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有溪村遙遙的虎澤關內。
用過早飯的呂布正同手底的將領們商議,進行接下來的戰略部署。
虎澤關一戰,鮮卑人戰死四千,漢軍也沒能好到哪去,光陣亡的士卒就多達六千之眾,重傷、殘廢者更是數不勝數。
鮮卑人的大將,六狼將之一的布赫魯被砍下腦袋,用一根長杆挑著,掛在城頭示眾。不過死相最慘的還應屬他的副將莽泰,死的時候眼珠子都快要凸出來了,張著嘴巴像是在無力的嘶喊求助,脖頸間被一個漢軍士卒撕咬多處,最終活活流血而死。
而那名漢軍士卒也遭到了亂刀加身,不過直到死去,他的雙手也沒有松開莽泰。
這場外界所謂的大捷,實則是兩敗俱傷。
鮮卑人的援兵在第二天下午成功抵達北邊關外,領軍的兩個將軍望著高掛在城頭上的頭顱,好一陣子都沒能回過神來。
南邊的防禦設施被呂布攻城時破壞了個七七八八,北邊的則是完好無損。
兩人見虎澤關已丟,城頭又有漢軍把守,商量之下,決定在五裡外暫待兩日,先看看情形再說。
守城的士卒很快將這一消息報知了呂布。
以往鮮卑人據城而守,呂布沒能輕舉妄動,現在這兩人居然敢堂而皇之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扎營築寨,真當自己是透明的了?
有道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不打他一頓,他就不會知道,老虎的屁股,是摸不得的。
當天,呂布就帶上了狼騎營和魏木生的三千騎卒,以雷霆之勢發起了進攻,這一萬正在扎營的鮮卑援軍,挨了個措手不及,被打得倉皇而逃,遠遁而去。
此時的張懿才剛出廣衍,正領著大軍慢悠悠的朝著美稷行軍。當看到從虎澤關傳來的戰報時,張懿為此驚訝不已,他知道呂布有兩下子,但真沒想到呂布的進軍會如此神速。
在得知成功拿下虎澤關後,張懿的老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出望外,他立馬寫了捷報飛奏朝廷,至於功勞麽,自然是全部算在他自個兒身上。
至於會不會被人檢舉揭發,張懿倒是從來都不擔心,十常侍中的張讓趙忠等人,每年都會收到他送去的無數金玉珠寶,這點小事擺平,自然是不在話下。
打發人將奏報送往洛陽,張懿又喚來一名將軍,令他率五千騎軍飛速趕往虎澤關,並手書一封,依舊用呂布為先鋒,進軍五原郡。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五原人,呂布已經有些年沒回來過了。
他此番回來,就是要將鮮卑賊子,全部驅逐出境。
掛在堂廳中的地形圖緩緩展開,坐在下方左右兩側的將軍們齊齊將目光投來,呂布撿起一截木枝,在圖上比劃著:“這裡是濁河的幾字口,也是我們通往五原郡的必經之地。虎澤關一破,北邊再無雄關重鎮,而五原郡歷來貧瘠,不比南方各郡,普通百姓多以畜牧為生,少有固定的居所,再加上其地勢平坦開闊,所以我們將會在草原上,同鮮卑人展開一場場的殊死拚殺。”
“還有,我要提醒諸位的是,切莫因為拿下了虎澤關而小瞧他們。鮮卑人之所以能夠縱橫草原近百載,除了本身的凶悍,最不能忽視的就是他們的騎戰,來去如風,令人防不勝防。”呂布了解鮮卑人的作戰套路,因此提前給這些個河內將軍們打上一劑預防針,免得到時候應對起來手忙腳亂。
鮮卑人南下盤踞經營多年,五原郡作為其大本營,想要收復失地,
也絕非一朝一夕。 呂布給出的方案是先渡過濁河,拿下稒陽、臨沃兩處,然後慢慢往北推進,逼鮮卑人同他一決生死。
在場的河內將軍不少人都認可了呂布的觀點。
從呂布親自帶隊攻下虎澤關後,不少人在心中已經默認了呂布的將軍地位,不再去刻意的挖苦和貶低。
作為處於最前線的將軍,他們骨子裡或多或少都流淌著一些男兒應有的熱血。
當然,也會有個別的刺耳聲音:“你拿下虎澤關,立了大功,怎麽說都隨你啦,我們這些人,哪敢說個‘不’字啊,呂將軍!”
