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開始變得慘白耀眼,漢中城南門附近的鏖戰,正一分一秒地變得更為激烈。
從清晨到正午,完顏希尹指揮著部隊連續發起了六波大規模的衝擊,前兩撥進攻相對平穩,算是對華夏軍力量的試探。在得知戰場狀況不對的情況下,其後的四次大規模進攻幾乎如風暴如雷霆般的襲來,根據戰場上的感覺來說,對面大軍當中,已經有上萬人輪番上陣,參與到了進攻之中。
每一輪大小規模的進攻之間,只有些許的間隙,那是女真人的一個千人隊在遭受阻礙後退下去,下一個千人隊衝上來的短暫時間。
爆炸與廝殺的聲音遠遠傳來,陳亥從血泊之中爬了起來,身體已經有些搖搖晃晃。這片陣地上的進攻被殺退了,其他幾處陣地上作戰仍在繼續。
粘稠的鮮血從他的頭髮上滴下來,他伸手抹了抹,鼻間都是血腥的氣息,一旁的土地上屍體堆積成片,有的是女真人的,有的是同伴的。三營長陳苦泉倒在那兒,肚子被敵人一刀劈開了,內髒流出來,黏黏膩膩的。
無論在戰場上廝殺多久的時間,人們都無法適應這樣黏黏膩膩的感覺,陳亥伸手抹了抹眼睛,然後因為被鮮血糊了眼,又用相對乾淨的右手衣袖擦了擦。他蹲下去將陳苦泉的眼睛閉上,這是跟隨他最久的一名戰友,他成為班長時,陳苦泉是班裡的戰士之一,如今那個班的戰士,哪一個都不在他眼前了。
耳邊的聲音和氣息隨後才變得真實起來,奔走的身影,尋找傷員的士兵,有人跑過來報告:“……二營長犧牲了。”二營長叫常豐,是個滿臉疙瘩的大個子。
“……營長犧牲連長頂上,連長死光了,排長替。”
陳亥平靜地說了這句,隨後走上一旁的小土包:“有傷的快些包扎!各營統計人數!金狗馬上就要來了!看看你們身邊走了的戰友!他們是替我們死的,我們要怎麽報答他——”
他力氣盡了,喊到最後一句,那一向安靜冷漠的嗓音甚至罕見的有幾分沙啞。
戰場在屍體與血泊中染成紅色,仍舊活著的人們,也大多變成了黏黏膩膩的紅色。人們經歷再多,也很難適應這黏黏膩膩的觸感。只不過有些人會因為痛苦而吐出來,有些人會選擇將這樣巨大的痛苦扔回施暴者的頭上。
於是人們的身體裡,又能多出幾分廝殺的力量。
東面的女真陣前,先前在廝殺中變得混亂的一個千人隊已經陸續撤回來,完顏希尹望著前方。他已經看清楚了對面的整個狀況,華夏軍的兵力不過是四千左右,已經經過了五天的激烈戰鬥,但他們就這樣一波又一波地擊退了自己這邊女真精銳的攻擊。
正午的陽光白得有些刺眼,正如這場攻防,漫長得令他感到有些厭惡。自己麾下的戰士們已經在奮力廝殺,但眼前呈現的一切,只是因為對面的防線太過堅韌,希尹只能看著己方的優勢兵力衝入對方陣前,隨後在一次次的廝殺中後退、混亂甚至於局部崩潰。對方其實也沒有佔太多工事上的便宜。
漢中城內的戰鬥其實也在持續,部分金國軍隊趕著漢人從裡頭壓出來,華夏軍在街頭用雜物築起街壘,人潮便再難前進。而小規模的華夏軍部隊越過了人群衝入城內,引起了不少的混亂——城內的士兵多數是戰場上潰敗退下來的,戰意不堪,完顏希尹一時間也無法可想。
