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急落,如斷線的玉珠,啪啪的散落而下,很快便是積起處處水窪。琴聲在這暴雨之中,不曾有絲毫錯音,一聲追一聲,比雨勢更為磅礴。 中年劍客一劍刺出,筆直而迅速,腳下踏起的水花四濺,手中長劍卻是不曾動搖分毫。
徐明遠一劍甩出,黑暗中的眼眸卻是愈發明亮。這中年劍客要拿他磨礪劍意,練了一天劍的徐明遠,何嘗又不是想要拿這中年劍客來磨礪自己的劍意。
今日他已經十分接近三品那條線了,但要是繼續這般練下去,恐怕還得有些時日才能突破。但如果和這中年劍客交手,壓力之下,或許便能夠跨出那一步了。
一聲驚雷響,直刺而來的長劍和橫甩而去的長劍相碰,便是在隆隆雷聲之中也能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響。
徐明遠猛地向後退了兩步,握著長劍的手微微顫抖,不過沒有任何停歇,右腳一蹬,人已如蒼鷹般撲出,手中長劍亦是筆直刺向那中年劍客。
硬碰一劍,徐明遠已是在心中判斷出了這劍客的實力,在沈飛之上,不過在那川南六怪中的那個駝背老頭之下,比起曾清怡更是差了不少。
那中年劍客看著撲向自己的徐明遠,眼睛微微眯起,手中長劍一提,甩出了一串水珠,還有一道劍氣。
三品之上和三品之下到底有何不同,在劍客手中,最為直觀的莫過於使劍之時,那一道能夠碎石斷金的劍氣。至於李太白那樣禦劍而行的精妙境界,又不是尋常習武之人可以想象的了。
中年劍客第二劍刺出,劍勢比起第一劍不知盛了幾何,就連那連成水柱的雨水也為之一滯,硬生生的被劍氣切開。
身在半空中的徐明遠見此,手腕輕輕一轉,手中原本直刺而出的長劍便是畫了一個圓,剛好將那中年劍客的長劍圈在了圓中。
這是太極劍中的一式守勢,連曾清怡的劍都能勉強拖住,用來擋這中年劍客劍氣縱橫的一劍,也是足以自保。
兩劍相碰,徐明遠手中的以劍畫圓的長劍微微顫抖,卻是始終不曾被破開。
“劍畫太極!”那中年劍客驚聲道:“你怎麽會武當的劍畫太極。”
徐明遠微抿著嘴,沒有說話,面色肅然的看著手中長劍。
沒有分毫留手的中年劍客的長劍雖被徐明遠擋住,一些劍氣卻是破開那太極,四下亂竄。只是瞬間,徐明遠身上的道袍已是出現了十數道細小的裂口,鮮血從傷口中流出,又是很快地被雨水衝刷乾淨。
不過好在長劍所畫太極就在徐明遠身前,雖然有些許劍氣激射而出,也沒有傷到要害,多是一些細小的皮外傷。
中年劍客雖不如曾清怡,但是曾清怡和徐明遠交手之時,都會保留一些實力,不至於讓徐明遠受傷。而這中年劍客可不必考慮徐明遠的會不會受傷,甚至不會顧及徐明遠的性命,全力出手之下,比起平日和徐明遠交手的曾清怡更為恐怖。
肆意的劍氣不斷衝擊著徐明遠長劍所畫的太極,若是徐明遠也能夠使出劍氣的話,倒是可以用劍氣相抵,但是對於未入三品的徐明遠來說,這顯然是不現實的。
三品!三品!徐明遠心中突然格外的渴望突破三品,若是此時他有三品之境,又豈會這般狼狽。
那條線就在面前,但是想要跨過,依舊差了一絲。
不可繼續僵持下去,這是徐明遠的判斷,否則一旦太極被破,他將無力抵擋中年劍客不斷積蓄的那一劍。
當機立斷,
徐明遠長劍猛地停下畫圓的長劍,借著那中年劍客手中長劍傳來的力量,側身向著一旁退去,避開正面的劍勢。 不過徐明遠強行擺脫這一劍,雖避開了絕大部分的劍氣,依舊是被兩道劍氣掃中了肩膀和左臂,霎時鮮血溢出,染紅了一片。
就在退出一步之後,右腳往旁邊一蹬,手中長劍揚起,如長棍般向著中年劍客劈去,這一劍取自劈山棍法。
因徐明遠強行撤劍,中年劍客也是不禁向前衝了半步,不過畢竟是經驗老道之輩,雖驚訝於徐明遠會武當的劍畫太極,左腳一橫,手中長劍已是再次迎向徐明遠豎劈而下的長劍。
雨勢越來越大,而那盤腿坐在石坪邊緣的琴師手中動作也是隨著場間二人的戰鬥越來越快,漆黑的夜色遮掩了他臉上的神情,不過從那愈發激昂的琴聲之中,還是能夠聽出他心中的驚訝。
不過就如他之前所說,到現在為止,他還是沒有摻和進這場兩個劍客的對決。只要那中年劍客不露出落敗的跡象,那今日他便不會出手,而在他看來,連三品都未入的徐明遠,又怎麽可能是那中年劍客的對手呢。
