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在旁人眼中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在處理屍體方面似乎很有經驗的樣子,這讓崔燦多少有些訝異。不過結果還是比較令人滿意的,劉雲水一堆柴火將這公公的屍體燒了個乾乾淨淨,然後沒事兒人一樣,該幹嘛幹嘛去了。 正如悶騷的人一旦放蕩,會比放蕩的人有過之而無不及;溫順老實的狗一旦大開殺戒,犬齒會比瘋狗還要撕扯的猛烈;君子一旦變成小人,會比尋常的小人還要卑鄙無恥……凡事一旦到了某個極端,便會朝著反方向發展,而且像瘋狂的野草,幾斤肆虐。
崔燦感覺到心裡邊一塊冰冷冷的防禦層,漸漸融化了一點。或許,他是真想要成為和自己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或許,這麽一個人,是值得信任的。
護村河的開挖被提上日程之後,村民們熱情高漲,既然是出於村子安危的考慮,而且又是崔燦出的錢財資助,那就更要多出些力氣了。
至於八個瞭望台的建設,崔燦的圖紙,公輸懷春的監工,幾個高高的哨塔,配上八個崔燦親手打磨的被稱為“望遠鏡”的東西,很遠地方的情況也能盡收眼底,搞得村民們都想上去看看。
“先生,六國滅秦,緣何秦國未滅,反倒六國被滅?”
對於崔燦的規劃和計策,劉雲水似乎並不太感興趣,不過對讀書等方面有著狂熱的喜好,如果不是在為崔燦辦事,那一定是在搖頭晃腦地讀書。
還有一點,他分明比崔燦年長十幾歲,非要做出一副學生的模樣,一口一個先生,這樣的學生,但凡是個先生沒有不喜歡的,崔燦也不例外。
“這麽說來,你的觀點是六國連橫合縱沒有滅掉秦國,最後卻被秦國滅掉了?”崔燦反問道。
“正是。”劉雲水兩眼放光,信心十足。
崔燦撓撓頭,裝作一副這個問題很難懂的神態,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那你有沒有想過,實際上六國的滅亡屬於自殺而非他殺?”
一陣爽朗的笑聲過後,劉雲水的聲音響起,“先生說笑了,六國實力強橫,大有滅掉秦國之勢,如果不是秦人狡猾,怎麽可能會出現反轉,至於先生的自殺之說,我不能認同。”不能崔燦吭聲,他頓了頓繼續說,“先生大名,如雷貫耳,只是相處這麽長時間,並沒見到先生有什麽天賦異稟之處,難道正如一些人所言,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又或是有所倦怠泯然眾人矣?”
聽了他的一番肺腑之言,崔燦非但沒有生氣,反倒還給他一陣爽朗的笑聲,至少已經確認,這劉雲水過來真的只是圖他的才華,而不是受人指使過來充當間諜臥底的。如果並非如此,那他的演技真可以獲得奧斯卡最佳男演員了。
“如果我有一把刀,是不是非要讓所有人知道我有這麽一把可防身可殺人的刀?如果我有家財萬貫,是不是也非要讓別人知道我作用金山銀山?如果我學富五車,是不是非要讓所有人知道我才高八鬥?”
崔燦一連三個問題拋出來,看著劉雲水不知如何作答的尷尬臉色,繼續道,“所謂棒打出頭鳥,你不會不知道。你看那些發大財的往往都是悶聲不語努力乾活的,瓶子中的水越是不滿,就越是晃蕩的厲害,柱子的肚子越是大實則越是空洞無物。”
劉雲水憋紅了臉,顯然是覺得崔燦在教訓他,不過很快他就緩過神來,反問道:“先生這麽說,很有道理,只是學生一心求學,先生為何不能傾囊相授,這讓學生很是費解。學生這才懷疑先生的才名是不是不過就浪得虛名。
” 如此說來,自己這麽長時間經商,反倒讓人覺得是丟了才華。崔燦只是覺得可笑,在自己最新的學生,也是新上任的村正大人面前,他還是決定找回點面子回來,不然真的有些對不住人家的努力。
“準備紙和筆,我說一句,你記一句。”
崔燦說完,站起來,手背在身後,整個人都嚴肅起來,身上散發出讓人敬畏的氣場,似乎一場屬於天才的風暴馬上就要肆虐。
不一會兒,崔燦面前不遠處多了一張案幾,上有筆墨紙硯,劉雲水坐於前,磨墨,鋪紙,提筆,抬眼看向崔燦。
“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弊在賂秦。賂秦而力虧,破滅之道也。或曰:六國互喪,率賂秦耶?曰:不賂者以賂者喪,蓋失強援,不能獨完。故曰:弊在賂秦也。”
崔燦沒說一句,便停頓一下,劉雲水寫完一句,蘸墨等待下一句。
“嗚呼!以賂秦之地,封天下之謀臣,以事秦之心,禮天下之奇才,並力西向,則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勢,而為秦人積威之所劫,日削月割,以趨於亡。為國者無使為積威之所劫哉!”