老人皺著眉頭,雖然看起來仍舊平靜,但額頭的血脈仍舊因為焦慮而不時賁張。西面二十裡左右,宗翰正在決定性的戰場上奮戰廝殺,在確認這一消息的第一時間,希尹原本也有幾個選擇可以做,例如放棄這片陣地,讓大部分部隊從漢中城內繞行而出,支援宗翰,又或者登上船隊,沿漢江溯流而上——當然這樣是最沒有效率的,而今漢江處於汛期,過了漢中之後水流更是湍急,走那段路恐怕還沒有人走得快,靠岸之時還可能遭遇華夏軍的襲擊。
這些推演並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如果自己這支部隊都不能在漢中擊潰對面的四千人,那接下來的許多事情都會變得沒有意義。
宗翰不是小孩子,他不需要在得知對方遇襲之時就覺得對方需要救援——尤其是在三萬人被對方一萬多人襲擊,戰場上還有許多散兵可以收攏的情況下,自己這支與對方相隔最遠的部隊,用不著心急火燎地趕過去。宗翰也不會在戰術上過於失誤,因為中計或者被埋伏吃了對方的大虧……
他用猛烈的攻勢擊潰這支華夏軍,而後支援戰場,才是最正確的作戰方式。如果能一個時辰擊潰對方最好,一個時辰不行,那就半天,但半天過去了。對方的堅韌,終於令他感到有些焦慮。
如果整個華夏第七軍都是這樣的戰力,團山戰場,會打成什麽樣子呢?
“圖拉。”他將令旗揮下,“輪到你了,華夏軍已是強弩之末……打穿他們——”
名叫圖拉的猛安聽令,正午的陽光下,戰鼓變得更為激烈。
宗翰不是小孩子,他不會出現戰術上的失誤。
而自己,必須在這裡獲勝,以確定整個戰場是可以取勝的。
他看了看日光。
再有一個時辰,便能擊敗他們了吧。
“殺——”
隨著又一輪軍陣的衝出,老人揮起寶劍,放聲呐喊。
之後是上千女真人的呐喊,猶如雷霆,橫掃過整片戰場,有生力量的持續加入給仍舊在戰場上廝殺的女真士兵帶來了新的士氣。
陳亥橫起長刀,迎向殺來的敵人,一名傳訊的小兵被派了出去。
“告訴林旅長,我團已經沒有預備隊了。”
他沒有要求支援,因為對方的回答,他大概也能猜到。林東山大概會說:“我也沒有啊,你給我守住。”但他還是要將這樣的訊息告訴林東山,因為如果自己這邊死光了,林東山就得看著辦。
不久之後,小兵帶著林東山的回復過來,這邊陣地已經陷入廝殺的海潮裡。
……
慘白的陽光俯瞰大地,從漢中西門出,去往團山的道路上,一場場大小規模的摩擦也都在發生。
被華夏軍調派到這邊的士兵並不多,但從早晨開始,便有兩個連隊的戰士一直都在漢中西門附近打轉,要麽是截殺傳訊的女真斥候,要麽對撤退往漢中的女真潰兵打打秋風,他們甚至對城門展開過兩輪佯攻,將聲勢炒的極為熱烈,令得守城的士兵緊閉城門,基本不敢出去。
巳時過後,完顏庾赤率領三千余人從西門殺出,預備前往團山,也在第一時間遭到了這兩支隊伍的襲擊,他們以山嶺地形為憑依,對走過大路的女真部隊發動進攻,甚至還推出了兩門不知道從哪裡繳獲的鐵炮對完顏庾赤的軍陣進行炮擊,令得完顏庾赤不得不派出騎兵進行驅逐,這兩個連隊便趕快躲入林中,擺出了負隅頑抗拖延時間的姿態。
