老韓,哈哈哈……”韓烈一臉的炫耀,完全沒聽出戲策話裡的戲弄之意,顧自的賣弄著:“名字還是張老將軍起的呢,叫韓龍。”
戲策難得的被嗆得說不話來,就這智商也是沒誰了。
呂布目送韓烈離去,然後轉身才帶著戲策一乾人等入城。
只是呂布剛邁開步子,前方的郝萌就突然跪下,左手按住腰刀,低下頭顱,用盡平生力氣大喊:“郝萌,願誓死追隨將軍!”
呂布愣了下,才想起來自己如今已身為校尉,可以被人稱作‘將軍’了。
剛想伸手去扶起郝萌,卻又聽到身旁也傳來了一聲。
“魏木生,願誓死追隨將軍!”單膝跪地的魏木生同樣放聲大吼。
曹性跟宋憲對視一眼,皆從彼此的臉上看到了夢想實現般的笑容,兩人同時跪地,“曹性(宋憲),願誓死追隨將軍!”
醒來的侯成見到這一幕,想翻起身子,卻又因傷勢過重而無法動彈,淚水從眼角一滑而落,雙手拽著擔架青筋暴起,粗啞著喉嚨一遍又一遍的喊聲:“侯成,願誓死追隨將軍!”
吳擱、陳耒、許薔、邢辰、方唐、趙溫、周目、李年……
一個個名字、一道道聲音,不斷在呂布的耳旁如驚雷炸開,報完名字後都不忘歇斯底裡的加上一句“願誓死追隨將軍!”
城頭上,城池中,遠的,近的。
滿城皆跪,叫一聲將軍,誓死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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