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徐蕊一邊聊,一邊推著付小影的屍體,全然沒有第一次接觸屍體的膽戰心驚,也沒有詭異的笑聲打擾,在無比輕松的氛圍下,我們就已經到了煉屍房。
徐蕊操作煉屍爐的手法也是相當熟練,付小影的屍體被推進去後,經過切割,入內爐,撒油,點火,“轟”的一聲就燃燒起來了。
對這一燃燒的過程,我是既驚喜又害怕……驚喜的是付小影的屍體終於燃燒起來了,害怕的是這種燒屍體的場面第一次見,有些不習慣。
火焰最先燃燒的是屍體的頭髮,肌膚的接觸火焰的那一刻燒的吱吱作響,那聲音聽的人頭皮發麻,緊接著,肌肉組織和內髒等軟體也跟著變成火團,很快,頭骨顯露出來,眼睛在烈火中很快被燒成倆個空虛的黑洞……因為付小影是水屍,期間徐蕊還加了一次柴油,燒了將近半個小時,骨頭才有散架的跡象。
一個小時之後,屍體終於燒完了,只剩一堆散了架的肉骨,這期間徐蕊一直守在煉屍爐前,一絲不苟的盯著裡面的情況,直到骨灰燒好,徐蕊才操作閥門將屍體從爐門內退出來。燒的幾乎發紅的台子上冒著白煙,一堆肉骨伴隨著燒焦的味道靜靜的躺在上面。
等台子冷卻後,徐蕊轉身從煉屍房的立櫃中取出一個簸箕,一個小鐵錘,一隻骨灰盒,回到煉屍爐這裡,戴好手套,揀出幾塊較大的骨頭丟進簸箕裡。
“你幹什麽?不是裝骨灰嗎?”我有些不明所以,這台子上有這麽多的骨灰不裝,怎麽撿起了大骨頭……
“咱們火葬場的煉屍爐太久了,還必須要人時刻盯在煉屍爐前操作,累死了,台上的骨灰太雜,你去把這些骨頭敲碎裝進骨灰盒,我先去休息室躺會兒。”徐蕊把放著人骨,小錘,骨灰盒的簸箕一並塞到我的手裡,揉了揉脖頸向門外走去,疲憊的說。
徐蕊幾乎連一丁點兒反駁的機會都不給我,就出了煉屍房,我總不能把她拉回來,說我不乾吧?畢竟最髒最累的活兒徐蕊都已經乾完了,這敲骨頭看起來已經是最輕松最乾淨的活了,我要是還躲著,就太不是男人了。
敲人骨這種事,換做以前我是想也不敢想的……可現如今到了這火葬場,我是屍體也搬了,鬼也見了,敲個骨頭什麽的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想象中那麽可怕。
還別說,這骨頭燒了這麽久,不需要費太大力氣,用小錘子隨便敲敲就碎了。
我敲的正賣力,煉屍房的門口有輕微的響動,一個穿著得體的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推門進來。
這火葬場可有火葬場的規矩,煉屍房這一塊兒外人是絕對不可以來的,為了他好也防止自己再遇上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趕緊停下手裡的活兒,朝來人看了一眼,禮貌的提醒道,“不好意思,這裡不允許非相關人員進入,還請趕緊出去。”
一般情況下,家屬對這裡還是懷有敬畏之心的,有人提醒肯定會默默的離開,然這個男人反倒一臉疑惑的朝我走來,“你是?”
