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牛道又稱蜀棧,自成都府一路東行,歷劍南道諸州,出劍門關而入山南西道。 徐明遠任由老黃拉著,五日後也是入了劍州境內。從蜀州城裡帶來的乾糧都吃完了,徐明遠沒有進普安城,而是在路過一小鎮時補充了不少能充饑的乾糧,把水囊裝滿,便是繼續上路了。
這日徐明遠倚靠著棉被卷成的靠墊,手中拿著一本前日在小鎮上從一間小書坊花了兩文淘來的蜀中江湖錄,正看得津津有味。驢車行在有些高低不平的棧道上,搖搖晃晃,倒是別有一番趣味。
這書上記載了不少劍南道江湖秘聞,要說這劍南道各大江湖門派,最強的自然是青城劍派,而最為神秘的要數以暗器和用毒聞名的唐門。
青城劍派不多說,門下弟子上千,多得是劍道高手,雖然比不上四大門派,在江湖之中也是佔著一席之地。
而那唐門弟子雖不多,卻個個是用毒和用暗器的高手,雖然近戰不強,卻依舊是江湖中人最不願意招惹的人。而且唐門人極為護短記仇,一旦門中子弟死在外面,便是天涯海角也會為他報仇。
徐明遠正看得起興,驢車卻是突然停了下來。他有些疑惑的放下手中書,拿了水囊,起身掀簾走出了車廂,一邊笑著說道:“老黃,是不是又渴……”
不過他話還沒說完,便是停了下來,嘴巴微張看著前方,因為驢車前站了個人,正是他擋住了老黃的去路。
驢車已入劍門山,山峰突兀而起,峰峰如劍,直插天際。大小劍山緊密而連,峭壁中斷,兩崖相對如門,猶如刀劈斧砍,寬不足十丈,那以天下雄關著稱的劍門關也可遙見一角。
若不是車前站著一人,徐明遠說不定就要擺個姿勢,對著劍門關抒發一下胸中澎湃的豪情,感歎一番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雄關如何如何。
這人穿著一身月白色襴袍,腰間束著黑色革帶,額前垂著一縷長發,更添了幾分瀟灑之意。只是此時腰間一片血紅,捂著傷口的右手還在滴血,手上拄著一把還染著血的長刀,正神色平靜的攔在車前。
徐明遠訝異的不是此人身上的傷勢,而是這個人他認識,他不正是那日在常樂寺和青城劍派掌門千金攜手同遊的齊浩波嗎。
不過月許時間,齊浩波這個都快要當上青城劍派掌門乘龍快婿的青年才俊,怎麽落到了重傷的境地,這讓徐明遠有些想不通。
徐明遠看著齊浩波,神色已是恢復了平靜,站在車轅上雙手拳掌一搭,微笑著看著他說道:“敢問兄台攔住在下驢車何事?”
行萬裡路,何事不曾見過,便是江湖仇殺,徐明遠師徒倆都親眼見了不少。不過看齊浩波這模樣,恐怕事情不小,否則以他的輕功,尋常人也拿不了他如何。
齊浩波見徐明遠這麽快便是恢復了鎮靜,眼中閃過了一絲訝異,笑著道:“在下齊浩波,想來小兄弟還記得我吧,我受了點輕傷,小兄弟可否載我一程,帶我出蜀?”
徐明遠看著齊浩波沉吟了一會,指著那老黃,臉露難色道:“這搭車之事到無妨,只是你瞧我這瘦驢,年老體弱,載我一人已是步履蹣跚,要是再加上你,恐怕走不了幾步就要給累死了,我還指望著他載我入長安呢。齊兄不如在這棧道上再等等,尋輛舒適有勁的馬車,也好早些在那關上找個大夫,將身上傷先治好了。”
倒不是徐明遠絕情,看齊浩波這模樣,恐怕身後還有追兵,他不反感齊浩波,
不過兩人的交情也還未到生死相依的程度。 徐明遠還想著是不是齊浩波太著急,強行把那青城劍派的掌門千金給辦了,若是青城劍派傾巢而來的話,他才懶得淌這渾水。
齊浩波聽著這話,似笑非笑的重新打量了一次徐明遠,眼睛一眯,拄著長刀的手驟然一提,長刀已是向著徐明遠橫掃而去。
徐明遠眼睛也是微微一眯,不過馬上就睜開了,身體一動不動,臉上也是適時的多了幾分不自然之色,雙腿還輕微的顫了顫。
長刀呼嘯而至,停在了徐明遠的喉嚨之前不到三寸的地方,只要再往前一點點,那把鮮血還未乾透的長刀就能刺破徐明遠的喉嚨。
“十兩銀子,送我出蜀如何?”齊浩波手握長刀,指著徐明遠問道,他那張俊俏臉蛋上掛著的笑,要是被小姑娘看見了,怕是魂都要被迷了去。
徐明遠不是小姑娘,自然不會被男人迷去,不過他聽到十兩銀子的時候,眼皮還是不禁跳了跳。
十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徐明遠身上也不過就十兩銀子,若是能再有十兩,就是到了長安沒找到那秦兆雨,也能撐上一段日子。