完顏庾赤的三千人隊中,騎兵將近一千,如果要殲滅這兩個連的華夏軍當然沒有問題,但他知道對方的目的,便隻好以騎兵發射火箭,點燃樹林,讓步兵趕快通過。
距離漢中以西六裡,名為青羊驛的小集子,此時已經被一個營的華夏軍士兵佔領,午時左右,這兩百余人發現了殺來的完顏庾赤,便構築工事展開攻擊。完顏庾赤便也擺開攻勢,與對方廝殺了半個時辰,但對面的防守極其堅強,他終於還是決定從旁邊的岔道離開,先去團山,免得被這兩百多人拖住,抵達不了戰場。
才通過青羊驛不久,道路邊又有人摸過來了,三個華夏軍士兵躲在路邊的草叢裡,當女真部隊經過時跳出來扔了三顆手榴彈,隨後拔腿就跑,他們越過旁邊的小土溝,隨後撲入不遠處的小河當中,揚長而去——這明顯是根據地形謀劃好的策略,附近的騎兵迅速追趕,但還是沒能在他們落水前射中他們。
他一直跟隨著完顏希尹,不曾參與西南的大戰,到得漢中才正式開始與華夏第七軍交手,他先前也通過戰場上的潰兵了解了這支華夏軍的訊息,但這一刻,對於這撥似乎不管多少人都敢對他發起進攻的部隊,完顏庾赤才終於感到煩悶之至。
長於野外斥候作戰者,或許正面作戰,會有弱點。他心中懷著這樣的想法,將目光投向西面的團山……
……
這一刻,團山東南面,通往漢中的丘陵與低地間,廝殺正沸騰成風暴中的怒潮。
時辰剛剛過午。由完顏宗翰主導的最為頑強的一波反擊開始了。
天空之下,方圓數裡的范圍內都是大量潰散的士兵,屍體在戰場上無人過問,炮擊後的陣地上煙塵還在揚起,在內圍的核心區域,激烈的廝殺正在形成,完顏宗翰發動了麾下八千人的核心精銳,一輪一輪瘋狂地撲向東北面丘陵上的秦紹謙部隊。
經過了半日時間的廝殺,外圍的軍隊已經崩潰半數,其余尚有數千成編制的隊伍,在經歷了戰敗奔逃後說起來也僅僅是數字而已。唯獨內圍的八千人仍舊保持著戰鬥意志,率領這些士兵的中高層將領有跟隨宗翰多年的親衛提拔上來的,也有宗翰的姻親、近戚,隨著宗翰的號召,這些人也明白,終於到了需要他們犧牲的一刻。
午未之交,由女真猛安查剌率領第一個千人隊對東北面的戰場進行了猛烈的衝鋒,這是一位從阿骨打起事開始就跟隨在宗翰身邊的老將了,他今年五十五歲,身材高大,只是因為右手小指有些畸形,早年戰績不彰——那也是因為金國早期將星雲集的緣故——他跟隨在宗翰身邊多年,長女嫁給斜保為妃,這些年雖然年紀大了,但精力充沛,勇武異常,據聞其家中豢養妾室無數,查剌夜夜笙歌,不見疲憊。
確定秦紹謙位置,定下目標之後,他是第一個出來請命衝鋒的,宗翰看著他,點了點頭。
這位女真老將揮舞大斧,隨後率領手下的千余人,朝著前方丘陵上的華夏軍衝去。
華夏軍一個營的兵力從正面迎上來,這是一師三旅二團一營的兩百余人。隨著一營的攔阻,二營隨即從側面殺來,查剌分兵應對。山丘與亂世之間先是箭矢的飛舞,隨後便是一聲聲的爆炸,雙方短兵相接之後,手榴彈、火雷的投擲仍不見停歇,轉眼間,雙方的建制都撕得一片混亂,大量的華夏軍士兵朝著揮舞大斧的女真將領鑿殺過去。
編制一亂,即便是女真精銳,都能夠看到少量士兵在失去約束後下意識朝側面潰逃的現象,宗翰喚過完顏撒八的騎兵隊:“執行軍法!潰逃者殺!”