胡海故意在句末加重了口氣,對於他這樣的小人,呂布上次施加的懲戒,足以讓他記恨呂布一輩子。
此時,守在門外的陳衛快步走了進來,將手中物件交給呂布,低聲道:“將軍,您的書信。”
呂布也未多想,直接拉開圓筒布袋的袋口,從中取出竹簡,翻看了起來。
這一看,竟似入了魔障。
好一會兒後,連堂內的將軍們都發現了呂布的不對勁兒,不僅整個人一動不動,連眼神都變得無比的奇怪。透過他的眼睛往裡面望去,在他眼眸的最深處,好似有一種痛到了骨子裡的悲哀,亦像是有一種發了瘋似得狂喜。
“將軍,是不是步度根親率大軍來了?”有人壯起膽子問了一聲。
然後,在場的諸將便看見呂布笑了起來,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笑容,傻乎乎的,與一切功名算計無關。
兩行濁淚悄然從眼角滑落,滾過他的面頰,這位平日裡冷峻鐵血的將軍,戰場上殺起鮮卑人來眼睛都不會眨上一下,這個時候,居然,落淚了?
“我啊,要當父親了!”
呂布站起身來,淚光閃爍的眼中滿是希冀的光芒。
他緊緊的攥著手中竹簡,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府外。
在場的將軍們懵了,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就聽到一聲響亮的口哨。
赤菟飛快的跑到呂布面前,親昵的蹭了蹭呂布手掌。
城門處,數百名鮮卑俘虜腳上套著鐵鏈,正在修繕城門。
俘虜的士卒,一部分會被派去給漢軍受傷將士端湯送藥,另一部分自然就成了苦力,負責沒日沒夜的修繕城牆。
這些人無所謂可憐與不可憐,他們從一開始就是戰爭的犧牲品,如果被俘的是漢軍士卒,下場也同樣會是如此。
噠噠的馬蹄聲從關內傳來,清脆而又迅疾。
“喲,將軍,你這是準備去哪兒啊?”
一身棉袍的戲策站在城門中央,攔下了疾行的呂布,微佝著身子將雙手揣進袖口,有些埋怨的嘀咕起來:“你們北方這天氣可真冷,這還沒進入初冬呢,風就跟刀子似得,呼呼呼的就往人身體裡頭灌,這要到了寒冬臘月,那還不得把人給活活凍死……”
“先生!”呂布打斷了戲策的碎碎念,開心的笑著:“告訴你一件大喜事,我啊,就要當父親了!”
看著呂布雀躍無比的神色,戲策舔了舔發乾的嘴唇,明知故問道:“所以,將軍你這是要準備回去?”
方才來送信的人,就是戲策留下的死士之一,信中的內容,他自然早就知曉。
“五天,五天之後我一定回來!”呂布騎在赤菟背上,信誓旦旦。
“夫人懷有身孕,戲某也替將軍感到高興。”戲策輕輕撫摸著赤菟額頭處的鬃毛,隨即話鋒一轉,“可將軍也不要忘了,現在是在行軍打仗,我們不是盜賊匪寇,你是一名將軍,你的一舉一動,都會有無數雙的眼睛看著你。”
“可是薇娘他需要我!”呂布眉頭一沉,言語也不似起初的那般溫和了。
“將軍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戲策淡淡的說著,“但作為先鋒統帥,擅離職守的話,要是被鄭嵩等人抓住了這點大做文章,將軍你就算有十個腦袋,恐怕都不夠砍吧。”
“倘若夫人知道了,我想,她也不願見到這般場景。”
說完,戲策邁起小步,朝著關內慢悠悠的閑散走去,留下呂布一個人怔怔的站在城門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