“真是遇到了不怕死的,”我心裡嘀咕一聲,放下手裡的小鐵錘,起身一本正經的看著他,“我是這裡的職員,您要是死者的家屬,還是去休息室等著吧。”
男人恍若大悟的拍了拍頭,自嘲一笑,解釋道,“哦,呵呵,我是南塘火葬場的主管任明山,有具屍體送錯地方了,轉交你們這裡,你們主管劉伯不在,我來這兒看看。”
南塘火葬場可是市裡最大的火葬場,
送屍體這種小事都需要主管親自來送? 我把眼前這個角任明山的男人仔細打量了一下,五官端正,身材筆挺結識,黑色的純棉衫和黑色純棉運動褲上有著醒目的名牌,這一身黑倒也不違反火葬場的穿衣準則,最讓人眼前一亮的是他腕上的那隻手表,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不是普通東西,沒個幾萬塊拿不下來。
沒有假,普通的員工應該是承擔不起這一身的裝備。可年紀輕輕,就能爬到主管的位置,足以見得這個人情商之高,關系網之複雜。
對於這樣的人,我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我看了眼身邊敲了多半的人骨,難為情的說,“不好意思,要不您先等一會兒,我把手裡的活兒乾完,帶你去宿舍找。”
任明山笑了笑,點頭表示理解,“可以。”
都說好了,我也就不再管任明山了,蹲回自己的地方,默默的敲起了骨頭……
突然,任明山蹲到我旁邊,和我搭話,“小夥子,你應該是新來的吧?”
我臉上是寫了我是新來的字樣了嗎?還是我敲骨頭的手法又錯了?
“對啊,您怎麽知道?”我裝作十分認真的樣子,低頭敲著骨頭,心虛的問。
任明山煞有介事的說,“我之前也是橋山火葬場的,這裡一般不會接納新職員,以前沒見過你。”
聽趙叔說,這裡都沒人報考,還輪的到這裡挑新職員?我有些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在騙我。
縱使心裡有懷疑,但對方的身份我還是有點顧及,也不好戳破,等會兒到了劉伯面前就什麽都知道了,現在隻有順著他的話繼續說下去,“原來是前輩,為什麽這裡一般不接納新成員?”
估計是看出了我多疑,任明山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問了我另一個不相乾的問題,“你來多久了?”
我漫不經心的回答,“一周左右!”
“死者二十歲左右,女!”任明山隨意的撿起一根骨頭掃了一眼,就把付小影的基本信息說了出來。
我不敢置信的看著任明山,吞吐的開口,“你認識她?”
任明山無辜的搖搖頭,潔白細膩的手指輕輕的在人骨上滑動, 看著我身後意味深長的說,“沒有人會比我更了解屍體,我不認識她,但我認得這骨頭……”
我這才注意到,任明山的手細膩遠勝普通女人,奶白色的手背上幾乎看不到一丁點兒細紋,這雙手和他這一個扎實的漢子形象毫不相符,看得人別扭極了。
猝不及防,任明山起身護在我的身前,從兜兒拿出一隻銀色的鈴鐺輕輕搖動,嘴裡還在念叨,“我是天目,與天相逐。晴如雷電,光耀八極。徹見表裡,無物不伏。急急如律令!”
鈴鐺清脆緊湊的聲音和任明山亮如洪鍾的聲音頓時充斥在整個煉屍房。
我慌忙轉身,看到付小影一臉痛苦的跪在地上,表情掙扎,眼珠泛白,眼內角有紅色的液體流出,暴漲的指甲抓在地上,摳出像刀子劃在玻璃上的聲音,刺耳至極。
雖然我對付小影一直心懷怨氣,偶爾也會冒出找道士滅了她的想法,但她從沒有真的害過我……看到她這麽受苦的樣子,心裡十分不忍,鬼使神差的就衝到任明山身前,奪下他的鈴鐺。
沒有了鈴鐺,付小影表情瞬間輕松了許多,眨眼間就逃走了。
“我好心幫你,你還這麽不識抬舉,我……”任明山憤怒的奪回自己的鈴鐺,握緊的拳頭朝我的臉砸來,然而,卻在離我臉差不多一厘米左右處停了下來,甩給我一張名片,沉著臉闊步離開,“算了,不和你計較,普通人在這裡活不長,別太相信這裡的人,走投無路了來找我。”
我撿起任明山的名片,腦中一直回響著他臨走時的話,“別太相信這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