隨著騎兵隊的衝出,宗翰下令猛安完顏真圖率領另一個千人隊壓上。這是設也馬與斜保的堂弟,三十二歲,襲郡伯爵位,作戰武勇。得令之後朝著前方壓上。
呼喊與廝殺的聲音混亂到令人感到煩悶,女真的部分部隊還稱得上是秩序井然,然而從四面八方殺來的華夏軍部隊,乍看起來便混亂得讓人頭疼。他們大都已經經歷了一到兩場的廝殺,從人數到體力上來說,都是比不上自己這邊的,但問題在於,即便人數佔優,自己這邊的人只要扔出去,在戰場上被攪亂之後,基本就抓不起來了,而對面的華夏軍仍舊能夠照前衝鋒。
完顏真圖的第二個千人隊被混亂的己方士兵阻擋,尚未支援到位,查剌率領的上千人已經在華夏軍犬牙交錯的攻勢中被攪碎了,親衛們朝著查剌聚集,試圖護住將領後撤與完顏真圖匯合,兩顆手榴彈被扔了過來,將人群淹沒在煙塵裡,數名華夏軍的士兵便朝著人群殺了進去。
廝殺一片混亂,透過望遠鏡的視野,宗翰還能夠看到揮舞大斧的查剌奮勇揮擊的身影,一名華夏軍的士兵撲過來,與他一道撞飛在地上,查剌身形翻滾,起身之後拔刀而戰。那華夏軍士兵也撲上來,旁邊有查剌的親衛殺到近前,將那華夏軍士兵逼退一步,而另外兩名華夏軍戰士也已經殺到了,眾人廝殺在一起,轉眼間查剌身上已經鮮血淋淋。不知道誰又扔出了火雷,升起的煙塵遮蔽了廝殺的身影。
第三陣沿側翼衝出,宗翰的本陣全面前壓。
戰鬥打到這一刻,所謂的兵法韜略、陰謀詭計,都已經很難顯出作用,又或者說,這些東西都只是指揮的基本功而已。雙方都只能執起自己的棋子,盡全力投入到棋盤當中去,而一旦入局,隨之而來的,也唯有奮戰一途罷了。
一支支的部隊正在拓寬前行的道路。未時三刻,宗翰全軍投入戰局,兩個巨大的漩渦已經匯成一片,激烈地相互吞噬。
這之前,雖然也有韓企先等人諫言宗翰不可親身犯險,但被宗翰一一駁回了。
……
箭矢每時每刻都在不遠處的天空中交錯飛舞,爆炸聲偶爾響起來,戰馬的嘶鳴、人聲的呐喊、爆炸的回響,像是整片天地都已經陷入到廝殺當中去了。
戴著眼罩的將軍站在小土坡上,用他的獨眼到處張望,女真人的浩蕩衝擊,就在前方展開。
在激烈廝殺中崩潰的女真潰兵就像是這巨大的渦旋中蒸發出來的部分,洋洋灑灑的逃向外圍,而一支支小規模的華夏軍隊伍正穿過村莊、林野,試圖化作一條條的長線,鑿穿女真人核心隊伍。
南面的攻勢尤其強烈,以至於女真軍隊的中段已經被殺得扭曲起來,齊新翰率領的整個旅已經被打散了,但他在南面聚集了一個團的兵力,正試圖將仍有數千人的女真本陣切成兩塊。
至於秦紹謙這邊,廝殺的動靜幾乎已經延伸到眼前。有包括宗翰在內的四千余人正全力壓向這片山丘,在前方阻擋的是胥小虎率領的一個團,大概有六七個營甚至散碎到連級的部隊正同時從不同方向朝完顏宗翰的所在發起進攻,這樣的攻勢延阻了女真人前進的速度,可以說這隻巨獸一邊前進,一邊在被剔開骨肉。
秦紹謙所在的位置距離廝殺的鋒線不到百米,偶爾甚至會有強行突入的女真神射手朝這邊射箭,跟在他身邊的大概只有一個警備連上百人的兵力。附近的山頭、山腰上大概還有幾個連、營在活躍,完顏撒八率領騎兵突圍,繞向了秦紹謙的後方,他一方面要阻攔秦紹謙的後退,一方面也隨時可能朝這邊山坡上發動進攻。
好在這片山坡怪石嶙峋,應對騎兵並不困難。
“已經通知山下的倪華盯住完顏撒八,他手下有一個營的兵力可以用,人數不足,我讓他就地征召了……”參謀長遲文光過來,與秦紹謙一齊看向前方的戰場,“……你說,宗翰什麽時候能殺到這裡?打個賭?”