場中二人在短短幾息之間,手中長劍又是碰撞了十數次,不過除了開始三劍,之後的數劍徐明遠都盡量避開中年劍客的鋒芒,利用合適的劍招,巧妙的化去那柄怪異長劍上源源不斷的劍氣。
又是一劍相碰,兩把長劍竟是在黑夜和雨幕之間碰撞出了一道明亮的火花,徐明遠借著長劍之上傳來的力量,趁勢退出了一丈多。
徐明遠握著長劍的手微微顫抖,胸膛劇烈起伏著,身上的半舊道袍已是變成了布條,然後被鮮血染成了紅色,就連雨水都衝刷不盡。
不過徐明遠的一雙眼睛,在這黑夜之中,卻是愈發明亮,低頭看了一眼手中長劍,嘴角更是慢慢上揚。
“小子,不知你從哪裡偷學了那麽多劍招,而且能這般信手捏來,的確稱得上天才二字。”那中年劍客胸膛也是微微起伏,不過相比於徐明遠,只是被刺破一處衣角的他,顯然還是好了太多。
中年劍客頓了頓,雙手一起握住了長劍劍柄,有些猙獰一笑道:“不過,我最喜歡殺的就是天才了,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話音剛落,右腳已是猛地踏在地上,腳下的水窪頓時一空,又很快被雨水灌滿,而雙手持劍的中年劍客已是躍起,雙手持劍如持刀,一劍劈向徐明遠。
之前一直避退格擋的徐明遠,看著雙手持劍而來的中年劍客,卻是不再後退,咧嘴一笑,手中長劍由下至上,一劍直掛青雲。
見徐明遠不退不避,中年劍客臉上猙獰的笑意愈發濃重,仿佛下一刻便能夠見到徐明遠被自己一刀劈成兩半的場面。一個以後說不定能夠叱吒江湖的天才死在自己的劍下,這是何等快意的感覺。
雨滴在顫動的琴弦之上跳躍,琴聲陡然一提,仿佛此曲已到了高.潮。那琴師搖了搖頭,也是覺得徐明遠沒有活路了,雖然他對於徐明遠能夠以未入三品的實力和中年劍客交手這般久也有些驚訝,不過對於死人,他向來不會多想。
倚靠著門柱睡著,已經被人遺忘的清玄,像是被那琴聲吵到了,晃了晃腦袋,不過還是沒有醒來。
那琴師和劍客自然是知道清玄的存在,不過在他們眼裡,這般吵鬧都沒有被吵醒的醉酒老頭,哪裡會是什麽高手,完全不必理會。
而對於徐明遠來說,這十幾年來就沒有見他師父出手過,他甚至懷疑清玄根本不會武功。一路遠遊,路上碰到攔道的,都是徐明遠出手,要是打不過就只有被搶的份,也沒有見清玄出手過,所以徐明遠根本沒有寄希望於師父能夠出手了。
現在徐明遠真的要死了嗎?
中年劍客是這麽認為的,琴師也是這麽認為的,但徐明遠不這麽認為,因為他突破了。
就在之前一步退出一丈的瞬間,徐明遠突然有所明悟,一天都沒能跨過的那條線,就在那瞬間被他跨過去了。
一步入三品,現在的他,和之前的他天差地別。
一記掛青雲,一股從未感受過的氣息自丹田而起,灌入青霜長劍之中,還不夠熟悉的感覺讓長劍微微顫抖著,一件刺向中年劍客豎劈而下的長劍。
“叮!”的一聲脆響,劍刃與劍尖相撞,兩把長劍洶湧而出的劍氣, 瞬間碰撞在一起,直落而下的雨珠像是被什麽東西擋住,向著兩旁流去,根本落不到兩劍相交之處。
“三品!怎麽可能突破了三品。”中年劍客猙獰的表情猛然一變,看著手舉長劍的徐明遠一臉難以置信之色的叫道。
“什麽!”那琴師聽到中年劍客的話,手一抖,一聲顫音,琴上琴弦竟是斷了一根。
琴師面色一變,也是不去管那根斷弦,手在琴弦之上一撫,然後朝著徐明遠的方向猛然一撥。一聲嗡聲陡然響起,原本在琴弦之上跳躍的水珠一躍而起,竟如水箭一般,陡然向著徐明遠激射而去。
“彈得確實沒老王好,還讓不讓人睡覺啊。”就在這時,一直酣睡著的清玄老道竟是悠悠轉醒,脫了草鞋抓在手上,直接就丟向了那琴師,就像老農驅趕跑進自己菜地裡來的小童一般。
然後那完全沒有被琴師放在眼裡的草鞋,竟是直接飛過了雨幕,砸在了那一道道的水箭之上,水箭隨之破滅,然後準確的砸在了那琴師的臉上。
坐在石坪邊沿的琴師悶哼了一聲,竟是直接仰頭倒了下去,抱著琴弦全斷的琴滾下山去,隨即傳來了一陣骨碌碌的聲響。
啪的一聲,一隻草鞋落在了那琴師之前坐著的位置,濺起了一些水花,鞋上連一根草都沒有斷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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