崔燦說完,長長出了口氣,看著劉雲水投射過來的“完了?”的眼神,他連忙補充道,“哦,還有一句,記好了:”夫六國與秦皆諸侯,其勢弱於秦,而猶有可以不賂而勝之之勢。苟以天下之大,而從六國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國下矣。”
一篇《六國論》道盡六國與秦的此消彼長,見證了秦與六國的崛起與滅亡,不愧為鞭辟入裡的策論。作者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蘇東坡的老爹——蘇洵。崔燦覺得,這種流傳千古的後世文章,無論拿到什麽朝代都有火起來的極大必然性,當然了,如果在六國破滅的當時,作者恐怕要被車裂。
寫完最後一個字,劉雲水放下手中的筆,拿起布滿了蠅頭小楷的宣紙,他面色凝重地將全文讀了一遍,讀完之後,“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大叫一聲:“好,真是絕了!如此深入淺出、循循善誘、說服力十足的策論,先生竟然能夠一氣呵成,恐怕天下沒有第二人!”
崔燦無語,“得得,雲水兄,以後你也不要天天先生先生的喊,把我喊老了不知多少歲。你醉心於讀書,我沉迷於經商,能碰到一塊也是奇葩。要真算起來,我還要喊你一聲村正大人,不過既然大家都這麽熟了,那就別這樣那樣的了。”
很久沒有這麽爽地裝逼,忽然來一發,崔燦真心覺得再爽不過了。雖然不是自己的才學,借助的只是腦袋中那些同樣屬於古人的東西,但就是可以讓人覺得你是天才,你是天下第一,無人能及。虛榮心被滿足的感覺像極了醞釀已久的高潮,爽到呼吸困難。
“先生之才,學生五體投地,今後仍以先生稱呼。”劉雲水忽然跪下去磕了三個頭,站起來抹掉額頭上的灰塵,“先生絕對不可能久居人下,洛陽受挫,一氣之下回來經商,想必也有著深遠的考慮,如果承蒙先生不棄,雲水願為先生門下之走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簡直就像是唱戲,還一出一出的。崔燦真真被他給搞暈了,著實也嚴重了,不過就是一篇蘇老爺子的策論,就讓劉雲水死心塌地跟隨,也是醉。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摒棄當初的偏見,崔燦開誠布公:“如果我的目的是推翻大唐的統治,你也願意追隨左右嗎?”
劉雲水顯然沒有料到崔燦會這麽問,畢竟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傳出去是會被殺頭並誅滅九族的。不過他還是點點頭:“刀山油鍋,在所不辭。”
一切都被醜奴看在眼中,哪怕是崔燦放下了防備,他仍舊時刻保持警惕,不會也不可能完全相信劉雲水,心中難免不爽。
在劉雲水和幾乎所有村民的積極配合之下,永祥村的護村河終於挖掘出來,並從洛水河引來了水,如此一來,整個村子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半封閉的桃花源。
崔氏工坊的紡機越來越多,雇傭的工人也越來越多,最後形成的局面是,永祥村家家戶戶除了每年種種糧食收收莊稼,其他的時間幾乎都在為崔氏工坊做工。如果不是崔燦的強烈要求,恐怕村民們連莊稼都不願意種植了,畢竟拿到的用錢完全可以買些糧食吃,吃穿用度綽綽有余,還能有不少的剩余。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不知是不是偶然,永祥村護城河和哨塔完工不久,從村子東北方向不知何處來了一群流寇,一路燒殺強烈,連地方縣衙都奈何不得,進入仙居鎮之後,不少村子遭殃,眼看就要到達永祥村,村民們早早得了消息,在村正大人的帶領下,準備奮起抵抗,誓死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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