秦紹謙放下望遠鏡:“……他永遠殺不到了。”
華夏軍的攻勢,正如同刀片一般,剔開骨肉,鑿穿女真軍隊的身體……
……
宗翰已經許久沒有經歷過陷陣衝殺的感覺了。
他身處高位已久,從滅遼的中期開始,需要他考慮的,就基本都是戰陣韜略方面的事情。大規模的行軍、圍城作戰,在戰場之上展開堂堂的攻勢,隨後將對方擊垮。
這個天下在過去幾十年裡,與女真人勢均力敵者不多,少有人能將刀鋒刺到他的面前,而在往日裡,倘若真有這樣的局面出現,他一般也會選擇先一步的轉移甚至是突圍。
眼前的情況,並不一樣。
華夏軍作戰勇猛,但數量上畢竟不多,自己率領的士兵盡管最近打得不夠好看,但一戰之力,畢竟也還是有的。
一旦轉移,女真將失去所有的機會,而唯有他身先士卒、奮勇向前,在今天的這個下午,或許蒼天還能給予女真人一份庇佑。
帥旗在浩蕩的呼喊中前移,一眾女真將士正奮勇廝殺,大炮被推向前方,轟得漫天黑塵。宗翰在親兵們的拱衛下仗劍前行,有時候甚至會有弓箭、弩矢飛過來,親衛們試圖圍住他,然而被宗翰暴戾地喝開了。
不知什麽時候,華夏軍的攻勢已經開始波及炮兵的陣地,宗翰分出兩百人前去支援,殺退了華夏軍連隊的攻勢,但隨後不久,又陸續有華夏軍的小隊伍從側翼殺了進來,這是側翼局勢已經被攪亂後不可避免的事態,如果是女真人的小隊,很難鼓起勇氣從外圍直接殺進來,但華夏軍的隊伍熱衷於此,他們有的出現時已經在數十丈外,遭遇到宗翰身邊這千人隊時,才又被殺退。
最前方參與進攻的軍陣已經被攪碎了,查剌是最先被華夏軍斬殺的,完顏真圖在一番奮戰後被華夏軍的士兵斬斷了一隻手一條腿,身中數刀被親衛救下來,奄奄一息,前後左右,華夏軍的小隊從一支支混亂的軍陣中殺穿過來,將宗翰身邊的隊伍也卷入到一場場的廝殺之中去。
“隨我衝——”
宗翰執劍向前,他的旗幟也確實鼓舞了不少女真士兵,令得他們在潰敗之後,又朝這邊聚攏過來。
一支華夏軍的隊伍從側翼殺來,弩弓的射擊越過人群,在宗翰身側一名親兵的盔甲上釘出“叮”的一聲,有人扔出手榴彈,爆炸之後是滾滾的煙塵,側前方的親衛迎上去展開了廝殺。數名親衛騎著馬靠過來,試圖為宗翰擋住可能到來的攻擊,但宗翰揮起馬鞭讓他們離開一點:“不要瞎胡鬧!他們扔來火雷,你們全都要出事——”
側前方的煙塵中人影交錯,一位位的戰士倒下,鮮血隨著刀光灑在天空之中,撲在煙塵外,宗翰聽見有人喊:“粘罕在此——”
“宰了他——”
“——殺粘罕!!!”
那煙塵滾滾之中,帶頭的是一名身材健碩如牛的華夏軍戰士,他將目光投向宗翰這邊,在廝殺中衝撞,宗翰揮劍:“去殺了他!賞百金!”身邊有騎士衝上去了,但在戰場一側,又有一小股華夏軍的隊伍出現在視野中,似乎是響應了“殺粘罕”的號召,衝過來攔住了這撥騎手,雙方廝殺在一起。
那身形如牛的華夏軍戰士在不遠處的混亂中攙扶起負傷的同伴,執刀向這邊過來,有人射箭,他執盾擋著,身形浴血,宗翰看了看身側,又看看不遠處的山坡,哪裡都是浩蕩的廝殺,他執起長劍:“聽我號令!”