如今連蜀地都未曾出去,已是花費了百余文通寶,長安更是不知在何方,兜裡的十兩銀子到長安恐怕是要所剩無幾了。
所以當那齊浩波說出十兩銀子的時候,徐明遠首先想到的是有了這些銀子,接下去的路肯定能好走許多。
若是全盛時候的齊浩波,徐明遠不一定能打得過,但是現在他受了重傷,徐明遠還是有自信能夠自保的。
而且他也是看出了這齊浩波自第一次見他之時便沒有什麽惡意,這次恐怕也是湊巧見到他的驢車才會相攔,否則以他的武功,選輛好些的馬車豈不更簡單。
徐明遠算不上江湖人,暫時還沒有為一言而舍身的覺悟,不過帶齊浩波出蜀,得十兩銀子,這買賣聽上去好像一點都不虧本。
說起來那日平白得了一顆雪蓮珠,徐明遠多少還欠著齊浩波一個人情。他最不喜歡欠的除了錢便是人情了,帶他出蜀,這人情也就還的差不多了。千兩一程,徐明遠感覺自己價格也不算低了。
“齊兄,有話好好說嘛,咱們倆還用得著動刀動槍?來,我扶你上車。”徐明遠臉上換上笑容,側身小意的避開那長刀,手向齊浩波伸去,不過剛到一半,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停了下來,有些為難的說道:“齊兄,這一路上免不了吃住,小弟一介窮酸書生,囊中羞澀,你看這十兩銀子,是不是……”
“小兄弟倒真是個妙人。”齊浩波聽此,長刀一收,左手在懷中摸了摸,摸出了一塊碎銀,徑直丟給了徐明遠,笑著繼續說道:“這是五兩銀子,等出了蜀地,剩下的那五兩銀子再給你如何?”
“好說,好說。”徐明遠不動聲色的用手指甲在銀子上劃了劃,才是揣入懷中,笑著伸手扶著齊浩波小心上了驢車。
徐明遠把被子卷了卷放在車廂後頭,把竹席下的書也都翻出來堆在車廂角落裡,扶著齊浩波靠了下去。他才不想因為齊浩波的血把這些書給弄廢了,這裡哪本孤本拿出去賣可都不止十兩銀子啊。
探頭出去出去衝著老黃叫了一聲:“老黃,走著。”車子動了,他才是轉身看向躺著的齊浩波。
齊浩波腰間有傷,雖然有左手按著,鮮血還是向外溢了出來,很快便是浸濕了身下的草席。右臂上還有一個傷口,從那處已經撕開的衣服看去,像是中了毒,傷口處已是變紫了。雖然如此,他右手還是握著長刀,臉上更是沒有露出絲毫痛楚之色。
齊浩波身上受的傷有些恐怖,要是不及時醫治,只怕支撐不了多久。
齊浩波打量了一下車廂,也是看向了徐明遠。
被齊浩波盯著,徐明遠訕訕的笑了笑,看了看他的傷口,倒是有些真誠的說道:“齊兄,我看你受傷不輕,要是不及時醫治的話,怕是撐不了多久,更不要說出蜀了。”
齊浩波低頭看了一眼腰間的傷口,有些自嘲的說道:“荒郊野外,又哪得大夫醫治,便是針線也無處可尋,更不用說解毒的草藥了。不過徐兄弟剛剛中了解元,又是院試榜首,可謂前程似錦,就不怕因為我沾染了是非?”說著,也是松開了手中的長刀。
徐明遠眼睛微微一眯,看來這齊浩波之前還特意了解過他的情況了,不知是何居心。此人來歷不明,明明已經傍上了青城劍派,卻又莫名受傷,讓徐明遠也是多了幾分戒心。
像是看出了徐明遠的戒備,齊浩波笑著搖了搖頭道:“徐兄弟不必多疑,那和那曾姑娘一劍敗了那吳老鬼,斷了飛天鼠一臂,已是小有名聲。後來在忘憂築裡三劍殺河朔三雄,雖然後來有人將你的身份遮掩過去了,不過接著你又中了蜀州鄉試解元,我近來一直在青城劍派附近,所以對此事也是有些了解。”
徐明遠聽此,微微點了點頭。對於齊浩波的話他只能信一半,因為近來的幾件事,他的身份在蜀州城確實不是什麽秘密。
不過要說讓他完全信任齊浩波,他還做不到,因為這個人身上有太多的不確定性,不像白墨樓和周斌傑那般一目了然。
這是個幾乎沒有弱點的人,因為他的身份就是個迷,這樣的人在清玄的口中是最危險的人,因為他們無所畏懼。
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感謝公子卿陌、青12281、MaxUoUo的打賞,謝謝大家的推薦。
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手機用戶請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