他吼道:“宰了他們——”
陣型朝前方推出,後方排的士兵點起火雷,朝那邊扔過去,那一片的華夏軍戰士不過十數名,朝著周圍散開,倉惶地躲避,有人翻滾在泥土溝裡,有人躲在石頭後方,也有人當場被炸得飛了起來。滾滾濃煙之中,前排的士兵衝上,宗翰看見那名華夏軍戰士從石頭後方的煙塵裡撲出來,一刀將他的一名親衛當胸劈開,鮮血噴出,那親衛的屍體倒飛出兩三丈外。那戰士隨後也在兩名女真士兵的攻擊下左支右拙,踉蹌後退。但隨著一名華夏軍傷員過來幫忙,那戰士隨即的一刀,劈開了一名女真戰士的脖子。
“好——”
宗翰策馬衝了過去!
他心頭熱血翻湧,策馬如雷霆,轉眼間衝殺到那華夏軍戰士的面前,一劍當頭斬下!
那華夏軍戰士的身體撲了出去,以身體帶著長刀,朝宗翰戰馬腿上劈了一刀!
鮮血飆揚,那華夏軍戰士被戰馬帶了一下,身體在地上翻滾。宗翰連人帶馬撲了出去。由於奔行的距離不長,那戰馬的速度終究還不到最快,前腿雖然被劈了一刀,但只是踉踉蹌蹌倒地,宗翰直接從戰馬上翻下來,他扔掉了手中的長劍,周圍的親兵都在叫:“大帥!”宗翰掀開披風扔掉,順手從地上撿起一把大刀,衝向前去。
他年盛之時擅使刀,這些年基本只在發號施令,因此換了一把威嚴的長劍,但在眼下的情況裡,終究不夠好用。
能夠在金國初期打出名氣來的女真將領,無一不是戰陣上的勇士,完顏婁室即便到了老年,仍舊熱衷於上演三五精銳披甲奪城的戲碼,完顏希尹雖然多執文事,但論及比武放對,例如完顏宗弼這些在歷史上有著赫赫凶名之人,一個兩個都會被他吊打。宗翰亦是如此,數十年來軍陣運籌,但他的武藝鍛煉從未落下,此時執起長刀,他仍舊是女真族中最出色的戰士與獵手。
他身材高大,常年大權在握,積累起來的是遠超一般人的威嚴與氣勢,此時執刀在手,凜冽的殺氣足以懾人心魄,那身形健碩的華夏軍戰士從地上爬起來,臉上、額頭上都被擦出血痕,周圍是奔來的女真親衛,前方完顏宗翰執刀衝來。 他的眼中掠過一抹狂熱,兩排牙齒露出來,那看起來像是帶著血沫的狂笑——
他腿上發力,迎向宗翰。這位名震天下,殺人無數的女真宿將一刀斬來,猶如屠夫斬向了獵物,矮他半個頭的華夏軍戰士一刀由下而上,全力迎了上去!刀光衝天而起。
“嘭——”的一聲,兩柄鋼刀在空中全力碰撞,宗翰全力的一刀,此時被硬生生地砸開,他身體退了半步,那華夏軍的戰士進了半步,刀在空中,他雙目狂熱,張開的口中噴出血沫來,吼聲響在宗翰的面前。
“殺——”
殺人要喜慶。
時間過去了十余年,華夏第七軍第一師二旅二團二營一連連長牛成舒,將刀鋒再度落到完顏宗翰的面前。一邊是看似微不足道的華夏軍士兵,一邊是給這天下帶來了數十年陰影的女真英豪,刀鋒劈在一起,空氣中都爆出飛舞的火花來,轉眼間,完顏宗翰不斷後退,跌入人群。
旁邊女真士兵淹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